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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谁都看得出展司漠火大了。处於极端恐惧中的好事者个个唇白齿寒,喉头像被无形的钢丝勒得死紧,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不必展司漠实践诺言,他们已清楚感觉到,把地狱炙焰正疯狂地焚烧他们。

  “哥……”展素雁也被兄长吓得直打哆嗦。

  本有意大开杀戒的展司漠,为了胆小的妹妹暂时忍住怒气,暴烈的怒眸滑过一抹不容忽视的血腥暴力,清晰得没人敢怀疑这篇铿锵有力的咒语是否灵验,全都乖乖襟声不敢再肆

  展司漠极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下走动,暴露自己见不得人的残疾,然而这些人恼得他没法子顺畅呼吸,反正行礼时一样得面对屈辱。



  他沉声从牙缝中迸出话,“小雁,扶我离开。”

  二哥脆弱的自尊心能承受客人带色的眼光吗?展素雁脸色苍白,心底满是迟疑。

  “这样好吗?”她胆怯地巡视室内一眼,发现刚被吓走了一堆,不过几秒又重新聚拢另一堆好事者,不由得生气了。

  这些人为什麽要一波波围来,真的是关心二哥吗?

  “小雁,照我的话做。”铁青的俊容成了史前化石,展司漠不由分说搭着妹妹的肩才立起,方寸之内的交谈声立即明显低抑了不少。

  靶受到兄长的身子一紧,展素雁强忍住保涩的喉头,缓步搀扶他朝厅堂另一头摆置冰雕、花束与酒杯塔的豪华长桌移动。



  若没那条自动空出的夹道,容貌出色、身材均属高挑的兄妹俩便不会大剌剌亮在绚烂的水晶灯下,无所遁形地任人评头论足。

  二哥无法忍受这个。展素雁身子一个不稳,惊慌之下无暇细想便迭步欲後退,展司漠及时持住她的腰,拉回她。

  “哥……”惊魂未定的展素雁仰视兄长忧愁万状,想阻止他又没勇气明说。

  众人簇亮的目光容不得他遁逃,展司漠顽强地倔着脸,若有似无地摇头,示意她襟声。

  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他能怎麽样?继续前进是别人羞屏他,自尊心尚能保留几分;畏缩後退则是自己折辱自己,根本没自尊可言。

  那麽他到底在这里干什麽?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起了疑惑,他昏沉沉扫视室内一圈,只见四处黑压压的,多得是臆测的眼神。展司漠努力持住焦距,定定地直视前方,感受周遭臆忖的眼神像高温杀菌的紫外线一道道打量他,将他烧灼得千疮百孔,几至体无完肤。

  二哥真要顶着诡异的众目走过去吗?既惊且惧的展素雁配合兄长的行走速度,怀抱忧虑停停走走。

  像行尸一样,展司漠逐步封闭自我,不去理会持续戳进背脊的芒刺、热流,不让人偷窥隐藏在瞳眸最底层的心灰意冷,每踏出颠跛的一步,他便亲手将涨满耻辱的心敲碎一角。

  这是他的大喜之日吗?他怎麽觉得像他的忌日……上帝!他必须一直容忍这些到老死吗?

  不……不!谁来杀了他啊!展司漠在心底抱头痛喊。

  温楚不敢歇脚喘息,远远瞥见好友扶着一个男人接近铺满白蕾丝的长桌,她猜想那人应是新郎展司漠没错了。

  幸好无恙!她松了一口气,由右侧挤向他们。才松懈没几秒,她的神经在无意中扫见那张杀意甚坚的怒容时又紧紧绷起,那人混在展司漠身後那堆人中。

  完了,完了!温楚加紧脚步往前冲,与她形成直角的男人亦同时朝展司漠前进,两人以相等距离竞跑百米。

  比速度……比速度啊!温楚以惊人的爆发力由侧面没命的排开人群冲刺,终於抢先一步抵达展司漠身侧。由眼角馀光中,她毛骨悚然地看到那名男子握持水果刀,杀气腾腾地逼近毫无警觉的新郎倌。

