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这种匕首。”他仔细观察刀锋边缘过于晶亮的反光。这种匕首不但锐利,而且造形十分特殊,恐怕又是另一项新奇的玩意见。
“闹够了吧,小貂?”巨大的手掌倏地包围住她的下颚,邪恶的眼眸有如正在戏弄一只无力挣扎的小动物般斜睨着她猛然涨红的面孔,从容得可恨。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服侍你洗澡,我可以准许你自己洗。”淡淡的一句不知解救了多少害怕死于非命的女仆,她们一点也不想被割断喉咙。
“或者,你希望我帮你洗?”他贴在她的耳边丢下漫不经心的威胁,握住她双腕的力道却是相反的认真,琉音倒抽一口气,手腕几乎被这强劲的力道捏碎。
“我自己洗。”她不认输的抬高头与他对视,透银色的眸子对上黑玉般的晶莹,不知名的情愫于焉产生。
“很好。”好胆量。他赞许的对她点点头,放开她的手腕。“我警告你最好别想逃跑,除非你有很好的体力,否则绝游不过城堡外的护城河。”
“我不会逃。”她还有两项东西在他那里,未夺回之前她才不会逃。
“这是比较聪明的作法。”亚蒙柔声的警告,而后转动高大的身影对尚跪在地上的女仆总管下令。
“等她洗完澡,拿那件红色的绒袍让她套上。”不顾众人讶异的眼光他再下另一道命令。“将她打扮好之后送到我的房间,今晚就让她服侍我。”
令人脸红的指示回荡于偌大的澡堂间。琉音极为意外的看见众人嫉妒的眼神和不以为然的表情。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她想。明明她们一副十分惧怕她们堡主的模样,却又个个抢着上他的床、争宠幸,也许这就是中古世纪的女人得到权力的方式吧……
接过其它女仆为她准备的衣服及香皂,琉音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嫉妒她的原因天鹅绒镶毛皮饰边的礼服上绣满了花草图案,质地细致却不厚重,这是贵族妇女才穿得起的服装,一般妇女大都只穿毛料或亚麻布制成的衣裳……香皂、礼服。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只狼会给她这么优渥的待遇,但她知道自己绝不会沦为供他暖床用的妓女。
她暗自发誓。
第二章
古时候的蜡烛很贵,中外皆然。
琉音跟在女仆总管的后面,困难的拾阶而上。中世纪城堡的楼梯间大都建得又窄又挤,因为碍于防御性的缘故,城堡设计者通常将连接城堡各个楼层的阶梯设计成只能容纳一个人单独通过,以免万一城被攻破时,无法做更有效的抵抗。
她撩起长裙,对于古代妇女穿成这副德行却还能活动自如感到敬佩不已。不过她亦注意到似乎只有她的裙子才有这么长,其它女仆的裙襬皆仅及脚踝,很显然地,这又是另一个阶级上的区分。
在通往堡主房间的石墙上到处挂满了火把。就她对中世纪历史的了解告诉她,这是座相当富有的城堡。整个中古世纪的历史俨然就是一部战争史,贵族之间互相攻击,互相竞赛。往往总是建好了一座城堡之后又去攻击别人的城堡,不多久后自己的城堡再被另一个入侵者攻破。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循环,直到下一个和平的时代来临。
琉音对法国历史的认识其实并不深。十岁以后她即回到台湾,并且在下意识里排斥自己具有一半法国血统的事实。记忆中她父亲也不曾费心帮她解释过她的祖国,他总是不断的喝酒,企图以酒精麻痹自己,让他忘了他还有家庭要照顾,让他忘了他已经不再自由。
该死的法国!
她暗暗诅咒。旧地重游带来的影响重重地敲打着她的心,使她的自律神经严重地失调。她停下脚步,愣愣的观看四周。突然变宽的走道显示她们已走到尽头,火炬开始减少,直至消失在一道巨型木门之前。瞬地,一切景象由光影中褪去,巨大的木门像是地狱的开口透露出隐隐的气息,她们都知道那里面正住着一位恶魔,且极度喜欢阴影,甚至连光都透不进他心底的角落。
当一切陷入昏暗中,唯一的光源只剩那根小小的蜡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有火炬照耀之下,老妪还是拿着蜡烛。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总有光到达不了的角落。现在,她也知道了。
“主人。”女仆总管敲了敲沉重的木门,禀告她的来临。琉音的心脏登时疯狂的跳动,像是一匹无鞍马难以抓住方向。她知道门后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他有她见过最强健的体魄,最纠结的肌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次接触,却对他难以扳倒的力量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此的一个男人她如何能撂得倒他?尽管她擅长近距离搏斗,但对一个身高近一九O的巨人而言,她的力气犹如以卵击石,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进来。”
门后的回音仍是一向的低沉,女仆总管使劲推开门,对着她的主人请安。
“晚安,主人。”她十分有技巧的将琉音推进门内,只有琉音知道这一推中隐含了多少怨恨。“人我带来了。”如枯树般的身影对着阴影中的男人敬了一个礼后退去,留下她独自面对传说中的恶魔。
倏地,门被关上,沉默如同阴影在偌大的房间里迅速蔓延开来。琉音握紧拳头静静的注视背对她的巨大身影,再次惊讶于他的强壮。
她有可能撂倒他并夺回她的匕首和项链吗?她没有把握,但她必须试试看。
“再站一个小时也不会让你更有勇气,你何不趁着勇气尚未消失之前,过来拿你想要的东西。”
平淡不见起伏的音调透过层层的布幔飘入琉音的耳际。她倏地脸红,不相信他即使背对着她也能猜中她的心事。
“我正在刮胡子,或许你帮得上忙。”银色的身影猛然乍现,全身蓄满毛发的巨狼忽地出现在她眼前,无声无息的彷佛是没有脚的鬼魅,轻轻的飘过铺饰着家徽的磁砖。
她被他的敏捷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巨大的体型竟影响不了他的动作。
“我希望你别又突然变回哑巴,我不习惯对着一根木头说话。”
木头人,这是她父亲常用来形容她的话,或许这也是他不耐烦的另一个原因,毕竟谁也不想生个有语言障碍的孩子。她比同年龄的孩子来得晚开窍,有一度还被误以为是哑巴,等她能够畅意的表达思绪时,父亲早已离去,于是她又剩下一个人,说着不想被遗弃的语言,唱着法国的儿歌拚命讨好她母亲,然而她母亲的灵魂早已随她父亲而去,再也听不到她宛如丝竹的声音。
“我不是木头!”她忽地大叫,然后又突然闭上嘴巴。真该死,她居然控制不了自已的情绪,让过去的影像与此刻的自己重叠。
“你说得对,你不是木头,而是一根燃烧的木头。”红赭的面颊在烛火的辉映之下显得不可思议的动人心魄,亚蒙发现自己除了对她的来历感到好奇之外,对她的精神层面亦充满极大的兴趣。她的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有如易碎的花朵,但她的脾气又倔强得像这座城堡的石墙,禁得起时间的冲刷。
诱人的组合,他想。这辈子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具备像她一样的特质,综合了坚强与脆弱,而且两种特质还能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