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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茹茹慌乱的埋头奔跑,完全不敢停下来往回看。最后,她干脆抄捷径,跑进一间没有围墙的小学,横越整座操场,往学校侧门跑去。
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心慌得要命,耳膜里急遽地鼓动血液奔流的声音。
血液?
她突然想起他身上的痛。
他的身体可以承受剧烈奔跑吗?
一回头,她惊恐地看见他果然抚着心脏的位置,脸色发白、拖着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向她跑来,然后,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向草地。
“不——”袁茹茹心神俱裂的尖叫,向他倒下的地方跑去。
“纪康扬!你没事吧?没事吧?”
她在他身边蹲下,浑身颤抖得几乎使不出力气翻正他的身子。“喂——你醒一醒啊……”怎么办?怎么办?学校的工友和警卫在哪里?
她不应该跑的!袁茹茹恨死自己为什么无端跑给他追,她如果不跑就好了。
六神无主之际,闭眼躺在她大腿上的人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喂,我得的不是心脏病。”纪康扬张开晶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完全没有一丝虚弱的病态。
袁茹茹一愣,随即发起狠来,抓起手里的画簿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猛打。
“可恶、可恶、可恶……坏蛋!你觉得很好玩吗?有趣吗?你这样耍人很快乐吗?过分、过分————她愤怒大吼,不断地对他攻击,失去理智的打红了眼。
“喂喂喂……停下来……好痛……别打我的脸……”纪康扬双手抱头,狼狈地躲挡。
“我打死你!这样很好玩吗?好玩吗?讨厌、讨厌、讨厌——”她边哭边打,激动大叫。
纪康扬听出她的惶恐、听出她的惊吓,突地翻身坐起,不顾她疯狂的抗拒,将她紧紧的按入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开这种玩笑。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别哭了,嘘——”他怜惜的抱住她,密密实实的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的娇小身躯包裹住。
袁茹茹用尽全身力气死命攀住他,小脸埋进他温暖的肩颈里,像个孩子般放声嚎哭,整个身体抽搐不已。
“别哭了、别哭了……”他在她耳边喃喃地轻声道歉,用颊、用唇摩挲她因惊吓而过于冰凉的脸颊。
“我讨厌你——”她不断哭着,抱在他背后的小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的捶打。
“对不起……”
“讨厌、讨厌!”
“对不起……”
“讨厌、讨厌、讨厌、讨……唔——”
他低头用唇封住她,无言而直接的传递心疼与歉意。
绣芙蓉2003年9月2日整理制作
两人手牵着手,坐在校园里一棵老榕树下的砖造花台。
袁茹茹依旧抽噎着,一整片小脸红通通的。
“又亲我……”她又羞又气的抹掉眼泪。
“如果意犹未尽的话,我可以再亲一次。”纪康扬一脸邪恶的揽住她的肩,将她压向他。
“你敢?”她一掌挡住他进逼的大脸。
“没有什么不敢的。”他张口咬住她的手指,故意咬疼她。
“你怎么咬人哪?野蛮人!”她大叫一声迅速抽回手,一边甩一边哇哇乱叫。
“如果可以,我更想在你身上留下印记,让你不管跑到哪里,都会记得我。”他的声音突然一沉,深黝黝的眼眸牢牢的锁住她。
袁茹茹被他看得浑身发烫。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低下头,躲开他会电人的炽热目光,左手手指无意识的抚着还留有他淡淡齿痕的指尖。
“我去求你父母的。”
“求?”
“你父亲要求我不要去你家找你,我本来答应了。不见你没关系,只要知道你就在附近,我也就能安心。后来我发觉你房间连续好几天全无动静,连晚上也没有点灯,静得像是没人住一样,我才感觉不对劲。你不在旁边,让我一直心神不定,什么事都做不下去,最后不顾你父亲的要求,干脆跑去你家想要找你。那时我才知道,你父母早就把你送走了。”他伸出手指,细细拨掉落在她头顶的树叶。
“我爸妈没有告诉你我到哪儿去了?”她轻声说。心里为着他话语里的牵挂,感到丝丝的甜意。
“没有,你爸妈非常保护你。你爸爸还狠狠的骂了我一顿,说我不守信用。接下来几天,我不断的上门缠他们,大概你妈妈被我缠到受不了,所以背着你爸爸偷偷告诉我这里的地址。”纪康扬无奈的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叹一声。
袁茹茹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傻愣愣的望向前方。
今天是星期日,学生不上课,整个学校空空荡荡,当他们两人陷入沉默时,四周只剩风拂乱枝叶的声音,和麻雀的清脆叫声。
纪康扬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注意到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滑梯,忍不住微笑起来。
类似的阳光、类似的景物,勾起他深刻的记忆。
“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他的声音又低又柔,配合著独特的腔调,在暖热的空气中,形成一股温柔的酿甜。
袁茹茹身躯动了一下,但还是没看他。
“印象中的你,个子娇娇小小的,留着两条长辫子,甜甜的脸蛋上全是阳光的颜色。那时候,我好羡慕你,可以在阳光下奔跑跳跃。我还正在想,如果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玩该有多好,结果你就突然跑到我面前,把我拉了过去。你不知道被拉到阳光下的那一刻,太阳晒到皮肤上、脸上的感觉有多棒。”他的嗓音有着笑意和向往。
“可是……我后来害你摔伤了,甚至不知道你在医院里的死亡边缘挣扎……”她困难地接口。
当纪康盼告诉她当年的状况时,她几乎不敢想下去。
白血病患者因为血液功能有问题,如果身体受伤出现伤口,即使有一丝丝的感染,后果都会非常严重。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我现在非常健康,不是吗?”他微微皱眉。她似乎又陷入某种迷障中。
“你妹妹说得对,我害你几乎死掉,自己却完全不知不觉。当你回来的时候,我竟还在你面前笑得那么快乐,我怎么可以活得那么心无愧疚?我……”她抓着胸口,眼中的泪威胁着再度氾滥。
“茹茹,我从没怪过你,不要把所有的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他用力将她搂入怀里,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泪。
“可是,我害你受伤是事实啊……”她在他胸膛里闷闷的传出哭音。
“傻瓜,我一点也不怪你。相反的,是你让我想要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感受毫无顾忌的晒太阳、奔跑、跳跃而不用害怕跌倒。那时候,我积极的配合医生的治疗,不管多难受,都不吭一声,只希望能赶快变成正常人,然后回来找你一起玩。后来当父母决定将我送到美国医院时,我哭闹着说要回家,他们以为我舍不得走,其实我是想回去再看看你,然后告诉你,有一天我会健健康康的回来找你。”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每句话都从顶在她头顶的下颚,结结实实的震动她的心,贴在他胸膛的耳,也接收到同步的频率,震得她麻麻的、暖暖的。
“你有回来找我吗?”她闭着眼问。
“有。后来我母亲带我回来了一趟,但是很不巧,你们家一个人也不在。我因为无法离开医院太久,所以我母亲很快的又把我带回去。一路上,我难过得一直哭,母亲不管怎么安慰也没用。后来我父亲告诉我说,如果我真舍不得,家里那栋房子他会保留下来,等我回来时随时可以再回去住,我才完全安静下来,乖乖的任由他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