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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营业中*

    天使,是家不怎么起眼却在某些族群眼中被视为救赎和惟一一个能让他们卸下平日得牢牢戴上的假面具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游戏规则就是它的规则,没有道德伦理就是它的特色,没有社会羁绊更是它吸引人的地方,这是个有如伊甸园般无拘无束同时也赤裸裸让人无法掩饰什么的天堂,一个只属于男人的天堂。



    天使,是圈内人都知道的同性恋酒吧。

    没有刻意营造这里只属于同性恋者的观念,至少,这酒吧的老板从没想过要和其他同业有什么区别。只是这里的自由、这里的无拘无束、这里视一切为理所当然不论它是否违反社会正常价值观的态度,让圈内人向往,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也没有一个人会被鄙视;久而久之,纯白的天使被染上蔷薇的颜色,融合成他们独有的世界。

    老板,就是那个站在吧台后面穿着黑色西装裤、白色衬衫及黑色丝质无袖背心标准酒保制服,手摇调酒壶的高大男人,调酒壶在他巨掌中翻来覆去,流畅的动作让人叹为观止。

    下午四点到凌晨两点是天使的营业时间,现在,则是半夜十二点多,是深夜,然而天使仍旧喧闹不休,还是有客人进出。

    有的单身,有的带伴,无论如何,至少在天使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寂寞,客人与客人间因为常见面,有的成了朋友,有的则变成情侣,只有新来的客人才需要花花时间认识里头的人。

    而新来的客人也不用担心来到天使会更觉得寂寞,因为这里的老板会主动上前和你交谈,缓和你初来乍到的不安情绪,直到你在天使找到能让自已待得自在自然的方式。



    天使的主人,大家都叫他P.K.,中文名字不详,身家背景不详,什么都不详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开口问却每次都问不到答案,就像明知道背部被蚊子咬偏偏自已抓不到一样,有时候真让人心痒,

    惟一知道的,是老板有心爱的人,而且钟情不渝。

    而这件事还是从求爱被拒的人口中传出去的。

    我已经有爱人--这句绝对专情的话,是他一千零一句拒绝别人时所用的句子。

    今夜,他又用上了。

    “我好羡慕你所爱的人。”示爱被拒的客人拿着P。K。致歉免费奉送的一杯威士忌,重重的叹息。

    在吧台内用白布轻轻擦拭酒杯的P。K。但笑不语。

    “你很爱他。”

    停下动作,仿佛没有星星的夜晚般漆黑的双眸坚定地直视问话的客人,点头回答:“是的。”

    “能告诉我你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一句话引来周围客人的注目,很自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和P。K。不为人知的背景一样让人好奇。

    “很特别、让我无法不爱的人。”说起爱人,他刚硬的轮廓不能避免地染上绕指柔情,比平常更吸引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有多特别?”

    目眩在他刚中带柔的魅力,对方问话的语气显得有点呆茫。

    “特别到。。。。。。”顿住话,他环视酒吧一巡发现年自已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顽皮性起,右眼一眨,笑道:“这是密秘。”

    “唉。。。。。。”倾全力竖起耳朵偷听的客人们共同发出沉重的叹息。

    他的爱人有多特别?低头忙碌工作的P。K。不让客人看见自已脸上的笑容,他很清楚,想到心里的他时自已会笑得像个笨蛋。

    有多特别?

    口拙的他只能想出“非常非常特别”这句话。。。。。。

  第一章

    这一年冬天--

    没有太阳薄弱热力的帮忙,再加上东北季风强力大放送,这时候的冬天除了用“寒冷”、“冷死人”、“泠到极点”来形容外实在没有其他用语。

    一辆小贷车停在改建成十来坪小套房的老旧公寓前,走下两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大男生。

    在这种天候下还要搬家,真是天不时。抬头自着即将变成自已新家的公寓,寒风呼啸乍起,方慕白难掩哀怨地想。“唉。”

    “别再叹气了,我不是来帮忙了吗?”他法律系的同学李拓从借来的小贷车后座搬出纸箱。“早点搬完就可以早点休息,你在这边哀声叹气东西又不会自已跑到房间里去,”

    说得这么里直气壮。方慕白没好气地瞪向他,“是谁害我被房东赶出来的?”

    “呃。。。。。。”

    “要不是你强迫我收留你怀孕的女朋友,我会被房东赶出来?”当初租房子的时候房东就因为他是学生所以约定不能带女孩子回来过夜,一次好心帮忙竟然害自已被赶出来。

    “我时在找不到地方安顿她,只好找我最信任的好朋友嘛。”

    “是啊是啊,快过年的这时候家家户户准备办年贷我却得找房子搬家,这就是好心的下场,被雷当头亲个正着。”搬出纸箱,他走在前头领着李拓。

    “别这样嘛,托你的福我跟小雪才能结婚。”无名指上的誓盟甜蜜得让李拓想高歌一曲。“我们夫妻俩都很感谢你。”

    “只差一年就毕业,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

    “呵呵呵呵。。。。。。”李拓回以傻笑。

    “真是受不了你。”走上二楼来到新住处,方慕白拿出钥匙开门,十来坪的空间立刻映入眼帘。

    长方形的格局,门的对面是一扇窗,右边就是小小的阳台,再踏进套房一看,右侧开放式的小厨房流理台延伸到整个套房的三分之一,走过三分之一,左侧是小浴窒,整体看来还算舒适。

    租金方面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便宜,一个月三千元,这种价钱在台北市很难找到,是房东好心还是。。。。。。

    砰!沉重巨大的声响不知从何处传来。

    方慕白回头,李拓赶紧挥手澄清。“我有照你的吩咐小心轻放。”

    那这声音是。。。。。。

    砰!又一声,这回还多了叫骂。

    “慕、慕白。”

    “什么事?”正在查找声音从哪来的方慕白没有回头理他。“那、那个。。。。。。是我的错觉吗?那面墙在。。。。。。在震动。”

    在震动?方慕白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个月只要三千块钱。”

    “为什么?”李拓疑惑地问道。

    方慕白将手贴在震动未停的墙。“超薄的水泥板。”食指成勾敲了敲。“里头恐怕是夹板加水泥。”

    “你确定要住在这种子危楼?”

    “没办法,之前急着找房子没有态仔细检查,又签了租约,而且我没有其他闲钱再找房子,不住行吗?”唉,这种房子还收他三千块,真是地不利。

    “那个。。。。。。”

    “放心吧,我不人会有事。”拍拍李拓的肩膀,方慕白轻松笑道:“倒是你,快当爸爸了,又跟家里脱离关系,肩上的担子比我重得多。”

    “还好。”说到快当爸爸,李拓很快撇开伤感。“我之前还拿老子的钱玩股票赚了一点,再打几个工应该能勉强过日子,而且小雪家里的人很支持我们。”

    “那就好。”四目相视,彼此都佩服对方的自力更生。

    砰!砰!隔壁了起的巨响与争吵叫骂让两人又恼又笑地互视对方。

    “继续搬吧,天快黑了。”方慕白提醒。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李拓只能拿这句话鼓励朋友,也鼓励自已。

    “是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方慕白笑着重复。

    但隔壁的争吵从下午持续到晚上将近三个小时也太离谱了点。送走李拓独自整理生活用品的方慕白觉得不可思议

    听了一下午,他隐隐约约清楚隔壁住了什么人家--

    一对夫妻,丈夫好赌成性、脾气恶劣,一整个下午都是男人粗暴的叫骂声,间或夹杂一点细细的女人说话声。

    他考虑过要叫警察,但是一楼的邻居说,等警员离开之后,那个丈夫会更凶暴,所以他迟迟无法按下一一O这个号码。

    将全部家当从纸箱里搬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多的事,方慕白将纸箱拆成纸板一层层叠好,准备拿到外头丢。

    一手勉强拖着大叠纸板,一手开门,等把纸箱拖到走廊的时候再用同样的方法关门。

    接着,他蹲身并双手大开准备抱起纸箱走到最边边的楼梯间。就在抱起纸板起步要走的时候,后头强烈的撞击力来得急促突然,让他大叫一声同时整个人往前笔直朝冷硬的水泥地倒。砰!终于有一声巨响出自于他。

    “痛。。。。。。”“

    “妈的!你干嘛站在这里挡老子的路!”老子?这声音有点细又有些粗哑,就像变声期的男孩子。一回头,入眼的果然是身穿国中制服的男孩。“还挡在这干什么?给老子闪边去!”

    “谁叫你这么说话的?”方慕白狼狈起身,不满男孩满嘴粗话地皱起眉头。

    “闪边啦!”这个人是白痴啊!叫他闪还站在这里挡他的路,“再不闪我就扁你!”

    “你以为你打得过我?”笑话!方慕白向前走三步,硬是故意挡他的路。“要扁我可以,不过我提醒你,我是空手道黑带,不怕死就出手。”

    “你。。。。。。”血气方刚的少年最忌讳被挑衅,咬牙无视他的提醒,使尽全力出手。“我打死你!”

    但看在方慕白眼里连用“三脚猫功夫”来形容都嫌严重污蔑三脚猫。“你出拳太慢了,小子!”出掌扣住他手臂,方慕白优闲笑道。少年的脸因为他的动作而惨白。

    “太夸张了,我没有那么用。。。。。。”掌心的湿漉阻断他的话,松手一看,鲜红的血就印在他掌上。“你受伤?”

    “要你管!滚啦!”

    “阿冠--阿冠--”从走廊上传来女人尖细似的呼唤让这名少年更心浮气躁。“走开!”

    “你受伤了。”方慕白按住他的肩硬是不让他走。“放开我!”

    “等你的伤上好药再说。”二话不说拉他往自已套房走,不管怎样他就是没有办法看到受伤的人却视若无睹,他就是天生的多管闲事。“到时候要滚要跑都随你便。”“你放开我!”

    “闭嘴!要不然就换我扁你!”重声一喝果然有用,少年不再说话,方慕白满意地露出笑容。“很好,这才乖。”

    “乖”这个字眼让少年挣扎了下,但碍于方慕白的强势,也只是挣扎了下,还是乖乖被拉进去。“我刚搬进来还很乱,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放开他,方慕白去找急救箱。少年见他背对自已,双脚转了方向正要跨出一步--

    “我一百公尺跑十二秒六,你认为自已跑得过我就尽管跑,但是如果被我捉到就不只是扁你一顿而已。”

    “哼!”屁股重重压上木椅的声音让背对少年的方慕白偷笑。在杂乱的家当里翻出急救箱,方慕白走到他面前,坐在木椅旁等高和书堆上。“让我看你的伤。”“哼!”少年别过脸。被强拉进来可不代表他会听话。

    方慕白在学校被公闪斯文有书卷气的俊挺面孔勾起迷人的笑。“你是要我撕你的袖子好买一套新的制服,还是要乖乖配合我,脱下你的外套卷起袖子让我替你上药,二选一。”

    漆黑如墨的眸子饱含愤怒火烧向他,方慕白不以为忤,笑着问:“你选哪个?”

