「下回把脸擦干净,早知道妳长这个样,我才不救妳!」舞月自拂面而过的指缝间觑着齐珂珂,「我没那么大的度量去救个比自己漂亮的女人。」
「我不是妳救的。」我的活命是阎王开恩。
「不是我救的?」舞月歇下轻舞,眯紧眸撅高着菱唇的模样猫儿似地,「这话可真是错得离谱,妳昏迷了,所以不知道当时有多么惊险,也不知道离死有多么近,妳气息将绝,是我……」
「是妳打翻银针扎上了我,然后,我才得以幸存的。」
「所以,」她噢了长声换上笑脸,「妳并没有昏迷?」
「在那些银针乱飞之前,」齐珂珂点点头,「我是的。」
「不论过程只谈结果,」舞月伸长手臂贼笑兮兮勾着她的肩膀,「无论如何,我还是能算作妳的救命恩人是吧?」
齐珂珂觑着她表情,突然想起了妹妹齐姮姮。
「说真的,妳有点儿像我小妹。」
「像妳小妹?!」舞月哼哼气,「怎么,刚清醒就懂得了攀交情?」
「我不需要攀交情,留在这里也不一定比行乞来得好!」齐珂珂斜睨向她,「说妳像她,是因着妳们都是一肚子鬼主意,却又喜欢笑嘻嘻佯若无事。」
「说得好、说得好!」舞月不怒反笑,「冲着这句深得我心的话,咱们这朋友是交定了,至于救命之恩如何回报就改天再说吧,对了,妳叫什么?」
「妳问从前还是问现在?我叫齐珂珂,至于秦老爹那边,他刚帮我取了个『邀月』的名。」
有志一同,两个女孩儿面对面做了个鬼脸,舞月笑不可遏,「感谢上苍让我比妳早进这道门。」
「是呀!舞月!」齐珂珂望着悬在两人头顶上的绳索,想起方才她的舞姿,「这名字真的挺适合妳的,妳喜欢跳舞?」
「以前,不!现在……」她撅撅小嘴,「总算被打出了些许兴趣。」
「打?!」齐珂珂双目透出了惊讶。
「废话!不然妳以为我们哪条筋不对劲儿要爬到绳上去跳舞?要强迫自己割舍贪玩本性而不断地练习、练习、练习?」
言语间,舞月再度翩然翻身上绳,这一回她挂上绳子的是脚,头朝下发辫儿直直垂落,将自己晾在绳上晃呀荡地,那贪玩的神情与齐珂珂方才就想到的猢狲一族更近似了些。
「老爹一定告诉过妳咱们这班子是不养闲人的,射月是神射手,他可以蒙住眼睛转身射中三十步外的标的物,我叫舞月,负责走绳索、跳绳舞,以及和射月在绳上搭档演出空中拋接,表演时,射月的足踝得倒勾在铁环里在半空中摇摆,然后接住我由另处数十丈高台上跳下的身子……」
听得惊险的齐珂珂发出了低呼,她忍不住大睁着眼,「这么惊险,妳不怕吗?」
「说不怕是骗人的,」舞月口中虽说着怕,可那调皮的笑意却未曾稍减。
「可这套技巧我打八岁起就练了,开始时每练一回哭一回也被揍一回,到现在已没什么感觉了,而且我知道,」空中的她笑得自信满满,「射月,是绝对不会让我掉下来的。」
耳里听着少女的话,齐珂珂想起了自己的无名,若是无名,他也绝不会让她掉下来的。
舞月笑嘻嘻转移了话题。
「至于轻月他们,有的负责耍猴戏,有的耍绣帕、滚大坛、变术法、吞长剑……总之各有所长就是了,至于妳,先别说,让我猜猜……」倒吊着的她点了点额心,「老爹肯定让妳负责收赏银,是吧?」
齐珂珂努努嘴,「谁让我没本事,啥也不会。」
「没本事也得学,珂珂,别说我没提醒,咱们这个班子原先不只七人,之前还有个叫抒月同我一般年纪的姑娘就是负责收银子的,后来,让一个地痞流氓看上,硬是让老爹用五十两银子卖给了人家当小妾,临去前她哭哭啼啼向老爹猛磕头想留下,老爹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舞月叹了口似假还真的长气,「那模样岂是一个惨字了得?是她自己傻,老爹那人眼里只看得到钱,情份?哼,不过是个屁!」
「妳说的是真的?」齐珂珂吞了吞口水。
「真假自个儿有眼睛自个儿看,我才懒得管人呢!」
舞月迎风摆荡清哼着小曲,若非那深黝不见底的眸子未现笑芒,否则那模样只会让人当她是个不解愁的小丫头罢了。
「咱们这些孩子虽都是打小让老爹给养大的,可在他心底,只当咱们是会挣钱的猴崽子,为了让咱们乖乖听话,拳打脚踢、恶言相向、饿肚子、关黑室各种方法他都用尽了,别瞧我整日嘻皮笑脸,那可是被打了多年才练就出的厚脸皮功呢!」
说着说着她竟带出了句顺口溜。
「任你鞭打千回,丫头一笑置之也!捶人鞭人随你,嘻皮笑脸随我!
「黑心老爹最恨见人哭,哭声只会刺激他打得更顺手,于是练出我这皮笑肉不笑的本事,到末了他打我,我不但不哭还能帮他随口诌小曲儿助兴,加上我本事,学的都是别人学不来的,成了班子里不可少的角儿,是以这些年他才不再打我,也没将我趁着高价给卖了。」
「那么……」齐珂珂听得心涩,「妳没想过离开?」
「想!怎么没想,我日思夜想都念着想走的。」虽说着绝情话,少女却依旧笑盈盈的。
「妳没走,」她侧头想了想,「是为了射月?」
「不!」
舞月翻身跃下地,眸中有着冷情的光芒。
「所有人连老爹在内都认为我会为着射月一辈子留在这里,可我知道不是的,我只是,」她斟酌着,「在等待更好的机会罢了。」
她瞥了齐珂珂一眼。
「除非能有更好的发展,否则,我何必要由一口烂井跳入另一口烂井,而由着烂泥埋没了我这一生?」
烂泥?老爹或许是的,可射月,那永远呵护守候在她身旁的男子也是的吗?
「那妳呢?」舞月换回了笑脸,「妳又是为了什么沦为街头乞儿?又是为了什么贫病交加险些殒命?」
齐珂珂觑了她一眼,知晓这样的答案肯定得不着对方认可,是以温吞出声,「我……为了个男人。」
果不其然,她在对方眯细的眼底觑着了「妳是个笨蛋」的眼神。
「别这样瞧人,」她扁扁小嘴,「妳有妳的想法,我有我的,只要自己认定了值得,那么,一切无悔!」
是呀!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必当,一切无悔!
第九章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道?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仙乐轻扬,舞姿袅袅,偌大的御花园里除却满地翠艳奇花,更吸引人的,是那一道道穿梭在花丛间的清灵舞影。
睇着舞影,聆着清乐,一条条檀木长几后方的是持着酒杯举眸捕捉旋舞少女身影的南唐官吏,那些眸子,有的百无聊赖,有的兴味盎然,有的如痴如醉,杂于其间却有双眸子,那里头,盛满了悒郁与不耐。
张磊隔着酒杯注视着残酒,今日若非知道皇上也会来,他是不会出现的。
可真来到了这里,皇上坐得老远,眸里是曼舞的美人儿,耳里是淫艳的乐音,在他心底,对江山的系念怕是一丝也不存的,是以,他自知,就算真能坐到了皇上身边,又能说出什么引起他兴趣及注意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