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他很白话地把她的所作所为全说了出来。
这一刻,方茜羿其是觉得自己会因尴尬而死。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狗虱子,这样她就可以躲进肯得基那毛绒绒的身体里,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她。
「娃娃,你看着我。」卓然扳住她的小脸,不让她的视线到处乱瞟,这才很认真地接着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其实你大可以不用这么做。」
她愣了一下,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他松开她,退开了一步,坐到隔她一步的皮椅上,视线从头到尾没离开过她。
「为什么?」受不了这种面对面的沉默,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我不打算爱任何人。」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曾告诉自己,这一生将不沾情惹爱,因为我不需要那些,不需要任何会让我软弱,甚至是受到伤害的情感。」原来不是要说这些的,但卓然忽地想到,这一时之间突然跟她坦白,说他只是逞强,其实早受了她的吸引……这样一说,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
有了这个小小的疑虑,所以他临时转了个方向,先略过他的最新心情--那些关于他后来才顿悟的情感--而改以从他最初的心情开姐说起。不过,其实会决定从头说起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在他不再抗拒命运、认定了她之后,他直觉地认为,该跟她分享他的一些心路历程跟想法,好让她了解最完整的地。
只可惜,卓然想得仔细,却没考虚到,乍听他这么说,她哪能体会他的用心?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没想到会听到这些,方茜羿直觉就是呆了一下,之后才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所学习到、所看到的,无法不让我这样想。」他说得轻松自然,就像是这道理再正常也不过似的。
「这……这不对,不是这样的。」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吗?在我看来,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他是真的这样以为,直到她的出现,直到她破坏了一切。
「不对、不对!」她情急地想说些什么。「事情不是这样,你弄错了。」
「哦?」他觉得她急切的样子很是有趣。
「呃……我的口才不好,可能没办法说出什么大道理,但你知道的,你不能因为你经历过的那些不好的事而全盘否定了一切。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感情,不止是付出用的,也需要别人的感情;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人生而在世,是不能没有感情、没有爱的,因为那些是每个人最基本的需求。」也不知道哪来的神奇力量,她一紧张,竟然叭啦叭啦地说了一长串。
「我经历过的不好的事?」他挑到了一句重点。
「嗯,我其实都知道了。」她点头,道出她从母亲那儿听来的话。「虽然说……虽然说你的爸爸对你有点过分,那么小就把你送出国,但那其实不关你的事,问题是出在你爸爸身上,只要有一点理智的人都知道,你妈妈的死并不能撒在你的头上,那并不是你的错,只能说那是上天的作弄,因为你又不是自己想要生病的。」
她-古脑儿地说着,只停下来喘了口气后,又继续说道:「而且再换个角度想,你那时也才十二岁,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又病得快死掉了,是你妈妈基于一个母亲的立场,舍不得你生病受苦、舍不得你那么早离开她,所以在做了检验,确认她的肝脏可用之后,自己做主要由她来做肝脏移植手术,这些事你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他不搭腔,沉默地听着她发表她的见解,因为想知道她对这些事的看法。
也不用他接话或催促,她不断地说道:「而不光是那样而且手术后本来都没问题的,但谁又能知道,你妈妈会引起并发症,甚至会因为抢救不及而去世,这些事则说是你,换了任何人都没办法控制,真的只能说是上天的作弄,因为谁也不保意这样的事发生,若硬要把罪归到你的头上,那真的是太过分,也太不讲理了。」
说完之后,她气呼呼的,为他受到的待遇而愤怒。
他看着她的反应,但仍是没有说话,即使心中有几分感动,可因为习惯,俊雅的脸上也没有其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阿卓,你听我说。」她上前一步,蹲跪于他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你千万千万别因为那些过去的陈年旧事而有了偏差的想法。就好比你舅舅亏空公款的事,他虽然背叛了你的信任,但有问题的人是他,是他没读书,不知道忠孝仁爱信义和平,更不知道礼义廉耻是怎么写的,所以他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可你不能因为这些做错事的人而全盘否定了人本来就该有的感情!」
说完,方茜羿定定地看着他,圆滚滚的大眼睛中充满了鼓舞的光彩,就想加强她活中的公信力。说真的,她几乎想为自己说出的这一番话而鼓掌叫好了,她真是天才,这番话说得真是好啊,不是吗?
卓然知道她在等他的话,即使是一句话,或是一点什么反应都好,而他确实开始做出了回应。
他笑了,原本没有表情的儒雅俊颜慢慢、慢慢地绽出一点点笑意,然后笑容一点一点地扩大,紧接着加入了声音,从他胸腔处开始发出,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他大笑了起来。
「阿卓……」她傻住,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你真的以为……真的以为我会是那种爱往事,或是一点小挫折所击倒的人吗?」
他说着,差点笑到喘不过气,觉得她真的是天真得好可爱。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有多少的错误存在吗?」他抹去眼角的眼泪,那是笑出来的。见她不语,他迳自说了下去。「首先,我知道我的父亲是爱我的,即使我的母亲因为我、因为那一场肝脏移植手术而死,他还是爱我,直到他死去的时候仍是如此,这些,我都知道。」
她眨着她的大眼睛,错愕于他现在所说的话。
「不仅如此,我更明白他为什么要送走我,把我送得远远的,送到国外的寄宿学校就读,那是因为他爱我,但是他却没有办法面对我的关系。」因为认定了她,所以他一点顾忌也没地跟她分享这些他从不向人倾诉的事。
「为什么?」她不明白。
「就因为我的睑。」他好心地为她解答。「我长得像母亲,尤其是在我小的时候。
他的话让她开始想像他儿时的模样。确实,以他现今斯文儒雅的俊逸模样,是可以想见他儿时的秀气。
「就因为你长得像你妈妈,所以你爸爸要送走你?」她努力消化这样的讯息。
「其实这一个部分倒也还好。『她轻笑着,冷冷的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即使因为对我母亲的爱,导致我的父亲一度无法接受她为了我而死去的事,但我是他的儿子,就算长得极像我的母亲,让他』睹物思人『,无法摆脱失去爱妻的悲痛,也几乎有一阵子没办法面对我,但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他最终还是接受了事实。「「可是你刚刚说他无法面对你,所以送走你。」她快被搞糊涂了。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因为见了我,或多或少总是提醒着他,让他一再想起失去爱妻的事,但真正的原因不光只是这样,问题是我外公那边。」他又自爆出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内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