    少年上半身稍微向后倾,心不甘情不愿脱下外套,卷起染血的袖子到手肘处。“还好,只是血流多了点吓人而已,一点小伤,上了药就好了。”他说,先用干净的棉花擦去骇人的血渍,再拿沾好碘酒的棉花抹上伤中,再撒些云南白药,最后裹上纱布;从头到尾,少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忍痛的功力在他这一辈算是很高。“好了。”

    少年抽回上臂,欲起身却被方慕白揪住衣领不得动弹。“干什么!别想要我付钱!”是他多管闲事要替他擦药,休想拿这件事跟他要钱。“谁要你付钱了?”小小年纪,防人的心怎么会这么重?连别人的好意恶意都分不清。“我要你脱、衣、服。”

    “我、我为什么要脱衣服?”难道。。。。。。“你、你是变、变态!”方慕白眯起眼逼近他。呵呵,这小子真的在怕了,呵呵。但是,变态?他方慕白被当成变态?这就不怎么好笑。“你衣服都是血,我只是要你换衣服而已。小鬼,你想太多了!”说着,他就近抓来自已的T恤丢在他头上。

    少年气得紧抿双唇,让唇色变得惨白,仍然不为所动。真是拗脾气。方慕白朝天花板翻了白眼,再回头。“二选一,你是要我。。。。。。很好。”“我觉对不会放过你!”被迫换衣服的少年咬牙切齿道。

    “我会等你。轻一点,不要扯到伤中。”呵呵,要算帐也是好几年后的事,到时他住哪儿还不知道理,小鬼就是这么单纯。“对了,肚子饿不饿?”整理一下午,要不是他突然冲出,他早在外头吃南犒赏自已一天的辛劳。

    “哼。”又是哼。“你除了哼以外没有别的答案吗?”“哼。”“还哼。”好拗的脾气。方慕白感到啼笑皆非。“算了,你还是告诉我你这伤是怎么弄的吧!”“哼。”又哼。“小鬼,别忘记你的制服还在我手上。”

    “妈的!大不了就让你撕嘛反正我又不想念什么国中,撕啊!有种你就撕啊!”忍不住满腔怒气的少年站起身在他面前大吼。方慕白愣住,不怒反笑。“你啊,难道看不出我是好意还是恶意?”

    “好意恶意关我屁事!爽的时候就拍拍你的脸,不爽的时候就掴你一个耳光,什么叫好意,根本就是在放屁!”浓浓的怨怒与愤恨,让人无法忽视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深沉的情绪。

    “原来你爸妈是这样对你的。“也难怪脾气这么乖僻执拗。不过你总算说了长一点时间的句子。”

    “你--”

    “你是哪一家的孩子?”拉扯这么久他还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小孩。“哼哼。”少年回他冷漠的哼笑。“用不着我说,这幢大楼的三姑六婆会告诉你。”无视他冷漠的语气,方慕白勾起笑,“我只想听你说。”“休想。”

    “那我只好请你在我这儿住一个晚上喽。”这样的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父母根本没有尽到照顾子女的责任!“我不要!”“谁叫你不说。”“隔壁啦!”他的答案让方慕白一愣。他就住隔壁?可是一个下午只听见夫妻吵架,根本没有他的声音,他以为隔壁只是住一对夫妻而已,原来还有他。他的呆愣在少年眼中是早从大人身上读到的鄙视。

    “怎么样?哼哼,我就是你隔壁天天吵架发出噪音的邻居,我就是那个爱喝酒赌博打老婆的男人的孩子,后悔了吧?哼哼,你也真倒霉,好死不死住在这里。告诉你,别想以后有安宁日子过。”方慕白回神,大笑出声。

    “你、你笑什么!”

    “又不是你在吵架制造噪音,也不是你爱喝酒赌博打老婆,怎么?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怕了你不成?”

    “你--”少年支吾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显然是第一次接触到方慕白这种反应。他奇怪的反应明明没有危险性但就是让这少年害怕的想走。这一次,方慕白也没有强留他,只是在他身后喊:“记得明天不拿衣服。”

    “鬼才要来拿。”远远的,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怒气。方慕白跑到走廊上朝逐渐变小的人影喊:“不来我就亲自送到你家。”小小的人影顿了顿,立刻又拔腿飞奔似的逃跑。直到人影消失,方慕白收回视线,重新关上门准备去丢纸板,顺便到附近的面店吃晚餐。只是一路上难免会想到那个少年,天性难改的多管闲事让他担心,再这样下去那个少年会不会走上歧路?

    为什么天底下还是会有不负责任的父母?如果当初不想养就不该把小孩生下来,即然生下来就该好好养育,为什么要让小孩子平白无故成为大人的出气筒,承受他们无法承受的情绪?为什么都这么自私,完全不考虑孩子?那个少年的父母是,他的。。。。。。也是。为什么?孩子应该是父母手上的宝,难道不是吗?

  第二章

    方慕白估算自已今天花了多少钱买菜,天知道为什么没有台风的冬天青菜反而涨价,害他只能买连自已都有点排斥的根茎类蔬果。所幸肉类相较之下还算便宜,让他不至于超出每个月伙食费预算。嘴里哼着自误的小调,他朝自己那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新住处走去,途中经过一条死巷,里头传来吆喝打斗声。“司冠,你竟敢抢我的女朋友!看我怎么修理你!”

    “妈的!谁抢你女人啊!是她自己发花痴一天到晚缠我,我躲都躲不及还抢她,也不照照镜子看她自己是什么样子,啐!什么样的人就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混合童音与粗哑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回顶。“你。。。。。。给我打!”

    “来啊!我司冠怕你不成!”一声怒喝,肉拳相搏的声音便纷纷乱乱冒了出来。方慕白听到的就是拳脚相搏的声音,无法抑制的多管闲事窜出头,让他无法听而不闻,他转进死巷。那不是。。。。。。走没几步,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不同的是这时候的脸净是发狠的狰狞,昨天被自已硬多管闲事的少年现在正向一个惟一没人倒地的少年挥拳。情急之下,他大吼:“住手!”

    司冠闻声回过头,不料对手竟然出招偷袭,硬是吃了一记下勾拳,痛得他龇牙咧嘴,口吐粗话。对手乘机吆喝同伙狼狈爬起,越过方慕白逃出死巷。

    “又是你!”隔壁搬来的家伙!司冠揉揉酸疼的下鄂,心情老大不爽。“你烦不烦啊!鸡婆!”

    “为什么要打架呢?他们惹你了?”真是糟糕,才国中生而已就这么好斗,将来怎么办?方慕白皱紧眉,多事地为眼前桀骜不驯的少年将来担心。

    “你那是什么嘴脸?”朝他皱眉头是什么意思!“是你自已多事,我有要你插手吗?妈的!老子打得正高兴却被你坏了好事。”暴气怎么这么重?方慕白摇头叹息,重复问道:“为什么打架?”大概是被问得烦了,司冠随兴开口:“心情不好,怎样?干你屁事啊!”

    “就算心情不好要打架也该找旗鼓相当的人,对弱者下手以强欺弱是最差劲的行为。”不认为他有坏到欺负弱小的地步,方慕白脸上有着讶异,也有一丝相信他说辞而藏不住的厌恶。

    司冠没有接收到他讶异的反应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厌恶,心情是跌落谷底的不悦。“哈!我爱跟谁打架要你管,喂!不要以为自己空手道黑带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会打得你跪地求饶。”

    方慕白不努反笑,“可以,我等你。”他的回答让司冠一愣,嘴里咕哝:“神精病!”之后双手插进裤袋经过他离开。

    方慕白看他头也不回地走远,只能吐舌笑自己又多管闲事,随后也转身走出死巷,还没走到巷口,就见刚才被司冠打倒在地又乘机逃跑的三个人挡在巷口目光往他所住公寓的方向直望。方慕白见状,下意识停住脚步,距离巷口的,

    三人不近,但还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妈的!要不是有人多管闲事冲进来我早被打个半死!啐!说什么三个人一定打得赢,你们两个也只会说大话!输给一个国中生的事若传出去,要我这个景和高中老大的脸往哪儿摆!”

    “我、我们没有想到那个叫司冠的那么历害嘛,老大。”跟班胆怯地道,每说一句话,挨揍的脸颊就隐隐抽痛。“下次、下一次我们找更多的兄弟来堵他,我就不相信他打得过我们!”“废话!”为首的高中生老大厉喝。“敢抢我的女人,也不想想自己的毛都还没长齐的国中生,我呸!”“就是说嘛。。。。。。”跟班应和道,跟着老大转身朝反方向逐渐走远。

    方慕白在人影消失在巷口两三分钟后才走出来。从这些内容听来似乎是这三个高中生主动找上他挑衅,那么--

    自己误会他了。得到这结论的方慕白怔了半天,惭愧地低下头。想想也是,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只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就先在心里断定谁对谁错,也难怪就算他问,那孩子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早该知知道的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对好意的感受度几近于零,对恶意却是百分之百的敏感,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已经被认定是错的才会连辩解都没有。

    笨蛋!方慕白骂自己,明明自己比谁都清楚这种心境,却无法站在那少年的立场去想,压根儿忘记当初自己遭人误会时的伤心。感同身受--他明明尝过的滋味却因为时间久远而遗忘,然后,变得像一般人,只凭眼前所见遽下定论,也不管事实真相是否和自己所见相同。往住处方向走,方慕白对自己的多管闲事叹气。他欠那少年一个道歉。司冠。。。。。。刚才三个高中生其中之一好像这么叫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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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公寓楼梯口还有十来步离,方慕白看见司冠一个人坐在第三楼梯,似乎没有上楼的打算。走上前,他开口便道:“对不起。”一句话,让司冠惊讶地抬头看他,讶异的表情好像第一次听到这字眼一样。“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跟你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司冠低头。妈的,这家伙前一秒对他皱眉头,下一秒又跟他道歉是什么意思,存心耍他呀!

    “是那三个人找你麻烦,可是我以为是你在欺负他们,所以我向你道歉。”

    “哼,又不是第一次,我早习惯。”司冠毫不领情,完全没有接受他道歉的意思,别过脸不理他。方慕白觉得尴尬,又觉得自己应该放他一个人坐在这里走上去,又开口:“你不上去吗?”

    “关你屁事!”问这什么蠢问题!他要是能回去早就回去了,还会坐在这过遇见他,啐!怕哪家伙找上门把锁换了也不会留把钥匙在信箱里,真是笨女人!

    “你不想回家吗?”是怕回去又得自见大人吵架才宁可坐在这里?方慕白在心里推敲他不回去的原因。“关你屁事!滚回你的屋子去啦!”“你在生我的气?”

    “妈的!谁有兴趣生你什么气,老子我心情不好,你少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烦死了!”

    脾气真是火爆。方慕白不怒反笑,因为他想到--“你的制服还在我那。”“那又怎样。”

    “不是说好今天到我那去拿吗?如果你不想回家,就先到我家吧!”语罢。他将装满蔬果的提袋丢到他怀里。

    司冠吓到,直觉接住往自己丢来的不明物体,闻到满满的果菜香。“你干嘛啊!”

