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明白女儿的心思,但在人前总得做做样子,遂道:“好了,回去再说吧!”
“可是女儿——”
“怎么了?”郦嫣关心的问道。
喜乐抢先回答:“夫……夫人,她很坏,她打我姐姐。”她指着裴萃心。“还弄脏我娘做的糖糕,那是要给姐姐吃的。”一想到这事,她就皱着眉宇,闷闷不乐。
郦嫣扫视一眼地上的红糖糕,正要说话时,裴萃心已抢先开口。
“你分明是恶人先告状,是你们先弄脏我的裤子。”她恨不得撕烂这小女娃的嘴。
喜乐对她皱起鼻子。“裤子脏了,洗一洗就好,可是我娘的糖糕不能洗,你这个坏人!”她的嗓门又开始变大。
隋曜衡咳了几声,想掩住笑意,可却还是笑出声。说她笨,可却又有那么一点儿小聪明,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我的裤子可比你的烂糖糕贵上几百倍。”裴萃心气得已忘了该有的风度。
“这样好了。”郦嫣的唇畔带着笑。“毕竟是在府上弄脏的,由隋府来赔偿;紫心,叫下人送几款上好的布料跟几套衣服到我屋内。”
“是,夫人。”一旁的紫心领命而去。
郦嫣又道:“裴姑娘同我一道去选,这样行吗?”
“夫人不用如此麻烦。”裴焕应了句客套话。
“不麻烦。那你的意思?”她望向裴萃心。
裴萃心点了点头,心里仍是有些不高兴,却又不好发作。
“那就这样了!”隋稷仑不想管这芝麻绿豆的小事,他只担心妻子的身体。“回屋里吧!别在这儿吹风。”隋稷仑搀着妻子,一脸忧心忡忡。
“权儿,你也来吧!”郦嫣吩咐道。
隋曜权立刻走上前。
“对了,衡儿,到厨房拿些糕点给喜乐。”郦嫣走了几步又转头吩咐。
“知道了,娘。”隋曜衡应道。
喜福看着裴氏一家人跟着老爷夫人离去后,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刚刚若不是夫人,那……她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二少爷,你娘好漂亮,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喜乐敬畏地望着隋曜衡。
他开朗大笑。“那当然,我娘可是有沉鱼落雁之貌,没人比得上。”
“什么是沉鱼落雁?”喜乐听得一脸茫然。
“就是很漂亮很漂亮的意思。”他拉着她的发尾,好玩地刷了刷她的小鼻子。
她勾起笑意,明白了。“你娘人很好。”
“是吗?你怎么知道?”他笑问。
她眨眨黑白分明的眸子。“她……她……”喜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说。“她……”
“想不出话来?”他以发丝搔她的鼻子。
“她就是很好啊!”喜乐执着地说。“那……那个……裴小姐很不好,她很坏——”
“喜乐,不可以说这种话。”喜福捡起地上脏掉的红糖糕,放进篮子里。
“可是她打姐姐,还弄脏——”
“喜乐。”喜福在妹妹面前蹲下。“姐姐知道你生气,可是,还是不能这么没礼貌。”她摸摸她的头,眉心轻敛。
喜乐扁嘴,不甘愿地说:“知道了。”
“这才乖,来,带阿弟回去了。”她拉着喜庆的手让妹妹握着。
“等一下,我还没拿糕饼给喜乐。”隋曜衡说道。
“谢谢二少爷,不用麻烦了——”
“这是我娘的意思。”隋曜衡打断喜福的话,转向喜乐。“走吧!我带你去拿点心。”
喜福欲开口说什么,但终究仍是隐忍了下来。
看着妹妹高兴地跟在隋曜衡身边!手舞足蹈地说着话,她抱起弟弟跟在后头。喜庆趴在她颈边,有些昏昏欲睡。喜福眉头轻锁,在心底叹口气,今天与裴氏兄妹的这一段不快虽然圆满解决,但她仍觉得不安。
裴氏兄妹有着富贵人家的骄气及狂妄,他们今天当着夫人的面不好发作,隐忍了下来,但他们真的会就此罢休吗?
