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咱们今儿个是为了喝酒而不是为了说话来的唷!」
朗笑出声的是段殷山,他举高了酒杯对着张磊。「张少侠,原先我同杨老爷子说,要率所有部众在你跟前来个三跪九叩首,老爷子硬说不妥,是会折了少年人的福气,可,这该怎么办呢?」浮着热笑的段殷山搔搔首。
「你今日出面相救的大恩大德,真让咱们感谢得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爹呀!杨伯父说得没错,」段允儿对着父亲嗔笑,「张大哥才几岁,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叟,让你们一个三跪九叩首,不知情的人还当你们是在拜祖宗呢!」
「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瞧妳说的是什么话?」段殷山虽是斥责着女儿,可依旧笑意未减,「跪拜是因着真心感恩,而且人家张少侠姓张咱们姓段,哪有什么拜不拜祖宗的?」
「不同姓不打紧,日后,且有的机会。」
凑兴着出声的是杨慷举,他笑盈盈的睇着段殷山,「老段呀,这一路上我和我老妻心底始终有个计较,你这女儿举止大方,谈吐有趣,生得芙蓉玉面,袅袅婷婷,原先咱们是想将她收为义女的,可现在却起了另种心思,想为我这好侄儿……」
老人举高掌击下张磊肩头。「向您讨门亲事。」
闻言段殷山大喜,段允儿则是红云过脸,垂低螓首尽啜着酒不敢吭气。
「若能得到杨老爷子出面玉成此事,那自然是咱们丫头的福气了,张少侠少年英雄,日后定是一代豪杰,老实说,」段殷山慨叹,「对于这丫头的终身,老夫本一心想让她嫁个文人书生平安度日,可经昨日一劫,心底才明白,一旦涉入了江湖则终生脱离不出,日后若咱们镖局当真有事,这丫头既是姓段的,又怎能置身事外?所以,与其让她不碰不触,还不如帮她寻个有真本事的夫婿。」
「听起来,段兄弟你是同意的喽,那么你呢?磊儿,娶妻娶贤,允儿这么好的姑娘你不会错过吧?一杨慷举满脸笑意睇着张磊,「别怪世伯多事,你爹既已不在,对于你的将来,没的说,世伯总要帮你想得周全。」
「世伯,你说得对,段姑娘肯定会是个贤妻,若能得她为妻将是小侄的福气……」
淡淡一句话逼红了段允儿的脸,却只听得张磊不慌不忙接了下去。
「只不过,你也知道小侄接下来要走的路并不平顺,没道理让段姑娘陪小侄吃这种苦。」
「所以,」杨慷举笑嘻嘻接下话,「这门亲事你也算同意喽?只是要再等些时候,待你大事抵定再来下聘议亲……」
「等一下!」齐珂珂霍地立起身,「为什么没人来问问我的意见?」
冷然的环视愕然的众人一圈,她硬硬出声。
「我反对!」
她用鼻尖指向了杨慷举,「杨老头儿,你凭什么在这儿东牵西扯自作主张?就凭你是他死去爹爹的挚友?」她冷冷一笑,「他爹在地府里都还没出声呢,你凭什么在这儿乱点鸳鸯?要我说呢,娶妻娶贤,你不如自个儿去娶了段姑娘吧。」
「住口!珂儿!」张磊沉声遏止她,「不许胡言乱语。」
齐珂珂扁扁嘴却无意罢休,「我为什么要住口?」她眼底起了轻雾,「难道我得不出声,眼睁睁瞧着你和别的姑娘订下亲事?你老说我是孩子,老要我住口听话,可我乖乖等了这么些年,到末了,我究竟等着了什么?我爱你呀!你究竟知不知道……」
她在他身边握拳吶喊,全然没有一般女子告白时的含羞带怯,只是很认真、很激烈、很坚定地表达她的情感。