    “帮我拿。”他笑,总算有手可以拉他。“走吧。”

    “谁要跟你走啊,放手!”一手被拉住,另一手--不知怎地,乖乖帮他提了一袋蔬果,司冠只剩嘴皮子可以用。“烦不烦啊?放开我!”

    “要我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脑子已经先冻坏了吗?现在是冬天,气象报告出说今天会有寒流来袭,你要我怎么不管你?如果是夏天,就算你脱光衣服躺在路上我也不会理你。”“你、你。。。。。。”

    “上来,要不然。。。。。。”他转身,与他并肩而坐。“我就坐有这陪你。二选一,你要哪个?”“你、你--妈的!这样很丢脸你知不知道!”司冠因困窘吼出声,涨红他一张黝黑的脸,连耳朵根都在发热。

    “一个人坐在这就不丢脸?”方慕白反问,问得他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你选哪个?”

    “我。。。。。。知道了啦!”他起身,没理方慕白就往楼上走,嘴里不时吐出听不真切的话,但方慕白很清楚他咕哝的话听了只会脏自己的耳朵,所以他选择当没听见,跟在后头。等进了方慕白的住处,司冠在门口放下袋子转身就想离开。“等一下。”走到流理台的方慕白仿佛早知道他迫不及待想冲门离去的心情似的,头也没回就开口阻止他离去“你的制服还没有拿。”

    “那就给我啊!”他开口,还是没好口气。“等你在这里吃过晚饭再说。”吃。。。。。吃饭!强迫他进来就算了,现在还逼他在这里吃饭?“我不饿!”咕噜噜。。。。。。来自深不见底的胃袋专有的声响诚实也不客气地违约主人意识窜出来。象征某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你不饿?”方慕白这时才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确定自己真的不饿?”

    “我。。。。。。”司冠下意识按着肚子,一整天没吃东西说不饿是骗人的,但是要他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施舍,他宁可什么都不吃。

    方慕白走向他,高司冠一个头的身影将才国中生还在发育期中的他整个身体罩在自己的影子里,伸长手关起门,才低头,看着他发顶。“这不是施舍而是道歉,希望你留在这里吃饭好让我表达我的歉意。”

    道歉?从来没有人会跟他道歉,在每一个人眼里他司冠就是坏孩子、流亡学生,谁会跟他道歉?每一件事还没有

    问清楚前就全怪到他头上,哪一个人向他道过歉!“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你跟本不必。。。。。。”

    “我不习惯。”方慕白从门边收回的手搭在他肩上,等他抬头才继续就:“我不习惯做错事不道歉。我误会你就是我的错,我必须道歉,而且--”“什么?”

    “我喜欢你呵。”方慕白扬起笑,看到他张大嘴巴的讶异表情更加深斯文脸上的笑容。

    “你。。。。。。你变态!”涨红的热度再催高,吓得他直往后退,直到贴在门板上为止。他说。。。。。。他就喜欢他!

    “你想到哪去了?”真有趣,表情变化多端的。方慕折心想,不管再怎么愤世嫉俗到底还是个孩子,“我指的是我很欣赏你。”“欣、欣赏我?”他有什么地方好让人欣赏的?

    方慕白点头,放过他走向流理台边说:“虽然打不过我,但是赢那三个高中生也算厉害,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学空手道,我免费教你。”

    “谁要你教啊!”司冠跟在他后头来到流理台边,没有自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踏理方慕白住处。

    “吃不吃咖哩?”方慕白突然回头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法,让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的司冠呆呆点头。

    “那我就煮咖哩了。”身为穷学生不能老是吃外面,但是自己煮,一人份的饭菜成本又太高,惟一最方便也最省钱的就是煮一大锅咖哩之类的食物,每天只需要煮一锅就可以吃上四五天,经济又实惠。“不过别期待会有多好吃,男人煮东西能吃就很了不起了。”方慕白先生明,不希望他对他的厨艺抱太大希望。

    司冠才懒得理他,别开眼,看见桌上高高的一叠书,每一本都又厚又大,看起来就觉得很难。他走到桌前随手翻开一本“民法案例解析”里头一个字他都认得,可是凑成一个句子却看不懂。“喂,你看的是什么书?密密麻麻都是字,就是没有一句看得懂。”

    方慕白回头,看见他满是疑惑又对桌子上的书不满皱眉的侧面表情,笑着说:“法律专用书,我是附近大学的法律系学生。”这附近的大学也只有那一家,每次总是听见有人用又羡又妒的口气说那间大学的名字。“在那里念书很了不起?”

    “没什么了不起,只要能进去就能念。”方慕白耸耸肩,将切好的蔬菜丢进锅子炖煮。他并不觉得进那所人人称羡的学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所大学。

    也许让别人听到他的话认为他在炫耀什么,但是他真的作止想,因为他认为一流大学出来的人不代表就是一流的人材,有没有能力不在于他念什么学校或拥有什么学历,而是在于一个人肯不肯培养自己。

    司冠轻视地将手里这本书丢回桌上。“无聊。”语罢,他转移目标。“喂,你这里连电视机都没有?”

    “我不看电视。”正确来说,应该是他忙得连看电视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干脆不买。“你可以看看那边架上的书,有些应该很适合你这个年纪。”

    “神精病!要我看书不如叫我去死。”会认字就好了,他才不想把时间花在这种没用的东西上。虽然他嘴上是这么说,但因为这里时在乏善可陈,还是走到书架前巡过每一本书的书背。“超越自己”、“如何创造人生”、“肯定自我”。。。。。。有没有搞错!司冠不可思意地瞪着眼前每一本几乎大同小异的书名。“你真是无聊到极点。”看这种书不会闷死人才怪!方慕白丢进最后的鸡肉丁进锅,盖上锅盖才走到他身后。“看这些书有助于你思考。”

    思考?“有病,吃不吃得饱都有问题了还思考!”

    伸手按上他头顶,看着他倔强直挺的背脊,方慕白莫名觉得心疼。“你很聪明,千万不要浪费。”

    司冠拍开他的手,冷哼一声,“你又知道我很聪明?”

    “我敢说最懂你怎么过日子的人是我。”看着他就像看见以前的自己,是否只要将自己年少时的心境从记意的抽屉中取出,就能帮他更了解眼前这个少年?他问自己,也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毕竟,他们有相似的家庭环境,过着相似的生活。

    “少假了!”司冠退离他。这个只会傻呼呼露出笑脸的家伙一定是从幸福美满的家庭出来的,重视他的环境,要不然怎么这么鸡婆好管闲事,笑得这么天真像个白痴一样。“别以为我会上当。”

    还真是防人,方慕白苦笑,“看来你比我更严重。”虽然有相似的环境,但还是有所不同,他有朋友,所以成长的路还不至于孤独,但他却不一样。他拒绝别人接近,这一点从他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就像荒野中的一匹小狼,明明就弱不禁风,偏偏硬要挺起背脊靠自己活下去,不愿相信任何人。

    想帮他。这个念头比昨天更加强烈,莫名所以的,他就是想帮他,就是无法坐视他这样子而不插手去管。这一份的多管闲事和过去的不同,方慕白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从看见他一外人坐在楼梯口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无法放任他不管。愤世嫉俗、不认为世上有人会关心他,视被误会为习惯、不相信任何人的他不过是国中生而已,这样的年纪就有一双世故冷漠的眼、愤恨不平的脾性,很难让人不担心他的未来。

    “喂,锅子里的东西在滚了。”司冠的声音将他拉回神。

    看着依然倔气十足的少年脸孔,方慕白叹气,走回流理台进行最后的调味工作,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要慢慢来。

    过了几分钟屋子里布满浓浓的咖哩味。

    “我说过不要期待会有多好吃。”将书清离桌子才有地方吃饭,方慕白瞪着对桌吃进一口咖哩的司冠,紧张中带有内疚。本意是要陪罪,但看来--根本是反过来在惩罚他。“真的不好吃?”他没试吃还不晓得味道怎样,但是看见司冠的表情,他觉得很不乐观,“真的不好吃?”

    “我没说不好吃。”司冠吞进嘴里的饭之后,又舀进一口。“有没有胡椒?”

    “在那个抽屉。”他指着流理台中间第一个抽屉。

    司冠离开椅子又回来,手上多了胡椒罐,洒了些在饭上头,搅了搅又低头吃起来。

    “司冠,真的不好吃吗?”

    司冠抬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三个高中生谈话中提到。”方慕白不怎么专心地回答,他只关心眼前的咖哩饭,“到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指着司冠只剩几口不到的咖哩。“能吃吗?”司冠低头吃完剩下的饭,盘子递给他。

    “干嘛?”方慕白不明就里,俊逸的脸上闪过不解。

    “再来一盘。”说完,司冠不忘丢给他一记近乎示威的笑容,好像在说“哼哼,骗到你了。”似的。

    方慕白瞪大了眼,不感置信地看着他诡计得逞的贼笑。

    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提心吊胆十分愚蠢!

  第三章

    方慕白低头看表,时针刚好指向七点,是这一堂家教课的结束时间。

    “今天就到这里,后天再接着下面的进度,还有,别忘了做我留给你的功课还有预习。”他对身边坐在桌前的女学生叮咛道。年纪轻轻的女学生勾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方老师。”有这么帅气的家教老师,要她多上几堂课都无所谓。“好不好嘛!”

    “文菁--”方慕白尴尬地挣脱学生纠缠在手臂上的手,离开座位,之所以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是为了不想让她难堪,也不希望自己丢了这份家教的工作。“再说,再说。”是以,他只能敷衍应付。

    “每次都再说!”文菁噘起不悦的嘴连声哼道:“每次要留你吃饭都这样,我妈妈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吃饭的。”

    “那我去谢谢你母亲的好意。”找了个理由走出文菁的书房,方慕白呼了口气,有种总算逃出的劫后余生感。才走到客厅,学生家长的热切的招呼又是另一个考验。

    “方老师留下来和我们吃顿饭,千万不要客气。”学生母亲真切的招呼让方慕白有些困扰,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这个。。。。。。”

    “好啦好啦!就这么决定了,今晚留下来吃饭。我们家文菁的功课要不是有你这么好的家教哪能进步啊,就当是我这个作妈妈的感受谢你,留下来吃饭吧!”

