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大爷不爽,什么见鬼的世道伦常、礼仪规范到他面前都是个屁!
“说!若琪是哪个姑娘?长什么样子!住哪间房!我要找她!”他要看看让莫昭尘放在心里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可恶!竟然口口声声念的还是那女子的名字!
若崎?白宁混沌似浆的脑子因为这名字顿时清醒,一头凌乱长发蒙住了大半脸孔,“你怎么知道崎弟?”
崎弟?“你在说什么啊!我要找的是潇湘楼一个叫若琪的姑娘!”
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了?被一头莽撞地牛震醒的白宁以手顺发,边道:“潇湘楼没有叫若琪的姑娘,只曾经有个叫若崎的少年。”
少年?陆麒不信地瞅着她。
唉,还是有没长进的地方哪!只要事关昭尘,他的表现就像个傻子似的。“若崎,白若崎,崎岖的崎字。他是我同胞亲弟弟,昭尘把他的事跟你说了?”有可能吗。她怀疑,实在太了解莫昭尘对自己的事三缄其口的性格。
“难道莫昭尘口中直嚷的若崎是男人?”
“我弟弟还会是个女的?”这傻子。“你怎么知道他?”
“他在哪?我要狠狠揍他一顿!”可恶!“不打死他我不甘心!”竟然跟他抢人!
“下阴曹地府找去。”
一句话,轻而易举浇熄陆麒进门时的怒气,变得张口结舌。“他、他死了?”
“死了快八年。”白宁补说道。“昭尘没跟你说?”
“他作梦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这个名字。”陆麒说着,神色惨淡得彷佛大夫说他得了不治之症似的绝望,颓然坐上就近的木凳。“连梦里都没有我……”现下好了,他的敌手是个连面都见不着的死人,怎么打?怎么抢?根本一点胜算也无,惨败到姥姥家,啧!
“你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白宁对面前一张绝望的悲惨表情翻了白眼。“跟昭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想什么没人知道。”
“就是没人知道才让人恼火!”拳头搥上木桌,一想起莫昭尘凡事藏在心里的闷葫芦性格就火大:“别人不知道就算了,竟然也不让我知道!我是他什么人,连我都不说!”
“你是他什么人呐?”白宁拿风凉话刺他的罩门。“他干嘛告诉你他在想什么?”
“我是——”陆麒哑口无言,不甘心地抿嘴承认:“我什么都不是。”
“呵呵……”表情真是千变万化啊,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怎么有本事说一句话换一种表情,看都看不腻。
“崎弟是为了保护昭尘而死——”将尘封许久的陈年往事告诉他应该可以吧,崎弟?白宁心中默问,半晌,发现自己被一双炽热目光锁死,彷佛在威胁她再卖关子就劈了你!呵,脾气真大。“我们姐弟和昭尘是在人贩市集上一起被老鸨买进青楼的,买我是为了替青楼赚银子,买昭尘是为做小厮,崎弟因为长得既高且壮,便安排他为护院——对我们三人而言,能在一起不被分开就已经足够,尤其是崎弟和昭尘,他们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我这个做姐姐的能怎样呢?知道他们的事也只能从旁照顾,把昭尘当作弟弟看待,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去,但是好景不常,昭尘愈长愈俊秀,教一个常出入青楼的老爷给看上了,想收他做娈童。”
“哪个混帐这么大胆子!”陆麒抡起拳,杀气腾腾。“我一拳轰了他!”
“那老家伙早死了。”白宁离开床板,纤指戳上他脑门。“就在买下昭尘那一夜,被崎弟一剑送下黄泉。可是崎弟这么做也引来巡夜的护院,当时的昭尘会的功夫不过皮毛,我们三人逃离青楼原以为从此可以安稳度日的时候,不料身后还是有人追了上来,一剑刺向昭尘,而崎弟——”一阵哽咽让她说不下去,往事重提最伤人,但她宁可伤自己,也不愿是从昭尘口中说出,免得他因重提往事再一次内疚难过。
“为了护他以身挡剑。”陆麒替他接下去,想起了当年莫昭尘舍身为他挡剑的情景。
“没错。”
“所以莫昭尘对他念念不忘?”
