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宁一直都不说话,突然之间,他向前一栽,倒了下去。
“则宁?”数声惊呼。
——***——
“这个——”岐阳皱眉,“麻烦大了。”
“怎么样?”上玄烦恼地在则宁房里走来走去,“他本来是应该关在大牢里,皇上让他回来已经网开一面,后日他的事情就要提交尚书省,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病倒?”
还龄坐在床沿看他,她知道他生病,但万万想不到这么严重,这叫她要说什么好?他付出这么多,只是想和她在一起,难道老天爷就不可以对他好一点,不要这样捉弄他么?
“他的脑子里面,这里。”岐阳比划了自己的后脑中间一下,“长了一个水泡,你懂吗?这里面有视神经,语言中枢,还有脑干,左脑和右脑交换信息的神经,他在这里长了一个水泡,压迫到了一些东西,所以体温偏低,所以他原来不会说话,所以他现在醒不过来,再下去,他就看不见东西,然后……”
“然后?”还龄无意识地重复他的最后两个字,然后?她无所谓,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陪着他,就像那一天他说的:“无论我是什么人,杀人凶手还是妖怪,你都和我一起,永不分开。”她不会凄苦,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很多人一生一世都未必得到的东西,爱和理解,她不会凄苦,只会感激。但当然,她会尽她一辈子的能力,治好他。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然后就死了。”岐阳耸耸肩。
“你不是神医?你都救不了他?”上玄火气起来,一把向岐阳抓去,“你说你救不了他?”
岐阳吓了一跳,往后一跳,跳得老远,“我没有说救不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还龄平静地,非常努力地,发出声音让岐阳听懂,“需要什么?”
岐阳歪着头看她,又看看上玄,终于嘿嘿一笑,“不需要什么,我只需要让他失踪一天,你们信不信得过我?一天,失踪一天。”
还龄低头看着则宁,浑身冰凉的则宁,失踪一天?她可忍受得了这样的心焦和害怕,等待和猜疑?一天,一天是多么多么的长,她毫不犹豫,“好。”
上玄哼了一声,“救人就救人,神神秘秘,好了不起吗?”
岐阳只是笑。
“当然不好,”有人插了一句,声音是像足了则宁,不过声调大大不同,“他是钦命要犯,让他失踪一天,到时候他托病跑了,秦王府拿什么给皇上交待?让他和你走?笑话!”
还龄回头,蓦然,倒抽一口冷气。
第9章
则宁其二
她看见了另一个则宁!
来人一身金碧辉煌、光华灿烂,一张脸是则宁清白秀气的样子,可惜偏偏在一张淡雅的脸上,带着的是纨绔子弟的酒气和好色之态。
“你——”
还龄陡然站了起来,出手如电,一把向来人右后肩的衣袖撕去。
来人武功不弱,非但躲开,还一掌斩向还龄的颈项,“胆大的丫头,二少爷你也打!你不要命了!”
还龄充耳不闻,她就是要撕下他后肩的衣服看一眼,她看不到,是绝对不死心的!
上玄见她突然如此,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素来瞧则安不顺眼,不禁顺手帮了她一个小忙——暗中赏了则安一记劈空掌。
“嘶”一声,还龄果然一把撕下了则安的衣服,呆若木鸡地看着他背后的十字疤痕。
是他!
上玄远远地站着,满面的鄙夷不屑,他从来不和这种人沾边。
他——和则宁一样,背后都有这个疤痕——
还龄突然好想哭,她为什么从未想过,那个不是疤痕,是胎记!所以在兄弟之间,是可能一样的,因为可能遗传自同一个父亲!她从未想过,所以她咬了那一口,她恨了则宁——
而这一切对则宁是多么不公平!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却要承担所有的后果?而——这个罪魁祸首却在这里作威作福,逍遥自在!
如果,她不是已经经历了太多恩恩怨怨,爱恨纠葛,也许她就一剑刺了过去,杀了这个禽兽,但是她现在没有,她还有则宁在等她,她还有天长地久的承诺,她不会为了这个禽兽而毁了自己!
“你这——你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竟敢——竟敢撕破少爷的衣服?来人啊!”则安恼羞成怒,“给我拿下。”
还龄“铮”一声自腰问拔剑,剑如流水,一记撂在则安颈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尽是鄙夷厌恶的神色,就好像看见了一只毛虫。她自上一次和耶律珩敌对手上无剑吃亏之后,就一直带剑在身。她轻轻压了压剑身,则安颈上就多了一道血痕,他惊怒交加,“你——你——这死丫头——还不——还不放手?”
还龄轻轻转了转剑身,则安脖子上就如断头的死囚,多了一圈血痕,就像头断了又接上一样,诡异而恐怖,她冷笑,“铮”一声收剑,再也不看则安一眼。
则安手摸着颈子,一手是血,吓得他怪叫:“快点救我。”
岐阳当做没听见,上玄当做没有看见。
还龄反倒奇怪,按道理,上玄和则宁的交情,他没有理由对则宁的哥哥这样的态度。
“救你?你毒死荷娘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也会被人杀?你也会死?”上玄冷笑,“可怜荷娘的坟上,至今长不出青草;可怜则宁他至今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死的,至今当你是兄弟!说实话,我老早看你不顺眼,你爹没有把你告上聿修那里、只赶你走是他宠你、他偏心,偏偏你不知死活,还敢回来,你是不怕死,不怕聿修翻案吗?”
则安登时停了怪叫。
“你再在这里指手划脚,我立刻找了人到大理寺到刑部告你。”上玄气焰嚣张,“秦王府是则宁的地方,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立刻给我滚!”
“你叫我滚?”则安竟然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没有靠山,就我一个人,敢回都城来?”他狂笑一声,“上玄,我不怕告诉你,你以为,是谁告诉我这丫头是个假冒的丑八怪?是谁给我药物将她打回原型?是谁希望我独掌秦王府?谁希望则宁死?”
上玄心神一震,难道——
“就是你那个德高望重,位高权重的爹!”则安大笑,“你以为,你和容配天的事情他不知道?你,你,还有你,你们的事情,他哪一件不知道?他要我利用还龄打击则宁,揭穿她的身份连容隐一起扳倒,只可惜那丫头跑得太快,我抓不住把柄!他在容府里安插了奸细;他想控制秦王府,想打倒容隐,你在这里和则宁好个什么劲?你这也是做大事的材料?”
岐阳非常有兴致地听,两只手抱在胸前。
还龄这才知道,原来她的一整个悲剧,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则宁的不幸,也是眼前这个人行凶的结果!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心机深沉计划来谋划去的过日子?这样的打击来打击去,究竟,是可以得到什么?难道为了得到某些不能给与人幸福的东西,就可以一路牺牲别人的喜怒哀乐,别人的快乐幸福,别人的追求与依靠,甚至——牺牲自己儿子的良心?
她看着上玄,上玄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变得深湛、变得陌生,她低下头看则宁,心中登时生出无限的爱恋温柔之意,只有这个男子,在被伤害了很多很多之后,依旧淡淡地、执着地、追求着他想要的东西,而从不曾被不幸迷蒙了眼睛,也不曾为不公扭曲了善良,如何——可以不爱他?她低下头,一滴跟泪掉了下来,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爱哭的,她伏下身抱着则宁,不想看上玄的眼睛,也不想再听则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