    “这。。。。。。我。。。。。。”正在思索要怎么推拒的方慕白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身影。不知道那孩子在想些什么,从那天被他强迫带进住外吃饭之后,每次回家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楼梯口,可是--

    那小子只要看见他就会站起来跑提远远的,真是教人伤心,他难道看不出来他对他的好意是真心诚意不是虚假?就这么不相信他!不知道他今天是不是又坐在楼梯口没有回家。。。。。。

    “来,方老师,你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

    不行!要是又坐在这里,他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对不起,我还有事,谢谢你的好意,再见。”方慕白慌张道歉,在对方来不及反应出声留下他前先夺门离开。很担心他,莫名所以的,他就是很担心那匹被单独留在原野上的小狼,所以必须赶快回去。不希望他像他一样,觉得自己是被丢弃、是不被须要的东西,就像街上的垃圾,没有人会留心去多看一眼--这种沮丧的感觉在冬天尤其明显,会让人崩溃得想哭。方慕白想起自己过去一个人躲在角落哭泣的狼狈景象,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冬天。

    @()@@()@@()@

    匆匆忙忙的赶回去,没有看见日渐熟悉的身影落在眼里,方慕白莫名失望地减了脚下步伐交错的速度,由快至慢缓缓走向楼梯。今天他回家了啊。。。。。。

    他在想什么!方慕白敲自己一记响头,心里暗骂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望感,那孩子能乖乖回家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反到觉失望,真是坏心。但愿能够幸福啊,那孩子。他在心里如此祈祷着,希望那天他隔墙听见他的争吵不会再有,也希望这名叫司冠的少年能过正常的家庭生活,这个世界不幸的人已经太多,不该再多一个。

    踩上楼梯,视线无目标地漫散。眼角余光扫到公寓后头用来防火才隔开的暗巷,一团黑影在暗巷里晃动。引来他的好奇。在这里得重申,方慕白拥有麻烦的好管闲事性格,是以,他转了方向走下阶梯,以安静无声的步伐移身暗巷。还没走近那团黑影,他已经听见声音--

    “别用该死的可怜眼睛瞅着我,我告诉你,老子可没有闲钱养你,自己都吃不饱了还理你啊!喂,还看!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妈的!不要用这种眼睛看我,我才不会可怜你!你休想要我养你!”瞪着纸箱里的小猫,司冠皱紧的眉头含着努气。!该死!早知道就不要跑过来看!“他气死自己的好奇心,坐在楼梯口好好的干嘛听见猫叫的声音就循声跑来看。好了吧!给自己惹来麻烦。他垂眼,没好气地瞪着身体虚弱不断呻吟的虎斑纹小猫。“喵呜。。。。。。喵呜。。。。。。”“别。。。。。。别靠过来!你这死猫,我都说养不起你了你还黏过不做什么!滚开!呜哇!不要爬到我身上,你这。。。。。。妈的!”虽然口吐浑话,少年不大不小的手掌却轻柔地抚细短的猫毛,盘腿坐在地上让小猫窝在盘起的腿上,另一手苦脑地撑着额头。“咕碌碌。。。。。。”小猫舒服呻吟出声,猫头磨蹭司冠温暖的腹部。

    “这样就满足了?”司冠呵笑出少年的稚气,注视小猫的眼在笑意尽退之后是卸下防备后的无助,仿佛世上只剩他一个人,叫喊任何人的名字都注定提不到回应的空茫无助。“该拿你怎么办?你跟我一样都是不被需要的东西,要怎么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连自己都养不起怎么养你?”

    在后头偷瞧的方慕白自然听见他无助的自言自语,熟悉得仿佛看见过去的自己,心里觉得好痛!司冠的话勾起他过去的记忆,在这瞬间他才明白自己并非已经克服这些心灵的阴暗面,而是选择将它放在内心深处上道锁不去碰触。

    因为不去碰触,久而久之,便忘了它的存在,然后以为是自己克服了过去的伤痛,其实它根本就一直存在着,他也始终在欺骗自己。听见司冠的话,才又将这些伤重新刨出,发现里头仍是未愈的伤痕,仍旧鲜血淋漓。一瞬间,他萌生转身逃开的念头,想躲开司冠而不再看见他,理智的心告诉他再见到他会将自己的旧伤口一个个刨出,会唤醒他不欲回想的一切,如果不想再痛一次就该离他远远的。

    然而另一面掌控情感的心也柔软地勾起司冠从陌生的不信任到现在半信半疑的相处情形,还有三不五时就坐在楼梯口仿佛正等着他回来似和身影,让他移不开脚步,明明很清楚若再更认识这个少年,无疑是把自己的过去端在桌面上强行自己去面对,可他就是走不开,尤其是经由这件事更清楚他单纯善良的一面之后,自己的伤痛和对他的心疼比起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但半晌后他还是选择走开,却在几分钟后下楼开始扯开喉咙喊:“司冠!你人在哪里?不在就喊一声!”

    妈的!又是他!轻轻地抱起小猫放回纸箱走出暗巷,脸色难看到家。“去你的!人不在能喊什么鬼声音啊!”

    方慕白一脸不解,“你躲在防火巷做什么?”“我。。。。。。我做什么干你屁事!”他一脸心虚地反吼,“像叫魂一样地叫我干嘛!”

    “想请你帮个忙。”一手扳开司冠的掌,另一手同时拿出放在口袋的保久乳放在比自己小的掌心。掌心暖暖的感觉让司冠错愕得差点掉出不争气的泪,为了忍住,他说话的声间变得哽咽。“你、你这是干什么?”

    方慕白对他眨了眨眼睛,随即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家教学生的母亲送我一箱牛乳,可惜我只要一喝牛乳就会拉肚子,又不能退回有人家的好意,想来想去,这里我只认识你,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喝,可以吗?”

    司冠低头盯着手上的铝箔包,想起纸箱里的小猫,又抬头。“你说你有一整箱?”

    “嗯。”他点头,昨天去市场买菜看到牛乳大特价买了一箱回来,本来想自己当早餐,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就暂时“怕,喝牛奶好了。”你什么时候想喝就来找我。“语罢,他转身上楼。“方慕白!”司冠跳上两层台阶叫住他。

    咦?他叫他的名字?方慕白吃惊地转回头。“你叫我?”“废话!难道这里有第二个方慕白?”

    想想也是。方慕白笑眯起眼,斯文的脸扬起愉悦的笑。“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的笑容让司冠觉得自己的脸又热又胀,诡异的感觉让他不禁低下头。怪!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怎么了?”方慕白弯下腰,脸凑近他的。“喝!”被突然放大的特写吓到,司冠下意识地向后似,右脚一个不小心踩空,整个人向后倒,眼看就要掉下去。方慕白见状,立刻伸手抓住他猛力往自己的方向拉,力量控制不当的结果是反而让自己跌坐在台阶上,连带把司冠拖下水。

    “你这家伙。。。。。。”凑近眼前的脸将司冠满口的不悦哽在喉咙间发不出声。“没事吧?”被压在下头的方慕白问着怀里的少年。“哪里摔伤了?”

    “我,。。。。。。哼!有你在下面当垫背,我还能摔到哪儿。”被抱在他怀里,司冠黝黑的脸更是发烫。他可是学校混出名的坏学生,举凡打架滋事都有他一份,甚至还是国中帮派的老大,要是这样子被看见他还有什么脸见人!而且。。。。。。

    被他抱着,他觉得自己更像个小孩子!一百六十几快七十的身高在国中生来说已经算高,偏偏在一百七十七公分的方慕白面前自己就是矮了那么一截。

    “你的身体好暖和。”方慕白坦率笑道,忍不住收紧双臂将他视为弟弟般抱着。“小孩子的体温果然比大人高。”

    小孩?大人?埋在他怀里的司冠突然对这两个名词反感地皱紧眉,爆出的吼声被闷在怀里,更像小孩不满自己被看轻

    所发出的咕哝:“谁是小孩了?”

    方慕白没有说话,沉醉于司冠炽热的体温让他有种冬天很暖和的错觉,两个人的体温相交流真的是很不错的感觉,哪怕只跟个小孩子。也难怪西方人喜欢一见面就拥抱,彼此拥抱的感觉真的很温馨,仿佛这世上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过日子似的,有种莫名的安心,这是自小孤独成长的他所渴望的。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会在同样被孤单笼罩的司冠身上感觉到相依相偎的安心感,他以为拥有同样伤痛的两面个人彼此相处在一起最多只有舔舐伤口的作用,无法使伤痛好转。他不认为将同样心境的两个人放在一起会有使伤口愈合的功效。

    “你什么时候放开我?”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像话吗?

    “你不觉得这样很舒服?”方慕白揉乱怀中的黑发。“你的休温真的很高,抱起来很暖和。”

    “我又不是暖炉,放开我啦!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能看吗?”他更急着挣扎,脸颊度更高。“放开我啦!”放种被拥抱的感觉莫生的让他感到害怕,如果习惯了,失去之后会怎么样?少年合该天真的脑海里想着这个复杂的问题,却因为态过年轻而找不到答案,只是本能的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于习惯这种让人打从心底暖和起来的感觉。

    好不容易挣开,一抹强烈的失落感随即涌起。他不明白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种心里破了个洞的感觉,疑惑浮上坦实藏不住想法的脸,表情陷入片呆茫,看起来有点傻傻的。方慕白见状,好笑地捏住他鼻子。

    氧、氧气!身体缺氧快窒息的警告炸醒司冠的大脑,回过神来发现鼻子不能用。只好张张嘴吸进大口空气,拍开恶劣的手叫骂:“你想杀死我啊!”

    噗哧笑出声来,方慕白撑着额笑睇坐在较低台阶的司冠。“看你失神到忘了呼吸,我是好心才提醒你。”

    “鬼才相信!”司冠不满地瞪着坐在上一个台阶的他,“去你的,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你一定要这么口没遮拦?”出口成“脏”实在教人难以接受。“你一定不常刷牙才会满嘴脏话“

    “你。。。。。。要你管!”

    大掌压在司冠发顶,方慕白话里有着强烈的叹息,“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不在听见你说脏话,开口闭口都是不入耳的话并不带表这个人有男子气概,相反的,只会让人觉得讨厌。”

    司冠拍开他的手。“我管你讨不讨厌!要是讨厌就滚远点,少惹我!”

    “我不想讨厌你。”方慕白朝他扬起笑。“你希望我讨厌你吗?”

    不希望!直觉且强烈的回应在出口时化成错愕哽在喉间。司冠瞪大眼看着靠近他的方慕白,脸上热度更甚。

    “你的脸烫的可以烧开水了。”方慕白忍不住调侃,不晓得他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和平常竖起防卫尖刺的司冠大相径庭,他觉得这样的司冠很可爱。“我、我哪有!”

    方慕白轻轻耸肩,随便他去狡辩,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刚才叫我是为了什么事?”经他一提醒,司冠才想起来。啐,刚才跌一跤把重点扯到大老远。“我要你帮我。”

    要他帮他?方慕白锁紧眉峰。“你都是这样找人帮忙的?”连说声请都不会?一点甚本应对的技巧都没有。“没人教过你在要求别人帮忙的时候要说声请吗?”

    短短一句话,司冠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大,推开方慕白站起来,跳下楼梯站得远远的。“我就是没人教怎样!没有家教怎样!妈的!不懂礼貌怎样?那种该死恶心的话说出来有个屁用!你跟学校里的老师都一样,什么请谢谢对不起的话挂在嘴上有个屁用,还不是一群以偏概全的混帐!一样做作恶心!”

