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晕突如其来地浮上喜乐的脸,她哼了一声,撇开头去。“我不记得了。”
她害羞的模样让他微笑。
喜乐故意往前走去,不理他;隋曜衡也不在意,紧跟在她身后。
“对了,你昨晚为什么生我的气?”他忽然想到这件事。
她不吭一声。
“怎么不说话?”在他印象中,她向来有话直说,而且说得很大声,一些片段的回忆闪过脑海,让他露出笑意。
她忽地转过头,速度之快,几乎让他怀疑她扭伤了脖子。
“因为你——”她涨红脸,一脸怒气。“你——”
“我怎么了?”他实在不懂自己哪里惹恼她?可她愤怒的模样,好像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但这五年来,他根本不在开封,两人之间不可能也没机会结下什么梁子啊!
她差点冲口质问他,却又压了下来,哼!她才不要让他知道她至今仍在意他不告而别,她才不在乎他呢!
喜乐气呼呼地转身往前走,就是不想同他说话。
“怎么不说了?”隋曜衡询问。
“我不想说。”她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只能用力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突如其来的哀嚎声让喜乐吓了一跳,她往前看去,就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盖着荷叶;当他坐直身子抚着脸时,身上零星的荷叶全掉了下来,看来有些怪异。
喜乐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往前走!自己似乎不小心将石子踢到他身上了。
“别理他。”隋曜衡阻止喜乐往前,想将她带往另一方向。
“为什么?我踢中他了。”喜乐朝十步开外的人喊:“你没事吧?”由他的服装来看,应该是个男子。
那人抬起头,喜乐从没被人的长相惊吓过,这回却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啊——”她轻喊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却踩在隋曜衡的脚背上。那人嘴歪眼斜的,脸上有无数的刀痕、伤疤,她甚至怀疑他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他的脸好像被马蹄践踏过,又扁又烂,猛然乍见,真会把人吓出病来。
“还好吧?”隋曜衡拉好她,让她站好。
喜乐转过头,吞了吞口水后,才道:“我……他……他是谁?”
隋曜衡正要说话,那人已趋上前来。“姑娘别怕,我叫阿金,是公子的奴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喜乐镇了镇心神。“我没怕,只是吓了一跳。”她看不出他到底多大岁数。“你怎么在那儿躺着?”
“小的在休息,因为怕吓了人,所以拿了几张叶子盖住自己,没想到还是吓了姑娘。”他咳了几声。
“你还是到房里休息得好,在这儿会伤风的。”喜乐说道。
“谢姑娘关心。”他低声说着,从喉咙理发出类似咕噜咕噜的笑声。
“我们走吧!”隋曜衡拉着喜乐的手臂,将她往前带。
喜乐往后看了阿金几眼,小声道:“他的脸怎么回事?好像被人踩扁了,而且他的声音怎么咕噜咕噜的,好像有东西卡在喉咙里?”
隋曜衡因她的用词而微笑。
喜乐仰头看着他带笑的脸,不解地道:“你在笑什么?”
他摇头。“没什么,你总是能让我笑。”
她哼地一声转过头。“我知道,姐姐都告诉我了。”
她的话让他摸不着头绪。“告诉你什么?”
“因为你在府里很无聊,所以你当我是个消遣、好玩的东西,根本不是真心真意的跟我做朋友。”她生气地怒视着他,原本今天她并不想提这件事,可积了五年的“怨气”,实在难以压制。
他面露诧异之色。“喜福这么说我?”
“姐姐同我说了很多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对我好。”她朝他喊。“你比三少爷更坏!”
她的话让他哭笑不得,三弟在她心中本来是头号大坏人,可没想到这位子竟轮到他坐了?
她握紧拳头。“三少爷虽然脾气不好,可他对姐姐好,不像你面善心恶,是彻彻底底的坏人,伪君子!”她毫无预兆地突然出拳,打上他的胸口。
隋曜衡诧异地忘了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因而后退一步。
“本来我是想打你很多拳的,可是今天老爷过世,我不想跟你打架。”她扬起下巴,双眸仍闪着怒火。
她一副施恩的表情,让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怕她老羞成怒,他故意咳一声。“你的拳可不轻。”她却撇过头不理他。
他大声叹气。“没想到五年不见,我在你心中已如此不堪。”
听他这么说,她忍不住回嘴。“难道姐姐说得不对吗?”
他看着她,抬手按上她纠结的眉心。“或许刚开始是这样,不过后来就不一样了。”
她不相信,生气地拉下他的手。
“娘常说你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他突地转变话题,让她愣了一下,不懂他为什么说这个?
隋曜衡偏头注视水面荷花的倒影,闻着周遭的花香。“所以,她一再告诫我,不许欺负你。”
喜乐呆愣地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转向她,伸手弹了下她的小鼻子。“你的身手不错。”
他不相干的话语让她又是一怔。“我天天打拳,自然好。”因为其他女儿家该会的女红,她既不感兴趣也没耐心,惟一能让她持之以恒的只有武术,不管晴天雨天,她从不间断,长年下来,功夫自然不弱。
她炫耀似的,抬起下巴说道:“我可是咱们城里的捕快。”
他愕然,随即笑出声。“喜乐你还真是……不让须眉。”
当今的闺女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遑论出来抛头露面,对女子的规范与教条,比起前朝可是严厉百倍;可喜乐不只抛头露面,竟还当起衙役!他臆测就算在民风开放的唐朝,女捕快恐怕也寥寥无几,更何况是现在。
“有什么好笑的?”喜乐不悦地道。
他勉强收起笑容,问道:“你娘怎么会答应?”
“娘自然是不答应,我同她说了好久,最后各退了一步,她才答应的。”
“退了一步?”他扬眉表示不解。
“娘说我若嫁了人,就得在家相夫教子。”她在湖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相夫教子?”他隐忍着不笑出来,这四个字很难跟喜乐联想在一块儿。
喜乐仰头瞧见他的笑意,皱眉道:“你在笑什么?”他在取笑她吗?
他故意咳了几声,掩饰笑意,而后在她身边坐下。
“喜乐!”他欣赏着粉白的荷花在风中摇摆。
“嗯?”
“我想你会是个好捕快。”他微笑道。
喜乐因这句话而绽出笑容,对他的怒气也逐渐消融,飘散于微凉的风中。
半个月后。
喜乐无聊地坐在府堂后的房间内,喝茶吃瓜子,屋里有些闹烘烘的,十几名衙役甚至在大白天划起酒拳,她却置若罔闻地托着右腮,神情飘忽。
“喜乐!”袁荣拍了下她的肩,在她身边坐下。“发什么呆?”他年约四十五,唇上留着一道胡髭,面颊削瘦,颧骨凸出,穿着一袭圆领浅灰的袍服。
他在衙门中任职书吏,主要承办各种文牍事务及收贮历年来的案子。
喜乐眨了下眼,转向他。“袁叔。”
当年父亲与袁叔交情甚好,自父亲死后,他常会到家中走动,看看有无能帮忙的地方;当年母亲让人一状告到衙门,若不是袁叔居中帮忙,那么母亲的案子,恐也无法这么快落幕;而她能顺利得到这份差事,也是靠袁叔的帮忙。
当时袁叔告诉大家她只是来见习的,因为姑娘家好奇,便让她来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