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她停下了吹箫,于是乎,她开了口。
「这首曲,叫什么?」
「娸娸!」
他轻轻一答,睇向她的眸子是含着缱缱绻绻情意的亮眸,是在想起那叫娸娸的少女时才会焕现的独有眸采。
心头既恨且伤,既悲又痛,花映红吐了一大口鲜甜的血丝,然后倒下,瘫倒在枫叶上,瘫倒在那片血红色的恨海上。
※ ※ ※
直直坠落,齐娸娸连骂人、连抚心口都还来不及,身子就突然被个东西给网住,瞬间止住她坠下的势子。
她半天才克服头昏眼花,看清楚了四周,她用被绑了半天这会儿还行些个够俐落的手摸了摸,才能确定自己真是落在张大网子里,一个以牛筋藤蔓等硬丝给缠编出的大纲,恰恰好,接住了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七七小师妹!」
稚嫩的兴奋童音唤起了她的注意力,是筝语!
齐娸娸半天才凝聚方了被吓散了的神智,看清楚绝壁上离她不远处的小身影,不只筝语,在她身边还有个拿着笛子的闻笙。
原来,方才的笛音是来自于他,原来,耿乐敢那么有恃无恐地切断她手上的绳索,是因着底下备了接应,看来,他早已探妥地形,准备了后路。
「别什诉我妳这样摔下就跌傻了脑子,」是闻笙清冷而不甘愿的嗓音,「我只答应师父在这儿用网子捞住妳,可没答应还要去将妳给拉出来。」
齐娸娸用力转了转手腕,继之灿着笑向他们爬了过去,甫登上了崖壁,筝语便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庆贺她的劫后余生。
齐娸娸先抱完她,才将注意力转回依旧寒着脸站在一旁的闻笙。
「谢谢你!闻笙。」无视于他冷冷的脸,她报以热情的笑。
「早说了这不是我的意思了,」闻笙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领头举步而去,「妳在跟我谢个什么?」
「别来这套了,闻笙,」齐娸娸哼了哼,手上拉紧筝语远离那方才险些吓死她的绝崖,「你这种脾气,就像牛是压不了头喝水的啦,若非你自己肯,你师父的话能当个屁?」
「妳很脏耶!齐娸娸!」闻笙用苦嫌恶的声音说。
「是呀!我是很脏呀!」她故意看着自己,「被那魔女给折腾了几天,不脏才有鬼,说呀,你,耿闻笙,你干么又愿意救我了?难不成良心发现,知道我对你不错,或终于想清楚了我不是坏人、不是白骨精了?」
闻笙作呕半天才挤出声音。
「白骨精到死都是白骨精,只是我看清楚了,如果我师父这辈子注定要被妖物缠身,那么,白骨精或许还好过红衣夜叉女。」
齐娸娸发出大笑,拉起筝语住上山的山路跑去,边跑还边回头向落后的闻笙眨眨眼。
「快点吧!咱们可别错过唐僧大战红衣夜叉女的好戏!」
一大两小气喘吁吁跑上山顶时战局却已终了,三人的眼睛梭巡片刻,才在萧瑟的落叶上发现让人瞪大眼睛的一幕。
那正盘着腿坐在落叶上的耿乐,在他身旁是他心爱的月鸣筝,而他怀里却是罗衫半褪至腰际还露出红兜儿,星眸半闭面色艳红的花映红。
「好样的!死耿乐!亏我们还这么担心你!亏我们还这么急匆匆地跑上来!希望……」齐娸娸一肚子恼火无处宣泄,眼神一转寻至那倒霉的月鸣筝,一个使劲地敲了上去,「希望我们没坏了你的好事!」
她气冲冲的拋下话,转身便往山下奔去。
「莽丫头,」耿乐半天才调息完毕,缓缓出了声音,他睇了眼那碎散一地的月鸣筝,眸中难掩遗憾,「妳不是坏了我的好事,而是坏了我的好筝。」