    “司冠?”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方慕白下楼走向他。司冠却往后退,不让他靠近人。“我就是坏!就是没家教、没礼貌,那又怎样!我就是被这样教出来的!我。。。。。。”未竟的话因方慕白大步跨向他,一把拉过埋进他宽厚的胸膛而被迫停止。

    “谁说你没家教没貌。”方慕白叹气,盯着胸前头顶的发漩。“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你懂得做人处事该有的说话方式,如果不知道该如何说话,怎么认人答应你的要求,是不是?再说,我从来没认为你坏,如果你真的坏,我怎么会三番两面次拉你到我家陪我吃饭?”才短短一句话就将他刺得努气满身,可想而知他心里的阴影有多大。

    思及此,方慕白难免泛起心疼。“我不管你学校老师或同学是怎么看待你,我只要你知道我挺喜欢你的;还有,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自已怎么看待自己,你觉得自己重要就会变得重要,虽觉得自己是别人不要的东西,那么就算身边的人再怎么喜欢你都没有用,你懂吗?只有看重自己的人才能被别人看重,连自己都轻视自己又怎么能怪别人不重视你。”

    司冠在他怀里静止不动。他怎么能明白那种从小就被看成不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爸爸嫌他是只会花钱的累赘,妈妈说他害她没有办法得到幸福-------在那个家,他是不必要的东西,没有他的存在,爸爸妈妈就能自由,他这个像是出身自幸福家庭的家伙怎么能懂他的感受苦!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别说我不懂。”方慕白放开他,注视他的眸光有着温柔、有着伤痛,但司冠只能读出前者,年历不见这温柔投

    注在自己身上的的目光生头那份深沉的伤痛。因为太深沉,少年稚气浓重的他读不出,只能藉由他温柔的目光减缓无法抑制的怒气和自卑。“要我帮你什么?”方慕白扯开原先的话题,希望能消弭方才不愉快的气氛。“我……”司冠扭扭捏捏,好半天都说不全一句话。自己刚才因为他的一句话胡乱发了顿莫名其妙的脾气,现在又要他帮忙,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说吧,我们不是朋友吗?”方慕白鼓励地催促道,等待下文。好半天,司冠终于开口。

    “我有只猫......希望你能帮我养它."他会帮他吗?司冠担心地想,才发了顿莫名其妙的脾气骂他,要换作他是糊里糊涂挨骂的那个人,不海扁骂他的人一顿他就不叫司冠,更别提答应帮忙,所以,他一定不会帮他的......

    "好啊."

    出乎意料的回应让司冠惊讶地抬头,口没遮拦吐出错愕:"你脑子有问题啊!"

    “你该说的是‘谢谢’两字。”这小子,应对技巧真的差劲到家。敲他一记响头,方慕白好气又好笑地说:“没有人会用‘你脑子有问题’这句话来感谢别人的帮忙。”

    他被搞糊了,照理说他应该生气的,为什么会......司冠满脑子都被问号填满."可是才......"

    “不过我有个条件。”方慕白打断他的话,一脸神秘地说道。他想要怎么样站这小鬼不再躲他了。

    “什么?”

    “你得天天来我家报到,我很忙,你得帮我照顾那只猫。”

    司冠疑惑的脸立刻换上一抹欣喜又不得不暗抑的古怪表情,佯装勉为其难的点头。

    看在方慕白的眼里,他只觉得这样的司冠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

    他希望他能愈来愈像个孩子。

  第四章

    司冠接下朋友丢来的打火机正要点燃嘴上的烟,才扳了火星立刻又松开,抽掉挂在嘴边的烟捻碎在掌心。

    “怎么?谁惹我们老大心情不好了?”绰号小四的朋友问道。“不是说好跷课出来找乐子吗?”

    “要抽你们自己抽。”司冠推开送上来的第二根烟。“我没兴趣。”昨天一身烟味跑到方慕白他家才知道他有轻微气喘,自己一身的烟味害他老毛病又犯,咳了一个晚上,连带搞得住在隔壁的他一整个晚上睡不好,心情到现在还很糟。

    “嘿,老大,那里有个妞很漂亮哩,唷,北一女的制服哩!是个漂亮姐姐喔。”小四吆喝道。

    “哼,那又怎样?”跟着一块混,要人家称她小茜的女国中生娇声哼出气,“人家会看上你们吗?小、弟、弟。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想定,想追人家北一女的,丑小鸭就是丑小鸭,小肖想做天鹅啦!”

    “喂,小茜,那你不就是丑小鸭了吗?老跟着我们混。”绰号老吴的国中生笑指着她,立刻气红一张生涩的俏脸。

    “我呸!我跟的是司冠,才不是你们!”打从第一眼看到司冠,就喜欢他满身的江湖气息,就像电视上黑社会老大一样,将来他一定能在帮派闯出名堂,到时侯身为她的女人的她--一个酷哥、一个美艳女郎--多绮丽的画面哪!“人家喜欢的是司冠,才不是你们这种小萝卜头。”

    “啐!你以为自己长得多漂亮啊......”此起彼落的攻讦有男有女,一串串,都是专属年少国中生才有的语句。司冠听在耳里,昨天延续到现在的差劲心情更是烦躁到极点。妈的!这些家伙平常已经够吵,现在更是吵死人。

    “喂喂,那个北一女的身边有人了啦!”一直在注意目标的小四惋惜地叫出声。“呜......我少男芳心......”佯装出的楚楚可怜逗笑在场所有人。小茜看向对街绿色制服的身影。“看吧看吧,北一女的就是要配那种斯斯文文的男人,我的司冠将来是雄壮威武的帮派老大,那种只会死读书的女人看到司冠不吓哭才怪。”

    “喂,你在说我们老大很恐怖啊?”

    “我才没那个意思,我是说那种书呆子配不上司冠啦!”

    “就算是书呆子也长得比你漂亮,你还有什么话说?不会读书又长得这副德行,还想当我们老大的女朋友?唔......想到我就起鸡皮疙瘩。”

    “小四!”

    “吵死了!”司冠终于忍不住大吼,不耐烦地别开眼,不看围在身边的跟班,不经意扫到寻街,熟悉的身影定住他本欲收回的视线。那个人是--

    “司冠?”首先看到的就是小茜,顺着司冠的视线看过去,再说话时,她的声音很紧张。“你真的看上那个女的?”不会吧!在学校很多人向他告白他都不理的,怎么会突然就看上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比他们都大的高中生。

    “以我们老大的眼光,怎么会看上你?”小四在旁不忘揶揄。不理他们叽叽喳喳又没营养的话,司冠走向对街。

    @@%%%%@@

    “还好吧?你还在咳耶。”文菁关心地问道,细眉皱紧。

    “我――咳咳,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方慕白扬掌拒绝她的搀扶,退开必要距离.“我吸只是不习惯这么浓郁的香水味。”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过敏,早知道就不请你陪我去选母亲节礼物了。”

    “没关系,咳咳!我没事。”方慕白之前咳了一个晚上咳到现在声音都哑掉的粗哑嗓音吐出不介意的话语,“送礼物给母亲是很好的事,能帮上忙我也......咳咳,很高兴。”

    “谢谢你。”文菁开心难抑地勾住方慕白手臂,教他拉开也不是不拉开又觉得奇怪,很是尴尬。

    “文菁,你的......"

    “方慕白!”不客气的声音打断他的话,从对街冲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方慕白咳了咳,笑道:“是你啊。”

    司冠先是看看他身边的文菁,难免看见两个人相依相偎的亲密样,不自觉皱眉,嘴边却不老实地哼出笑意,“你马子?”

    “少胡说。”方慕白乘机挣开文菁的勾搂,藉由接近司冠和文菁拉开距离。“她是我家教学生。”

    “啧啧,北一女的,配你这个大学生不是正好。”司冠难掩介意,墨黑的眼直盯着文菁。

    “咳!咳咳,你在说什么啊。”方慕白啼笑皆非,伸手拍上他发顶,揉乱他一头不羁的黑发,转向文菁。“他是住在......咳,我隔壁的邻居,叫司冠.”

    “还在咳?”司冠皱眉看他。“昨天还咳不够啊?”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方老师都已经咳到声音哑成这样,难道你还听不出来?”文菁替暗恋的家教老师抱不平。“人家身体不舒服,你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谁叫他笨,有气喘还被你拉进什么香水店,嗟!做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咳死怎么办?”妈的!昨天被他害得咳了一个晚上,今天还当好人陪这个女人进什么香水店,不咳死才有鬼。

    “我......咳咳,我没事。”方慕白说道,致力浇熄双方一触即发的战火。“你们别吵了。”

    “方老师,他......”

    “司冠只是替我担心,不是故意这么说。”方慕白为他辩解道。“要送给你妈妈的礼物已经选好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可是......”

    “听到了没啊,方慕白都说不送你回去了还赖在这做什么?”司冠风凉嘲弄眼前年纪一定比他大的北一女学生,哼哼笑道:“女生就是这样缠人麻烦!”

    “你这个......哼!”跟他计较不就显得她气度小吗?不过就是一个国中小鬼头而已又能怎么样?想了想,文菁回复甜甜的笑容,“方老师,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要保重身体,明天见。”

    “明天见。”方慕白客气地回应。

    “啐!恶心!做作!”

    “司冠!”方慕白开口喝道,替他向文菁陪不是。“抱歉,司冠就是不会说话,你不要介意。”

    “我怎么可能......”“不介意”三个字在嘴里硬是煞住,瞪着司冠,文菁心里起了另一个盘算。好个死小鬼!不过......呵呵,他也给了她机会喔。“方老师,如果你明天留在我家吃饭我就不介意,好不好?”

    “这个......”没料到她会出这招,方慕白楞住。

    “喂,是我说你恶心做作,干他什么事啊!”如果有错也错在他,关方慕白什么事?啐!这个女生不但碍眼,还很讨厌!“你这个女人真的很麻烦,又......唔......”

    方慕白赶紧在司冠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捂住他嘴巴,陪笑说:“我知道了,明天就麻烦你妈妈了。”

    文菁满意地点点头,踏着愉快的步伐回家。

    司冠好不容易拉下捂住他嘴巴的手掌,转身朝他就是大吼:“你、你这个笨蛋,看不出来她对你有意思吗?要是明天她在你饭里下药你怎么办!”

    下药?“咳咳!你从哪儿学来这字眼?”下药?不觉得想太多了吗?方慕白顿觉啼笑皆非。“没那么严重,只是一顿便饭。”

    “老大!”

    一群国中孩子跑到他们面前,截断司冠欲出口的话。真是缠人工合成!“跟来干嘛!”

    方慕白又咳了几声,待比较稳定后问:“你朋友?”

    “算是吧!”司冠不耐烦地挥手。老实说,他不想让他看见这群打混缠人的家伙,有种很丢脸的感觉。

    “你们好,我是......咳咳咳!”

    “不要再说话了。”咳成这样还在呼什么见鬼的礼貌。司冠伸手拍上他背脊,帮他顺气,另一手探进口袋拿出今早转进保建中心跟校医要来的喉糖。“这是喉糖,校医老头说可以让喉咙舒服一点。”

    “老大?”

    从来没有看过司冠照顾人的小四一伙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司冠撕列锡箔,亲手将喉糖这进眼前这斯文男人的嘴里。“好一点了没?”