见张磊冰冷的瞳眸毫无波动,齐珂珂一怒之下伸手掀翻了桌板,霎时,酒飞菜舞,众人急急忙跳远避难,接着,她在众人傻楞间用力捉起了凳子,往她心底认定的罪魁祸首杨慷举砸去,只是,她手脚快还有人比她更快,蓦地她眼前黑了一片,轻咦出声随即昏厥倒下。
能这么了解她的人自然是张磊,他一手揽紧因被点穴而软下的齐珂珂,另一手也没忘了截住她砸出的木凳。
相较起旁人的惊惶,他一脸若无其事,四公主发飙,他在珂水宫里见得多,压根不当回事,只是,可惜了这些酒菜。
将她拦腰抱起,他气定神闲睇着惊魂未定的杨慷举。
「世伯,这丫头让人给宠坏了,你别在意。」
「我……我……」杨慷举支支吾吾摆着手半天接不下去,显见尚未回复。
「段大爷,」张磊睇向傻在一头的段殷山说,「少了荆南八仙,剩下路途风险暂除,经历此劫,贵镖局的人亦当更加谨慎了,晚辈另有要务无法相伴,善自珍重,与段姑娘的事儿,」他淡淡的眼神瞟过怀中难得乖巧的少女,「在下身负重任及束缚你是看得出的,这桩美事晚辈心领。」
方才他没有积极表现反对,只是想让珂儿死了心,这会儿,她既已听不见,他就没有再沉默下去的必要。
「世伯,」张磊将视线转回杨慷举,「你保重,待磊儿稳定之后,自会再与你联络。」
「磊儿,你也要多保重。」杨慷举叹口气瞄了瞄他怀中的齐珂珂。
点点头,张磊肩负着擎天剑,抱着齐珂珂在众人目送下离去。
楞了半天杨夫人先回过神,赶紧拂了拂衣襬沾惹上的汤汁。
「有关磊儿的婚事,他胡涂你这当人世伯的可不能跟着胡涂,」觑着那站在一旁不出声也不肯收回追随张磊远去视线的段允儿,杨夫人心底有了数,「瞧刚刚那姑娘的泼辣劲儿,就知道是个被惯坏了的金枝玉叶,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相夫教子,怎么可能会跟着磊儿吃苦,若当真娶了她,磊儿这一世有得苦吃。」
她用力推了推不出声的丈夫、「你无论如何都要劝他对那蛮丫头不可动心,瞧瞧人家允儿,多么娴淑大方,多么温柔体贴,这个样才是能当良妻的女子。」
「算了吧!」
杨慷举挥挥手显得意兴阑珊。
「这事儿是我处理得不妥当,还没好好问清楚就信口惹下了麻烦,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事不是咱们出了声就能管得了的。」
「谁说的,方才那姓齐的姑娘蛮横得紧,我看磊儿肯定是因着欠她一份恩情,这才纵容忍耐着她的。」
「是吗?」他却不作如是想,「妳当真以为他只是纵容、只是忍耐吗?」
他摇摇头,「依磊儿性格妳以为他会是那种委曲求全,分不出恩泽与感情的人?他口口声声推说齐姑娘是孩子心性,让咱们别同她计较,但其实处处维护得紧,难道妳看不出她在他心底是不同的。」
「当真如此?」杨夫人忧着眉宇。
「看来如此!」杨慷举点点头,伸手将老妻揽在身边,笑了笑,「所以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甭再替磊儿的爹操这么多心了,这孩子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 ※ ※
「你为什么不说话?」
「妳想要我说什么?」
「说你……」齐珂珂在他面前扮了一张可爱的笑脸,「不生我的气了。」
「我为什么要不生妳的气?」张磊寒着声。
「这么多年之后,我好不容易觅着父亲的昔日故人,却差点儿害他枉死在一个丫头的手里,」他轻轻一哼,「南唐前相末了不是丧生在荆南八仙的八仙阵,却是送命于齐坛四公主的凳子功,这话要传了出去肯定会是则千古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