“这辈子不可能忘。”白宁抹去眼角的泪,凝重俯视他。“这样的昭尘,你还要吗?他不可能忘记为他而死的若崎。”
原来是这缘故。恍然大悟的陆麒莫名其妙咧开嘴直笑。“如果他敢忘,我绝不会要他。”
“为什么?”
“我爱的莫昭尘不是忘恩负义的冷血家伙。”
白宁倏地红了脸。
“你脸红个什么劲?”怪女人!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爱不爱的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爱就爱,有什么不能说的!”啧!就说嘛!娘儿们就只会在意这等小事。陆麒站起身,唇边勾起笑。“哼哼,虽然老看你不顺眼,但是我欣赏你弟弟,他叫……白若崎是吧?”
“陆麒?”他的反应让白宁困惑。
“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我陆麒只有佩服的份。”满心的嫉妒愤怒因为明白事情始末解了纠结,取而代之的是欣赏与感谢。“再者,如果没有他,莫昭尘哪能活到现在,更别说当年能在泉州买下我,冲着这点,我陆麒还要谢他!”
谢他?“呵……崎弟地下有如一定会很高兴。”
“总之,他忘不了才好,我就要心里帖记白若崎的他,白若崎没给的我给,来不及做的我做——总之,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这话是对崎弟说的?”
“要不然我在你面前说干嘛?”他又不知道白若崎的坟在哪。“告诉你弟弟,有我在他可以安心待在他的阴曹地府,用不着上来。”
“啊?呵!呵呵……”白宁捧腹低笑,夸张地笑弯腰。
“有什么好笑的,啧!”果然是个怪女人。陆麒抿紧唇不悦地瞪着她。
弯腰的白宁笑着笑着,鼻头没来由一阵泛酸。
糟糕!竟然被这小子逗出泪,真是的……暗中拭去泪,白宁 不认为陆麒这小子会懂得怜香惜玉送上一巾方帕,她敢说,这小子要是看见她这模样一定会狂笑调侃。
“喂,笑够了没?”
拭去泪水,白宁站直身。“这话你自己跟崎弟说去。”
“我又不知道他的坟在哪?”
“我告诉你不就得了。”白宁眨眨眼,朝他勾勾手指。“难道你不想知道?”
好奇心被勾起的陆麒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靠上前去。
※ ※ ※
照着白宁说的路走,穿过一片竹林走到尽头处,果然看见一坯坟土,以及先他一步来到坟前对着墓碑自言自语的莫昭尘。
一时好奇,他并没有出声,悄悄接近,直到能隐约听见声音的距离为止。
“陆麒以为你是潇湘楼的姑娘呵……真像个笨蛋是不?”像在抱怨,也像跟往生的死者撒娇,只有在这墓前,莫昭尘才允许自己露出真性情。
笑脸迎人的面具之下,他莫昭尘不过也是个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呐。
说他是笨蛋?躲在一旁偷听的陆麒不满地抿紧唇。
“本想解释的,偏偏他来去就像阵风,我话还没说完他人就走了,拦不住……若崎,他不像你呵,没有你的沉稳内敛,直来直往像头没脑子的山猪……”
山猪?偷听的人双眉不悦地挑得老高。他说他是山猪,还是那种没脑子的?
唔……真想冲出去封住那张可恶的嘴。陆麒气得牙痒痒的想道。
“我羡慕他呵……戴着这张笑脸做送往迎来的生意这么多年确实是很累人,尔虞我诈、互斗心机,与同行、官府打交道真的是件累人的事,可又不得不做,谁教我已经一脚踏进黄河泥抽不开身,偏他不明白;说到底,他没你聪明,又蠢又呆、肠子又直、脾性暴烈、凡事不经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