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反应,耿君威自是习以为常;对他而言,畏惧才是旁人面对他时的自然反应,这也就更衬托出床上的病号那一脸顽强不屈的特别。
讨厌!讨厌!虎儿一看到那个屈躬哈腰的大夫就一肚子气;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快死了。头痛的像是裹面灌了铅似的,昏昏沉沈的令她难受极了。整个身子也冷得不像话,好似快结成冰一样……明知道不应该,但虎儿她就是难受的想哭。
忍耐!忍耐!虎儿啊你最勇敢,千万要忍耐!现在哭一定很狼狈,别让那个大夫看笑话了!——聂虎儿在心中如此的安慰自己,多少也有点崇拜自己,不晓得她为什么会这么勇敢!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虎儿尚能保持清楚意识时,终于看见那位大夫唯唯诺诺的开了一些药方子后而离去。眼见耿君威端着汤汤水水朝她走来,别了好一会儿眼泪便如决堤般溃决,汹涌的宛如洪水泛滥般滔滔不绝……
「你……」
所有到嘴的骂人字眼全一古脑的又自动缩了回去;眼泪是耿君威的致命伤,他就是看不得她哭。
「怎么了?哪裹不舒服?」
那一颗颗晶莹的泪水仿佛有魔力似的,总能让耿君威很顺口的说出一些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的关怀;这阵子八成是中邪了,耿君威这样告诉自己。
「喝些姜汁,身子暖和些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替她拭去泪痕,耿君威细心的亲自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喝下令人暖和的茶水,要是让旁人看见这一幕,只怕眼珠都会凸出来。
温热的液体随着吞咽直滑下肚,甜甜辣辣的直让虎儿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连带着,人也舒服了些。人—舒服,睡意也逐渐侵袭冻坏了的意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在书斋外待一个晚上了吧?」第二回合的问话开始。
该死,怎么会有这种人?病人不都该是一副邋遢的狼狈模样,怎么……怎么她还是能这么的美呢?放回碗,耿君威不自觉的直盯着虎儿,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你食言,你说要陪我,但一到半夜你就不见了。」闭着眼,喝完那些汤汤水水,果然让虎儿觉得好多了。
「我……」
「我不要和你分开。」
不让耿君威有辩解的机会,虎儿斩钉截铁的表示。为了加强表现其决心,还挣扎的爬起来直搂住耿君威颈项,代表她说到做到的坚定信念。
「你犯不着这样,何必跟你自己过不去呢?」
七手八脚的拉开黏在身上的病号,耿君威费了一番功夫。才又让她密密实实的让厚实棉被裹着,平稳的躺回床上。
「我怕进书斋找你,你会不高兴……」
怕?!这个字眼由她嘴裹冒出来,着实让人觉得诡异;耿君威心里在微笑——很好,她终于也有点会怕他了!虽然,说不出那股奇怪的感受。
「你是我的……黑衣坏人不能伤害你……我……我要保护……你……」
梦呓般的耳语如一记闷雷,轰得耿君威一向冷静的头脑,有些不能运转。
刚合上眼入睡的虎儿,蓦然又睁开睡眼迷蒙的大眼,由被中吃力的挪出一双手,紧紧的抓住耿君威的衣袖。
「这次我抓住了你,你就走不了了……」
语毕,伴着均匀的呼吸,带着一抹微笑的虎儿便沉沉睡去。手中,还死命的抓着耿君威,彷佛以为她真的能留下他。
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那芙蓉花似的睡颜,耿君威一时之间,竟厘不清心中五味杂陈的感受。
保护?!
打从他有记忆开始,这两个字便像是和他绝缘一般,尤其经过他父亲特殊、严厉的教育后,他的身分,向来只有人们祈求他的援助、施予庇护,而她……竟想保护他?!
刚毅的俊颜,随着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而逐渐放柔。不可否认,虎儿的话的确带给他不少冲击,心中的那股暖意也逐渐扩大当中……
相对的,这个有着钢铁意志般的男人也就更迷惘了——
第四章
「爹——」
眼见挚爱的亲人为了抵挡贼人而身染鲜血,他只觉得那些血,就宛若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般,心痛的让他无以复加。
「快……快走。」喘着气,气若游丝的慈父嘱咐着他。「天儿……两个妹妹……就、就交给你了……快和福伯……走……」
「要走我们一起走!」搀着父亲,即使年幼,眼中的坚决却是不容忽视。
「傻天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向来慈祥的父亲已魂归离恨天。
「少主,咱们快带小姐们逃吧!」
家丁的不敌让衷心耿耿的老仆为他的安危担心,是以匆匆催促着。
泪,还来不及流下。福伯的话他恍若未闻,年仅十二岁的他,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恶耗,直至一阵尖锐的惊叫——
「不——!」
那辆马车上,正坐着他娘亲与两位心爱的妹妹呐!如今正半悬在山崖边,怎能不令他魂心俱失。
顾不得刀光剑影,挣脱福伯的阻拦,拉回马车是他唯一的念头,但——或者是上苍所开的恶意玩笑,一道冷冽的剑光在他眼前一闪,一阵痛彻心扉的剧烈疼痛,随着进出的腥红色血光,将他推入了一片黑暗。
「天哥哥——」
坠落的马车与稚嫩的惊呼,是他最后的所听、所见……
***************
「不——!」
伴随着一身冷汗,杀生佛由睡梦中惊醒,不意外的,迎上一对关怀的眸子。
「作了恶梦?」递上毛巾,鹿心羽的体贴让人心疼。
见他一如往常的不言不语,鹿心羽乖巧的接过毛巾后也不再多言,轻轻的低声念她的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曾经,我也有个幸福的家庭!」
杀生佛突出其来的话语,让喃喃不绝的经文倏然停止。
娟秀的容颜丝毫不隐藏她的讶异,连杀生佛自己也不明白。但,鲜少出现的冲动,就是想找个人诉说当年的那场家变。而她,正是最好的听众。
「想不想听个故事?」
鹿心羽柔顺的点点头,多日来的相处,他总是蹦着脸不言不语,现在他肯开口说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十几年前,江南有家纵横整个南方的大镖局——抚远镖局。镖局的主人聂齐云不仅为人古道热肠,宅心仁厚,做人处事更是以『侠义』二字为前题,并时时教育他唯一的长子,待人绝对以诫相待,宁愿人负我,也绝不可我负人。
这样一个豪气干云的人,双手创下整个偌大的产业,秉持着取之于社会、用之于社会的念头,从不忘回馈社会,凡举造桥铺路、赈灾济贫,这些他全—样不少。他侍父母至孝,对妻儿而言,他不仅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更是乡邻里间首屈一指的大善人。
直至十三年前,他接了场暗镖,表面上他是护送五十万两灾银由京城前往黄河灾区赈灾。而事实上,他是要将宣王府所寻获的一尊白玉观音送到皇宫内院。
据说,那尊白玉观音内藏了极大的机密,有关于关外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由于太过重要,宣王府便找上了他,要他不动声色的将它送往京城,还先替他找了个借口,声称他是要到京城护送那笔灾银而前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