    “喉咙舒服多了。”方慕白笑道。这小子变得有点体贴了呵,好现象。“谢谢。”

    谢谢?生平头一遭有人跟他说谢谢,司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当场怔住。

    “你要说‘不客气’。”方慕白似乎知道他不擅回应,乘机教导。他点头,傻傻跟着说:“不客气。”

    “老大!”破天荒头一遭!他们心目中叛逆狂妄的老大竟然这么听这个男人的话!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能让老大这么听话?好厉害!天真的想法里将方慕白视为更厉害的帮派老大――他们老大的老大。

    感受到众多佩服目光,方慕白有点不明就里。“你们怎么这样看我?”

    “你是老大的老大?”小四傻傻的说出大家心里想的事。

    “老大的老大?”方慕白看向司冠。“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这群笨蛋!司冠狠狠瞪爱说话的小四一眼,推着方慕白就要离开。“回去了啦!人不舒服就要认份窝在家里休息,少走出来找罪受苦!”说到底,他仍然介意方慕白跟文菁相偕走在街上的事。年少的他没人细想自己介意的原因,只是很不喜欢那画面,觉得很刺眼。

    “那你的朋友......”被推着的方慕白还是想认识那群孩子,想知道在那群孩子眼中的司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们自己知道要干嘛啦!”现他们那么多。司冠愈想愈不平,推的力气更是加重不少。“用不着现他们。”

    “你啊―――”拿他没辙,方慕白只好顺他的意走,同时将他拉到身侧。“不要推我,我走就是了。”

    “那还差不多。”司冠这才满意地点头,早忘了身后一票跟班。

    ******************************8*********************8*****************

    外头在吵什么?

    意识到外头的声音已是黄昏,方慕白放下手边的书,起身打开门走到川廊向下望,看见三三两两愈聚集愈多的邻居,心里正觉得奇怪,又看见被围在中心的人是司冠和他的母亲陈静美,立刻关门跑下楼。才刚到他这抱走小猫说要出去玩的司冠,怎么一下子被邻居们团团围住?疑惑才起,耳边就传来邻居的叫骂。

    “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做错事还不老实!明明偷了我的戒指还嘴硬说没有!你看你孩子是怎么教的,竟然会偷别人的东西!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当人家母亲的!我看八成是你叫他偷的!”住在一楼失主气急败坏叫骂。

    “我怎么可能叫他偷你的东西,李太太。”陈静美急忙解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阿冠,你是不是偷了李妈妈的戒指,快交出来!”

    “我什么都没做!见鬼的,谁要偷她的东西方!”

    “听听看这是什么话!”丢了戒指的李太太尖声高叫,“我进厨房之前还看到我的戒指好端端放在后面洗衣机旁边,你一经过暗巷我的戒指就不见了,不是你偷还有谁会偷!明明就是你偷的!”

    “我没有!”

    “阿冠,把东西还给人家!不要再让我这么丢脸!”有这种偷东西的儿子,陈美静觉得丢脸到家。将来怎么还住得下去!“快还给人家!”

    “我没有偷要还个屁啊!”甩开母亲的手,司冠急叫。妈的!他没偷就是没偷,要交什么东西出来!

    “没偷东西那你到暗巷做什么!”

    “我找猫不行啊!”

    “找猫?你什么时侯养猫了,我怎么不知道。”不但偷东西还说谎。“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偷了人家东西还说谎!阿冠,快把东西交出来!”

    “我没有偷!”惟一的辩解也是惟一的实话,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妈,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难道连你都不相信我!”

    “你跟你爸都是一个样,在外头只会惹事生非,要我怎么相信你!”心慌意乱只想赶快解决事情的陈美静想也没想便脱口说出伤人至极的话。

    司冠闻言,木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久久才哼出冷笑,“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一直把他当成老爸那种人,一直以为他......“原来你是这样看待你儿子,一个惹事生非的混帐。”

    “我......”他凄然的表情让陈美静回复些许冷静,天,她刚说了什么?

    “你也认为东西是我偷的?”没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司冠冷然的目光扫过身周围住他的人,心时冷冷地想:这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没有一个!

    “到底怎么回事?”穿过人群来到中心,方慕白问情绪激动的李太太。

    “你来的正好!”李太太抓着他,一手指向司冠。“你、你是学法律的,告诉他偷东西是什么罪要坐几年牢。”

    “偷东西?”方慕白看向司冠。司冠莫名起了寒颤。他也一定不会相信他,哼,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是会跟人打架,但从来就没有偷过东西,而且,会打架也是那些人自己找上门挑衅,他根本没有主动找人打架过!

    “李太太,你是说司冠偷东西?”方慕白的声音拉回他怨怼失神的心思。

    “对,就是他!偷了我的结婚戒指!”

    方慕白扳开手臂上邻居紧扣的手指,仿佛她刚说了个大笑话似地失笑道:“怎么可能,司冠不会偷别人的东西。”一句话,让凉了心的司冠愣在原地,也让在场凑热闹的邻居议论纷纷。他有没有听错?方慕白说―――

    “一定是他,我放在洗衣机旁边的戒指是在他经过后头那条死巷子以后才不见的!”李太太气红脖子直叫,“你是念法律的,怎么帮这种偷东西又说谎的坏孩子说话!”

    “我没有偷东西也没有说谎!”妈的!这死肥婆硬是把事情怪到他头上。“我到后巷是要找我的猫。”

    “小老虎不见了?”方慕白问,这才发现名叫小老虎的猫不在司冠怀里。

    “刚才听到它叫一声,然后就跑走了。“司冠抿嘴道。亏他还那么照顾它。

    “把我的戒指还我!”被冷落的李太太急叫。

    “李太太,我相信司冠没有偷你的戒指。”方慕白好言以告并问:“你家洗衣机放哪儿,为什么确定是司冠偷的?”

    “就放在后面啊,他一定是走到后巷看见我的戒指。“

    “我没有偷!老太婆,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听提懂!”

    “司冠。”方慕白按住激动的司冠,将他勾在身边。“我想我能找出你的戒指,李太太。”

    “找出我的戒指?”李太太一脸不解。“难道不是他偷的?”

    “当然不是。“方慕白笑看身边的司冠,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笃定的话再度道出:“司冠不可能偷东西。”

    他......相信他?司冠傻眼地看着他,确定自己听见他说他不可能偷东西的话。

    “方便的话,让我去看看你的洗衣机好吗?”斯文的笑脸十分有礼地提出请求,让人想拒绝也难。

    李太太领着方慕白和司冠,以及一些交情比较好又爱凑热闹的邻居到后院,洗衣机就摆在和防火巷隔一道水泥墙的角落。

    “我就放在这里。“李太太指着洗衣机旁边的窗棂。

    方慕白放开司冠走到洗衣机四周看了看,朝司冠勾勾手指。“来,帮我搬开这台洗衣机。”

    不疑有他,司冠上前,和他合力搬开沉重的洗衣机,露出满是灰尘泥泞的墙角。果然在这。方慕白侧身弯下腰去,捡起角落闪闪发亮的一只戒指。“这是不是你的戒指?”

    “怎、怎么可能!”李太太尖叫上前,拿回戒指猛瞧。“真的是我的戒指!”

    “我想是你在拿衣服的时侯不小心让戒指掉到地上而没的察觉,这种事常常会有,你误会司冠了。”

    “死肥婆!我早说没有偷你的什么鬼戒指。”洗脱嫌疑的司冠更是怒不可抑,“妈的,自己东西弄不见还怪人!你这个肥婆,我――”

    “好了。”方慕白勾住他的肩膀,不让易怒的他找上对方算帐。“我想各位都看到了,司冠脾气虽然暴燥,但绝对不会偷东西,希望各位不要再误会他了。”

    看戏的邻居私下耳语,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而陈美静,司冠的母亲,躲在邻居中始终没有出面。

    方慕白很轻易就找到她瘦弱的身影,看向司冠,只见他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只是一张介于少年与大人之间的脸充满怒气以及憎恨,让对到他目光的陈美静更是缩起身子。

    不能让他这么回去。方慕白心想,决定先拉他到自己的住处设法摆平他难消的怒气再说。否则难保他这个火爆的浪子脾性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五章

    但方慕白多虑了,被拉到他住处的司冠什么也没做--不,或许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才更让人担心。

    没有发脾气、没有破口大骂、没有粗手粗脚踢东西气......什么都没有,安静得不像是平常随便一激就动怒的司冠,在窗边盯着玻璃,从他背影读出的是茫然无奈的讯息。

    方慕白走到他身后,略高的身影映在窗上,正好将司冠完全罩在里头,然而这时他却发现司冠比他刚认识他时长高了些。

    “你看,刚认识你只到我肩膀,现在已经到我耳边了。”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被堵在窗户与他之间的司冠仍然一声不吭。

    方慕白深深叹了口气,张开双臂环住他前胸压向自己。“够了,司冠。我不会安慰人,我也不觉得你是脆弱得需要被安慰的人,不准再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听见没有?”

    须臾,方慕白的双掌感受到司冠前胸的起伏,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用仿佛有很多疑惑似的语气问他:“你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什么都不说。”

    “你要我说--说我这个人坏透了,连自己的老妈都不相信她生下来的儿子不会偷东西?还是要我说我活该倒霉,就是平常打架打多了才会落到没有人相信的下场?你要我说什么?”胸口又涨又痛,仿佛有什么活的东西寄生在他胸腔里,现在长大了,正蠢蠢欲动想钻出他的身体得到自由,钻得他痛苦难当,整个胸腔就像快爆炸一样。

    “你要我说什么!”低哑的喃喃自语忽而变成暴躁的怒吼。

    好痛!好难受!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每个人都把他当作坏孩子看待!他有什么地方做错?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挨一群不相干的人的骂?为什么连自己的老妈都不相信他这个儿子?为什么他要挨别人的白眼?就因为他家里有个爱赌博的老爸、有个喝酒陪笑的老妈?有一天到晚吵不完的架?有一个叫作什么破碎的家庭?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他愿意的!

    “司冠!”

    方慕白的呼唤就像引信,让情绪崩溃、控制不住自己的司冠转身揪着他大吼:“我有什么错!为什么每一件事都怪到我头上?我是心甘情愿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不是啊!被生下来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控制的事,但为什么偏偏只有我?只有我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既然不要我就不该生下我!为什么?”

    “司冠!不准说这种话!”将他扳向自己,方慕白扣住他双臂,含怒的目光锁住他激动的神情。“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

    司冠挥臂甩开方慕白的手,狠狠的瞪他。“你要我说的不就是这些吗?”

    “我要你说话,但不是要你自怜自艾!”

    “放屁股”司冠推开他,往后退直到后背碰上窗户,想起邻居两极化的态度,年少方刚的血气就觉得愤恨不平。“少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念法律了不起啊!凭什么对你的态度好像在看神一样,看我就像在看过街才能鼠嫌脏嫌臭!我是做了什么?抢劫?放火?还是电视上的通缉犯?他们凭什么像看见虫一样的看我!”