喜福摇摇头,甩开这一层想法。她不该庸人自扰,或许,她不该再让妹妹来府邸探望她,毕竟她已是隋府的奴仆,哪有下人像她这样三天两头还能有家人来探视的?若不是二少爷喜欢逗着喜乐玩,她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看着隋曜衡与喜乐有说有笑,她真不知二少爷究竟是怎么看待妹妹的?当她是新奇的玩意逗弄?或者只是无聊解闷?
她不了解他真正的想法,只知道这样下去,不知对喜乐是好,抑或有害?
第三章
这日,天还未亮,甄氏一如以往地起床做糕点,预备拿到市场去卖。
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穿着一袭灰蓝的半臂襦衣与长裙,发丝以蓝布包起绾在脑后,脸颊旁散落了因劳动而汗湿的几绺发丝,脸蛋瘦削,肤色微黄,因长年劳累而显得憔悴。
一切准备妥当后,天也泛白了,她推开布帘,走到房里摇醒熟睡的女儿。
喜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大大地呵欠。“娘!”
“桌上有粥跟酱菜,饿了就去吃。”她拨了拨女儿额上的刘海。“还有,桌上有娘煎的面饼,中午才能拿来吃,知道吗?”
“嗯。”她睡眼惺忪地又要睡去。
“要看着弟弟,别让他乱跑。”她嘱咐着。
“嗯。”她闭上眼。
“今天别去看姐姐了,乖乖待在家里。”昨天在隋府发生的事,喜乐回来时都告诉她了,女儿说得气愤,可她却听得心惊胆跳。
裴焕在开封城内是个有头有脸的地绅,但名声却不怎么好,是个有仇必报、心胸狭隘、锱铢必较的奸商。如今喜乐得罪了他一双儿女,他不知会怎么对付她?只希望他念在小孩子之间玩耍嬉闹,难免失了分寸上,不与他们计较。
“为什么不能去找姐姐?”喜乐总算清醒了些。
“你姐姐现在是别人府上的奴婢,万般都由不得自己,什么都得听主子的,日子一定很难熬,咱们就别去添她的麻烦了。”她喟叹了一口气,想起苦命的女儿,不由湿了双眼。
“可是,姐姐很高兴看到我跟阿庆……”她急急地说道。
“喜乐!”甄氏打断她的话语。“你还这么小,有些事就算娘说了,你也听不懂。”她又叹口气,“你要知道,隋府是个大户人家,他们来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昨天你碰到的那个裴小姐也是,咱们是穷苦人家,没钱没势,什么都得忍气吞声,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高官贵族,人家要断咱们的生路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咱们却拿人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明不明白?”
她忧心喜乐若是又不小心得罪了哪户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那可如何是好?
喜乐困惑地摇头。“不明白,娘,什么是‘生路’?”
“就是让咱们一家人没办法过日子。”见女儿仍是一脸茫然,她解释得更浅显,“咱们会没饭吃的。”
喜乐皱着眉,没饭吃?“他们为什么这么坏?”她气愤得就要坐起,想与人拼命。
甄氏让女儿逗笑。“喜乐,别这么大声,会把弟弟吵起来。”
她两个女儿的个性是这么的截然不同,喜福贴心懂事,什么事都不用她担心,
可喜乐就不一样,她像她爹,冲动火爆,见了不平事就要管,也因为这个性子,她那口子去当了捕快,可最后……最后……
“娘,你怎么哭了?”喜乐不安地问。
甄氏吸吸鼻子。“没什么。”她擦干眼泪,丈夫过世那阵子,她根本不知怎么应付喜乐跟喜庆一连串的问题,这话题自然是能避就避。
“好了,娘得去市场,你听娘的话,今儿个别去找姐姐。”除了不想喜乐再惹出什么麻烦外,她也不想喜福在隋府的日子难过,毕竟她已是人家的奴婢,怎好三番四次上门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