  两个男人都不能伤害……新娘的恳求浮上脑海,温楚左右为难又不敢耽搁,情急之下,她索性眼睛一闭,伸脚用力扫向神色阴郁的展司漠,孤注一掷——

  顷刻间,乒乒乓乓,桌上的天鹅抵颈冰雕、高耸入天的酒杯塔、明清瓷器、高级美酒、盛开的玫瑰……全都应声而碎,清脆一如动听的打击乐。

  不过瞬间,人声鼎沸的大厅已听不见任何声音,迅速跌入死寂。无声的世界,除了那只挣扎在桌缘滚了几滚落下的酒杯,没人敢用力呼吸。

  若不是亲眼所见,展素雁怎麽也不愿相信温楚会这麽做。

  她为什麽要破坏二哥的婚礼?展素雁悲愤交加地瞪着曾想以性命相交的朋友。温楚睁开眼,第一个面对的便是那双挟带冲天怒怨的美眸,然後是一个趴倒在凌乱中的男人及一个静得不能再静的无声世界,至於那名非杀展司漠不可的痴情种子则正被另一名魁壮的男人拖走。

  很幸运的,混乱之中没人发现那把利刃和那个差点犯下重罪的莽汉。而展司漠……心虚得几乎不敢拉回眼神,温楚不自觉打起寒颤,差点畏罪潜逃,无奈沉重的双脚被良心束缚住,就算她能泯灭了良心,展司漠绷硬的身躯和展素雁凌厉的眼神也容不得她逃走。

  蹦起勇气,她怯儒地正视展司漠以及散落一地的碎片和汤汤水水,总算对西北台的强大威力有了初步概念,应该也不过尔尔了。

  糟得令人不忍卒睹啊!心脏猛烈抽搐,温楚心绪乱得实在不知该如何善後,好友凌厉的眼神又持续加强利度戕害她,并明白告诉她这段友情已经随着她莽撞的行为灰飞烟灭。

  旁观者众,温楚无法开口解释,只能回给展素雁歉疚的一眼,旋又鼓足勇气看回趴在地上不动许久的展司漠。

  好不容易摆脱夹道、摆脱注目,就要挨近长桌,展司漠正打算喝他个酩町大醉,庆祝劫後馀生。如果没有那恶意的临门一脚,如果他没有依顺本能探向长桌寻求支撑,因错估距离拉下桌巾,那麽现在他应该已在醉生梦死中,而不是屈辱的像只丧家犬般匍匐在地,任人耻笑、评量。

  老天,这是他最不能也不愿面对的状况啊!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耻笑他?或者瘸子有跌倒的权利?

  何必自欺欺人,缺陷是越遮饰越明显,他到底在骗谁!

  抓着被溅污的白桌巾,恨得几乎捏碎手指,心中最後一道防线破人残忍的揭去,展司漠实在受不了了,椎心刺骨的痛楚猛烈爆开,炸光他仅存的知觉,他知道他心中某一部分已在刹那间彻彻底底死去。

  “司漠怎麽跌倒了,小雁。”玉树临风的展司澈排开人群,不疾不徐地走来,立在弟弟面前,构成一幅卑官叩拜君王的臣服图。“来啊,我扶你一把。”他弯下腰,好意伸出手。这种兄友弟恭的手足情谊确实掀起一小片赞啧声。

  展素雁之所以未上前伸出援手,是因为她太明白展司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躁烈性子经不起这样的怜悯,此时的他只会像只负伤的野兽,撕碎每一位企图帮助他的人。

  出人意外的,展司漠未如以往暴烈地挥开展司澈的手,也没有发脾气、摔东西或大吼大叫,仅是拿桌巾慢慢擦拭被水和酒弄湿的双手。在大家屏息以待中,终於,他放下桌巾感谢地接握展司澈的手。

  “你越来越和气了,大哥。”心平气和的,展司漠对他粲然一笑,那曾经暴躁得一触即发的烈性子,惊人的做了大幅度修正,狠狠摔破展司澈的金边眼镜。

  这种无风无波的神态、含笑的嘴角及眼眸都太过随和,看麻了展司澈的半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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