    邻居长久以来那种侧目、厌恶的态度是种无形的武器,平常倔强的他绝不承认自己会被这种可笑的态度伤害,但是长期的日积月累下,一旦心中强自压抑的怨怼决了堤,就怎么也无法力挽狂漾,导致年少不知道该怎么排解这份怨恨的司冠失控地拼命怒吼。

    “谁想要一个只会赌博打老婆的老子!谁又会要一个在酒店上班的老妈!我不要啊,可是有没有人替我想过?我能选吗?我可以选择自己的老爸老妈吗?我可以选择自己投胎到哪个家里吗?我不能啊!为什么他们要把那个乱七八糟的家算在我头上?为什么要看不起我?为什么--?”

    “够了!”抱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方慕白大声喝止他似乎永无止境的怨恨。他积累了多少不平、多少怨恨?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能发现他内心深处压抑的痛苦?难道他们这种不被期许的生命就活该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不准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相信你!你还有我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相信你吗?”

    叩叩!门板在方慕白说话的时候被人在外头敲响。“慕白,是我李拓啦,你在不在家?”传进来的声音并没有人理会。

    “我相信你什么都没做,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你绝对不会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不准你这么说!”

    门锁发出被传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李拓不请自入并质疑:“喂,你怎么没锁门,要是......”

    “不要再装好人的模样!我看了恶心1”被伤得彻底的司冠,已经痛到拒绝任何好意的地步,封闭着自己不肯去想方慕白话中的真诚,及过去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任由失控的愤怒操纵一切,吼出满心积压的不平:“你这种被自己老爸疼老妈爱,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人怎么会知道我有多痛苦、有多恨?我恨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老爸老妈!我恨那票三姑六婆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恨这世上所有的人!我恨......”

    “你去恨啊!”方慕白同样被激起怒气,不同的是,他的怒气含着哀伤,除了朝他大吼,也气出了泪。“你再恨啊!恨这个世界不公平、恨每一个人、恨我啊!随便你怎么相怎么做,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不管最好!”司冠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你......”方慕白转身,这才看、见站在门边的李拓。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他只想来借一本书,想不到会遇见这画面。“我是不是该掉头离开?”

    “‘我们’都该离开!”方慕白气得忘记这里是他家,回头瞪司冠一眼便夺门而出。

    留下李拓站在门边,样子看起来很呆拙。

    “那个......”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他差别自己,然后决定开口:“我第一次看见慕白发那么大的脾气。”

    “关我屁事!”火气正旺,司冠才不管这里是哪儿,这个人是谁。

    “你是司冠吗?慕白常提起你。我叫李拓,慕白的同学兼好友,你要说我们是死党也成。”慕白总是笑着说他隔壁住了只小刺猬见人就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小鬼简直像山猪,见人就撞,真亏慕白能和他相处这么久。“我不知道你跟慕白在吵什么,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

    “妈的!你吵什么吵,滚啦!”

    “你这小鬼......”脾气真火爆。李拓摇头,压下怒气,这种时候跟他一般见识不就显得自己没肚量了吗?“我告诉你,慕白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爸妈长什么样子。”

    一句话,让司冠错愕地转头看他。

    这小鬼还挺在乎慕白的。李拓看着他脸上表情的转变得到这个结论,暗自庆幸朋友这个吕洞宾还算没被狗咬得尸骨无存。

    “你说清楚一点!”

    态度真差。“简单的说,慕白是被父母亲丢掉的孩子,在各个亲戚家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亲戚愿意长期养育他,每一个都巴不得他早走早好,也亏他能念到大学,个性还这么好。我敢说,慕白最懂你的心情,毕竟他也是这样长大的,所以我才说你说错了一件事。

    ”他......他......”他是父母亲不要的孩子?司冠垂下头,心里懊恼极了。

    李拓一直看着司冠的表情,也因为司冠藏不住情绪的脸,所以看出他现在火气已消,只剩满坑满谷的懊恼后悔。

    “我想,慕白应该是跑到我那儿去了吧!”说来好笑,因为要打工养自己的关系让方慕白没什么机会交朋友,让他这个朋友从高中到大学一当就是好几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把他接回来?”

    司冠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终于点头。

    “那我们走吧!李拓扬起笑脸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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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跑到他家来了。李拓佩服自己的铁口直断。“嘿嘿,我可以去摆摊子算命了。”

    “少胡说。”大腹便便的邵雪弹了丈夫鼻子一记,迎他进门的同时看见在他身后的男孩。“拓,他是......”

    “把咱们好脾气的慕白气哭的元凶。”

    “司冠吗?”邵雪看看他,漾起温柔的笑容。“你好,我叫邵雪。”

    司冠没有搭理她的自我介绍,打从一进门,他的视线就被坐在背对门的沙发上的背影定住,眼界里只容得下这个背影的存在。

    从来没有道过歉也不会道歉的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盯着方慕白的背影。

    “呃......小雪,我们是不是该出去散散步,运动一下?”

    “散、散步?“邵雪先是一楞,而后在李拓的挤眉眼下了悟。”哦!对喔,散步有益胎儿健康,我们散步去。”

    “是啊是啊,散步。”李拓干涩笑道,好像自己才是客人一样地说道:“不打扰两位了,我们会慢慢散步的。”

    “是啊,慢、慢、散步。”邵雪配合道,在丈夫的搀扶下走出自家大门。

    “你们慢慢谈、慢慢谈。”李拓关门前不忘招呼,“慕白,冰箱里有什么锦粥,肚子饿就自己弄来吃。”

    最后,还不放心地推推站在玄关的司冠。“小子,要好好跟慕白道歉。”

    “我知道啦!”司冠困窘地道,天晓得他从来没道过歉,怎么道啊!

    小小的一道声响,门被关了起来,只剩他们两个人。

    静谧的气氛仿佛将会持续一个世纪那么久,向来没耐性的司冠却连打破沉默都不敢,呆站在玄关处连一步都没有跨出去。

    最后还是方慕白叹气出声:“有什么事吗?”他说话的语气已没有初见面时的热络,冰冷冷的让司冠不能适应。

    “我......我......”

    “还有话想说吗?”他没有办法帮他,没有办法拉他离开自怜自艾的泥淖,深深的无力感让方慕白听不出司冠迟疑的口吻中的懊悔。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管你,随便你爱做什么就做......”

    “不要不管我!”司冠心急地大吼,惊慌失措跑到他面前。“你不能不管我!唯一相信我的人就是你,你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不管!”

    “你不希罕啊,司冠。”方慕白难掩伤心的眼眸瞅着呛。“还记得你之前说什么吗?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司冠觉得自己被他看得好难受,整颗心像被人用手紧紧捏成一团般,疼痛万分。

    “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

    “是、是什么?”

    “是你把我的好意看作虚情假意,拒绝在你的心扉之外。”

    心扉?司冠疑惑地看着他。“我不懂。”

    方慕白虚弱地扯了记苦笑。是啊,他才十五岁,怎么能懂。“心就像一道门,人就是这道门的主人,要打开让别人的好意走进你心里,还是要关起来拒绝别人,把对方挡在门外都是由人决定,我所说的意思是--你拒绝让我进入你的心,司冠,这一点最让我难过。”

    “我、我不是故意的。”司冠嗫嚅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关门还是开门,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关门,怎么样才算开门;总之,只要他说他关上心这道门,那他就是关上门。

    此时此刻......不,是从今以后,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城会相信,绝对不会怀疑。他是这么关心他,是这世上惟一一个懂他的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不会明白无意中伤人才是最伤人的道理。方慕白摇头苦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真的很难过,我以为自己是你的朋友,到头来却发现在你眼里我跟其他人没有两样。”浓重的挫败感混合一种连他也说不上来的失落,这才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有多在乎眼前这名少年。

    然而,这时的方慕白并未深思这份在乎意味着什么。

    而司冠满脑子净是开门关门的问题,此时的他迫切想知道的是,要怎么样才能让方慕白不再难过下去。“如、如果我开门,你就会高兴了吗?”

    “开门?”这会换方慕白不懂了。“开什么门?”

    “你说心就像一道门。”

    “我曾经期待过,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不但关起门,还上了道锁,根本不准任何人接近。”

    “我、我要你接近我!”司冠紧张地叫道。“我开门!只要你叫我开门我就会开!不要不管我!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相信我、在乎我,我、我......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你生气,你不要不理我!”道歉的话说得这么顺利连他都觉得讶异,更何况是方慕白。

    “你......在跟我道歉?”讶异盈满他的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抬头与自己对视的司冠。

    管他是不是道歉,他只知道不能让方慕白不、管他。“别不管我。几千几万个对不起我都会说,只要你别不管我!”激动地蹲下身,司冠双手压在他膝盖上。“方慕白,你不能放着我不管。”

    听见他的话,方慕白为之错愕。

    会不会要无意间,司冠已经解下心中那道锁,让他得以接近?他在心里问自己。他的话明白显示他对他的依赖,如果不是愿意让他接近,又怎会说出这种依赖的话?所以......他突然有了领悟。难道今天这场意外的吵架反而让司冠愿意接受他的关心?

    “方慕白,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这时候才知道被人一声不吭、沉默对待的滋味有多难受,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感觉好难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我、我从来没跟人道歉过,所以如果我说错什么话,你......”司冠太过专心想着令他伤透脑筋的道歉,没注意方慕白的举动,转眼间被抱进微热的胸膛,脑袋里想的和嘴吧上说的,全都断了线,接也接不上。

    可是眼眶却该死的觉得一阵酸热。方慕白的拥抱暖得让人想掉泪。

    “你什么都没有说错。”方慕白抱着他,脸藏在他肩颈,闷笑。“什么都没说错。”

    “那个人说我说错了一件事、你跟我都是......”想了好半天,他还是找不出适当的词。

    李拓把他的事跟他说了?方慕白抬起头,松开环住他的手改握双肩。“你都知道了?”

    “嗯。”

    “但是司冠,我跟你不一样。”他说完,看见司冠仰起的脸净是不解神色,于是加以说明:“你爸妈仍然在你身边,你没有被遗弃。”

    “但是被放弃和遗弃没什么两样。”垂下脸,他低低说道。

    方慕白托起他的脸,要他看他,坚定地告诉他:“不一样,还在身边就能挽回就能改变,至少你还有机会改变些什么,我是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往事重提,对他而言仍是血淋淋的伤痛,即便是日子已久,再刨开它仍然会痛得撕心裂肺。

    瞧着他痛苦的模样,司冠心里酸酸涩涩,痛得莫名其妙却也隐约知道是因为他才有这种感觉,只是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年少的心深思不了太多感情上的问题,单纯地只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让他不要苦着一张脸,让自己看了也莫名其妙的难受。

    “管他有没有机会,既然你没有,我就没有,我不要这个机会,我跟你站在同一条船上,所以你就不要再摆一张臭脸,我看了也难过。”

    方慕白愕然抬头,像是无法接受他的“安慰”,又突然笑出声。

    这一笑,让司冠觉得困窘。“你、你笑什么?”

