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得出去用晚膳了。”卫疆一面说一面快速地替她整理衣裳。他的妻子衣衫不整的样子令他心不在焉,他为自己缺乏自制的行为感到不解。
蝶儿点头。“在大厅吃吗?”
他拉她走出房间才回答:“晚膳时,我们都在大厅和士兵一起吃。”说完,又问了句:“为何和胡人起冲突?”
她还以为他早忘了这件事。唉!她的丈夫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
“因为他和我一起争小余。”他脸上不解的表情让她又补充道:“就是我带回来的小女孩。她好可怜,她爹竟然以五十钱卖掉她,真是太可恶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
他看她愈讲愈激动,遂打断她的话:“别岔题。”
她坚持道:“我可不可以留下她?她真的很可怜,反正府中缺少女仆,就让她待在我身边嘛!”
卫疆心想,至少她还会征求他的许可,遂道:“你可以留下她,但不许再有下次。”
蝶儿高兴得直点头,称赞道:“你真好!”
他的表情却是大受污辱的模样,“以后别说我‘好’,尤其是在众人面前。”他仿佛又听到他们的讪笑声。在沙场上他以铁石心肠闻名,如今却被冠上“善人”的名号,令他浑身都不对劲。
她不解地问:“为什么?你本来就很仁慈。”
“仁慈?!”这个词儿更糟,再说下去他可能会变成娘娘腔的怪物。“别问为什么,答应我就是了。”他加重语气。
又来了!每次都只会说“答应他”,蝶儿开始痛恨这个字眼。
她不悦地回道:“知道了。我看不用多久,我就变成你的部下,只会听你的命令。
‘是,将军’、‘是,大人’。”
她模仿的语气让卫疆莞尔,他心想如果他笑出来,她可能会气得冒烟。
“然后?”他问。
“什么然后?”
“匈奴人。”
“哦!”蝶儿想起她还没说完,“然后他看见我,说要带我回大漠,我不依,于是就打起来了。”
他怒吼一声:“什么?!”
蝶儿被他突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你一定要这样吼叫吗?我差点被你吓死。”她嗔道,拍抚着胸口镇定情绪。
“该死的混帐!”卫疆厉声道,想到她差点被掳回大漠,他就想宰了那个混球。
他又勃然大怒了,蝶儿十分后悔说出事情的经过,也许他会把她关在房里,永远不许她再出门。
“蝶儿,不准再上街。”
老天!他果真要关她。“我又不是犯人,更何况我现在安然无恙。”她安抚道。
卫疆明白自己的命令不合理,可是他不能再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蝶儿继续道:“你可以在我上街时差人保护我,像今天,幸亏韩伏庆在一旁。”
讲到这时,他们正好进入大厅,士兵们看他们进来,不约而同噤声不再交谈,厅内顿时一片肃然。
蝶儿看到韩伏庆站在柱子旁,想起自己还没谢谢他,但她才向他走出一步就被卫疆拉回身边。她试着微笑面对士兵,接着又被卫疆拉向高台,严峻和卫宗跟在他们后面,士兵们各自站定在长几后。
卫疆和蝶儿走到中间的矮几,严峻站定于左边,卫宗则站在右边;当他们席地而坐后,士兵们才随之坐下。
卫疆示意用膳,士兵们才开始动餐,并且低声交谈。
“你刚刚的举动真是不礼貌。”蝶儿低声抗议。
卫疆耸肩不语,开始吃起面前的食物。
她正打算指出他的粗鄙,一阵冷风吹来,使她打了个喷嚏。奇怪,现在才入秋,怎么就有点凉意?
坐在蝶儿右手边的卫宗满脸讶异,“大嫂,你受凉了?”
卫疆皱眉,他就知道她身子虚。“喝口酒会暖和些。”他拿杯酒到她唇边。
她摇头,他不容她反对。“喝下去。”
蝶儿接过酒器,气愤的瞪他一眼,一口气把酒灌下,酒却烈得让她呛咳个不停。她听到卫宗大笑出声,底下的士兵也在笑,她不悦的看他们一眼。
“你又害我出糗了。”她低声指责卫疆,不过酒进入胃里之后,确实带来一阵热力,染红她的双颊,使她温暖许多。
他翻了翻白眼,算是回答,伸手掰块饼递给她。她无奈的想,这几天一直吃饼,实在有些食不下咽,原本以为到家之后可以吃些好吃的,没想到现在她右手受伤根本拿不起筷子,只能继续吃这些烤饼。
蝶儿小口喝酒配着饼一起吃,感觉右手伤口隐约传来的痛楚,而且腰好象也有些酸疼,她揉着腰侧,挺直背脊,试着让自己舒服些。
“腰疼?”卫疆蹙眉,语气中泄漏了他的关心。
她点头。“我从来不知道骑马这么累人。”
他伸手温柔地按摩她的背,她靠在他身上,舒服的叹息出声,卫疆身上散发的热力温暖着她,手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想睡了?”他看她打了个呵欠。
“眼皮有些沉重。”她回答,午睡可能还不足以让她恢复体力。
“我差人送你回房。”
“我现在离开会不会失礼?”她担心道。
卫疆没回答她的问题,指示仆人送她回房。蝶儿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因为她感觉到士兵都在看她,他们可能纳闷她为何离席吧!
蝶儿走后,卫宗才问:“大嫂怎么了?”
“她累了。”卫疆简短回答。
“嫂子身体可真虚弱。”他看着卫疆愈来愈紧锁的眉头就觉得想笑。大哥很在乎大嫂!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第六章
回房后,蝶儿吩咐小四──就是送她回房的男仆,送桶热水进来。泡泡热水可能会减轻腰酸,肌肉会放松些;最重要的是她已两天没净身了。前几天在外露宿,愈接近北方,卫疆愈不准她沐浴,怕她会受寒。
“小姐。”
是小春,她怎么晓得她回房了?蝶儿道:“进来。”
小春手上端着几案,案上放着以线连柄的瓜匏,匏里装着酒。
“这是什么?”蝶儿满脸疑问。
小春应道:“这是要给小姐和姑爷喝的,叫合卺酒,也称合欢酒,表示夫妻相齐,融合为一的意思,喝了之后,才算夫妻。”
“你怎么知道这些?”蝶儿好奇道。
“离开家乡前,夫人告知的。夫妻喝了这酒,婚礼才算完成。”
蝶儿点点头,“你先放着,卫哥回房后,再一起喝。”
“夫人,您要的热水送来了。”门外仆人说道。
“还真快。”她发现仆人的办事效率很迅速。齐叔真厉害,将府上治理得井井有条。
“进来。”她喊道。
两个男仆提着个大桶子进来,真的很“大”,坐在里面可能会有灭顶的危险。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小四间。
“辛苦你们了。”
他们两人一险愕然,令她叹口气,他们匆匆走出去后,蝶儿才道:“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每次只要我说出道谢的话,他们就露出那种被噎到的表情。”
小春微笑道:“他们只是不习惯小姐向他们道谢,仆人本来就是要服侍主子。”
这种观念和柳青松从小教导她的有所出入。她爹从小就告诉她,会成为奴仆都是身不由己,有人因为家贫,有人因为战俘,才会成为奴仆被人使唤,所以做主子的应该拿出最基本的礼貌对待他们。
柳青松的想法虽然和一般社会上的观念不合,但蝶儿从来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错,何况她也只是向他们表示感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