收回放在花映红裸背上的掌,他将还在昏迷中的花映红放躺在地上,再将她的衣服掩蔽住身子后,回过身向徒儿交代。
「闻笙,这大姊姊方才走火入魔乱了真气,我已将她内息调匀,你和筝语在这儿等她清醒,清醒后,」耿乐交给徒儿一粒药丸,「你让她服下这颗清心护神丸,然后,她就会没事了。」
「她没事不就该轮到咱们有事?」
闻笙接过药丸锁着眉头,「师父,你不知道这魔女的鞭子有多可怕,你救了她,却不知待会儿她醒转过来,会不会又来找咱们麻烦呢!」
「放心吧!闻笙。」耿乐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误习邪功,又妄思以此制人,现今体内已遭到邪功反噬,内力全无,别说鞭子,怕是连抬手打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换言之,」闻笙听了这话换上了笑嘻嘻的脸,「待会儿可就轮到我打人了喽?」他扳数着,「那一日被她一路追赶时不知险些捱了多少鞭子,这笔帐可得算清楚,还干净,我向来是不喜欢和人有所拖欠的。」
耿乐摇摇头不再出声,提足向着齐娸娸离去的方向追去。
「师父!你要去追那白骨精了?」闻笙嘲弄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没有回头,没有停留,耿乐只是点了点头。
「加油!师父!」筝语兴奋的笑语远远传来。「你一定要帮我把小师妹变成师娘呦!」
「是呀!」这一句,却换成了男孩的嗓音,「如果没成功就别回来了!」
耿乐微愣,这会是闻笙说的话吗?
他停下脚回过头,只见两个孩子正对着他使劲儿地挥手,都是同样的笑意满满,像灿日般的笑容。
露出松了口气的笑靥,他向两个孩子挥了手,继之转身离去。
※ ※ ※
山径上,耿乐终于追上了齐娸娸。
「娸娸!等一下!」
他伸手捉住她却拦不住她前行的猛势,还硬生生被她拉着走了几步。
「干什么啦!你很烦耶!」
她挣了挣,竟挣不出看来斯文的他的手,一恼之下,她使出了劈掴推搥撕捏捉掐,十足十成为一只恶野猫。
不消片刻,他脸上手上纷纷挂彩,留下一条条爪痕,他一边闪躲一边苦笑,天知道,应付这丫头或许还要比应付花映红要来得难多了。
「你到底放不放手?」见那斯文的俊脸上添了血痕,齐娸娸虽泄了些许怒火,但仍无意妥协。
「不!」他爽快地给了回答。
「为什么不?」她咄咄出声。
「因为……」一时词穷,他有些局促,「因为筝语。」
「筝语?」她瞇瞇眼,「关筝语什么事?」
「妳不在这几天,筝语老不吃饭,她说,她想吃妳煮的锅巴饭。」
「所以……」她还是半瞇着眼。
「所以她让我来一定要将妳给带回去。」
「我回去,然后再跑了个闻笙?」
「不!闻笙也想开了,他还说如果我没将妳劝回就别回去了。」
「他真这么说?」齐娸娸哼了哼,但眸中已在不自觉间添了得意的亮芒。
「妳若不信,我们可以回去问他。」
「不回去!你可以带花映红回去呀!让她去帮你们煮锅巴饭,让她去过闻笙的难关呀!」
「他们不要花映红,他们都只要妳!」
「他们、他们!难不成你做什么事都只是为了他们?」
「不!别的事或许是,可关于妳的事情……」耿乐深吸口气,朗朗星目中难得有丝不自在,「娸娸,其实最需要你回去的人不是筝语,不是闻笙,而是……嗯,是我!」
她不出声尽是盯着他,目中仍是未卸的戒备。
「娸娸,我是认真的,妳方才见着我和花映红那一幕,是因着她走火入魔,内息岔了气,所以我才帮她渡气疗内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