    大掌按上他的头揉乱黑发,方慕白尽力收笑哽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回司冠竟然没有辩驳,乖乖地接受方慕白与众人对他的睥睨、鄙视截然不同的赞美,只觉得脸上冒火。

    “你的脸可以拿来烧开水了。”方慕白好笑地捏着他脸颊,觉得他这时候真有说不尽的可爱,平日的乖戾暴躁此时此刻根本看不见一点蛛丝马迹。“这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火爆浪子司冠了。”

    “谁、谁说我是什么见鬼的火爆浪子了?”

    他指着他。“这么容易发脾气还不叫火爆浪子?”

    “我......”一时答不上话,司冠张口结舌瞪着他。

    “怎么样?”方慕白冷不防丢出任谁也接不了的话。

    “什么怎么样?”

    “知道我的事情之后难道不会看不起我吗?”

    “怎么可能工巧匠”司冠大吼大叫,活脱脱像只从侏罗纪放生的暴龙。“你是你!就算从石头蹦出来还是你!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不过就是没有老爸老妈而已,就算有,要是像他家那两个还不如没有!

    方慕白闻言,先是一楞,而后会心一笑,“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司冠就是司冠,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双亲或出身什么样的家庭都还是你,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浅浅的笑容里放进多少温柔和暖意他并不自觉。

    但看在司冠眼里却是错愕震撼与......不知名的心跳加速。

    他怎么......觉得他这样很好看?妈的!他在想什么?

    “司冠!”方慕白急忙伸手扣住司冠的双手,“你没事敲自己脑袋干嘛!”

    “我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只能这样回答,总不能告诉方慕白他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很漂亮吧?又不是想死在他空手道之下。

    “怪怪的?”方慕白不明所以,跟着用一脸古怪的表情瞧他。什么叫怪怪的?

    司冠再次移回视线看向他的脸--该死!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啐!”

    “还敲!”方慕白再度出手阻止他继续凌辱自己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再打就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什么救不回来?”司冠无法会意,傻傻开口问。

    方慕白敲他脑门一记,揶揄道:“已经够笨了,再敲下去变得更笨就回天乏术了,小笨蛋。”

    笨?他说他笨!

    吼--火龙出柙,威力全开。“你说我笨!”司冠站起身卷起袖子,一副大开戒的气势很是凌人,但看在方慕白眼里只觉得好笑。“还笑得出来!”

    止住笑声抬眼,方慕白一脸“等你找上门”的挑衅。“我怎么笑不出来?”

    “你......”火气不知怎地,在见到他扬唇微笑就失了一大半,再听见他含带笑意的说话声音又消了一大半,火龙回柙,乖乖窝在主子心里睡大觉。

    消了气的司冠一双眼睛呆呆瞪着方慕白置于膝上的手。

    “司冠?”方慕白被他的举动吓一跳,也在同时因为错愕而顺着他拉扯的劲力站起来。

    “回家了。”牵着他的手,司冠抢先走在前头。“我肚子饿了。”

    “李拓这里有什锦粥可以......”

    “谁要吃他煮的东西!”他只吃得惯他煮的,其他人......嗟!就算是什么鱼翅燕窝他也不放在眼里。“走了啦!还窝在人家家里干嘛,回去做饭啦!”

    “但是......”欲说的话在睢见前头的人红似火的耳根之后紧急收在喉咙里转了圈,改口道:“别说我没告诉你,小雪做的什锦粥非常好吃。”

    司冠没有回声,显然牛脾气发作,一劲儿只想拉他回去。

    对他来说,就算是天天吃菜色一样的咖哩饭也比任何山珍海味要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这样觉得。

  第六章

    熟悉的争吵声就像按时播放的电视连续剧一样,砰砰砰砰震动方慕白住处那单薄无辜的墙壁,一声声震下来让他不免对隔壁的情形忧心忡忡,瞥向坐在司窗边呆望着窗户外小阳台的背影,好半天,他终于开口:“你不回去看看可以吗?”

    “随便他们,不关我的事。”放学后直接钻进他家的司冠冷淡地回嘴,头也不回。

    砰的一声之后是女人的尖叫,方慕白听了皱眉。

    “哼。”司冠淡淡轻哼。“很好笑吧?一天到晚在吵,吵的都是钱的问题,没有一次是为了他们的小孩在吵,一般夫妻吵架多少会扯到小孩身上不是吗?但我却没有听见他们哪一次是为我吵,好像他们压根儿没生过小孩,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不要这样想。”方慕白离开摆满书的桌子,走近他,直到自己的影子完全笼罩他才停住。“你是存在的。”

    “是吗?”感觉身后有阵暖暖的气流,司冠回头才知道他站在自己身后,顺势倾向方慕白,靠在他胸膛听着一拍一拍节奏有序的心跳,最近发现只要他在自己身边,烦烦燥燥的浮动气恼就会安安份份不作怪,整个人轻松不少,再加上方慕白太会流汗,即使是夏天,也常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他身边的气息让他觉得这世界并不是他妈的到处都是乌漆抹黑。他天天串门子,正因为这屋子有他的气息,所有的心浮气燥都会被隔在大门之外。

    方慕白任他靠在身上,他不知道司冠心里对自己依赖他的事作何感想,但就他而言,司冠对他的依赖是他体会到自身存在这世上的证明。

    有个人依赖他、信任他,肯为他打开紧锁的心扉并放进他的身影,这就是不可磨灭的证明。

    我是连爸妈都不要的东西......长久以来,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心底深处,他不敢去碰,怕承受不起那样的痛。自小就活在被遗弃以及在冷眼的亲戚间四处搬移,下一秒不知道又会被送到哪里的恐惧中,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顺利长大,能活过一天对他就是种恩惠,只要能顺利见到明天的太阳,对他来说就是最快乐的事!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那份对环境的不安,还有自己被遗弃的自卑与痛苦,不这样欺骗自己、安慰自己,他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没有人需要他、没有人希望他存在,甚至还有亲戚当着他的面说:“不想养就不要生,生下来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这样的话!

    被人说应该消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要他如何自处?要他怎么能不难过痛苦?

    表面上或许是他在帮司冠的忙,然而事实上却是司冠救了他。他证明他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司冠对他的依赖就是种需要,告诉他自己是被需要的事实,他好管闲事的脾性为的不过就是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被人说傻也好、说呆也行,他一直一直在寻求自己存在的价值,希望有个人一直需要他、依赖他,而且不要放手。

    紧紧抓住他不要放手......

    一滴、两滴......啐,屋里也会下雨?司冠抬头,才知道眼前雨滴的来源是自己所靠胸膛的主人。

    他直起身,调了姿势面对方慕白,叹气道:“你真的很爱哭耶!”是为了他哭吗?从来就没有人为他哭过,方慕白是第一个。从那次吵架之后,这是第二次哭,该死!他的心像被车辗过一样痛!“从我小时候就听见他们在吵,我已经习惯也不会难过,我不在乎,所以你别再掉眼泪了。”坚强如他,亲情的疏远长久持续的结果,是让他不在乎双亲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不干他的事。

    可是方慕白不一样。他在乎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安分全是为了他一句“如果你懂得把脾气收敛一点就好了。”的轻叹,为了他,他可以改,只要他希望他改,不管再怎么难他都会改。

    方慕白茫然在垂眼,只觉得为什么眼前的司冠看起来蒙蒙胧胧,仿佛隔了一层雾,让一向任性、孩子气重的司冠看起来成熟许多。

    事实上,司冠的改变不管是在家里或在学校,都让人错愕,暴戾之气仍在,但已收敛,并多了些许沉稳,依然让人看了就怕,可是不再惹事生非,构不上好孩子、好学生的边,但安分得让旁人觉得天下太平,只不过因为天天相处,反而让方慕白不觉得他有什么变。

    眼见白净斯文的脸又滑下一滴泪,司冠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接,怕它滴落,打上自己心版又是一痛。

    接了一滴,又落下一滴,看得他心急,满脑子只想着:他妈的!怎么眼泪愈掉愈凶!随之更加心慌的他来不及细想什么东西,按下方慕白的脖子并仰首,让自己的唇代替手接拭让人心焦的泪。

    毫无预警的举动如乍来的山雨,在两个人之间投下惊愕,遏止方慕白的泪,却也像醍醐灌顶一般,让司冠找到一直以来自己对方慕白是什么感觉的最终答案。

    贴着方慕白眼角的唇移至愕然微张的唇,司冠只敢小心翼翼轻轻点吻他嘴角,一如平常,直率地表白自己终于找到的答案--

    “我喜欢你。”四个字,简简单单,却是满满诚恳的真心。

    “司冠?”方慕白按着被吻的嘴角,表情呆愣地看着脸红的司冠。

    该脸红的是他才对,偏偏他只觉手心频频冒汗,冷得让他心惊,仿佛司冠突然的举动开启了什么不该被解除的禁忌。

    一瞬间,他觉得司冠突然长大,甚至已走在他前面,变成能够独挡一面的大人。

    这样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觉得......孤单,仿佛自己被抛下似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方慕白混沌地想着,比起震惊,此刻萦绕在心里的是更多不明就里和模糊得说不上来的情绪。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怪。”他是不是太轻浮急吓到他了?司冠一边说,心里也慌得很,心慌的情绪反应在他懊恼搔头的动作和语无论次的话语上,“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可是......该怎么说,我觉得你很好看,学校里一堆女生送情书告白我理都不理,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一定很奇怪对不?所以我......我可能不喜欢女生喜欢男生,因为我喜欢你,我、我是不是那个......那个同、同性恋?”妈的!不用问也知道,他喜欢方慕白,这样不是同性恋又是什么!嗟!王八司冠,你他妈的脑子是装了浆糊啊!

    等了半天,他始终等不到方慕白的声音,让向来心烦气燥的他忍不住开口催促:“到底怎么样,就算要拒绝也好歹说话啊!”

    他的催促让方慕白开了口:“司冠,我是男的。”

    “废话。”

    “我大你七岁。”

    “六岁。”他更正。“前天我生日,已经十六岁了。”

    略显稚气的话让方慕白摇头微哂。“你知道问题的重点。”

    “知道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你,也只喜欢你,别人我都看不上眼。”每一个人在他眼中都是青菜萝卜,只有他在他眼中才有特别的形象。他对他好,虽然常说教,但会对他露出笑容,会做饭给他吃,这样的方慕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方慕白又是叹气又是觉得好笑,这小鬼连告白都这么暴戾,充满挑衅。“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也不知道。”司冠搔着头,要他说原因?啐,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你。”

    “小鬼。”方慕白伸指连戳他额头好几回。

    “我才不是小鬼。”司冠抓住他的手指,移到嘴边轻咬,墨黑的眸如枷锁般紧紧扣住他,让他动弹不得,逃避不了如此坦白直率且逼人的凝视。“不要叫我小鬼。我喜欢你,我是说真的,不要把我当小鬼!”

    砰砰砰......隔一道墙的争吵尖叫先衰而后又起,让方慕白趁隙将神智抛回笼,收敛心神迎视迫人的目光。

    “我不会接受。”

    不接受?他已经说喜欢他了耶!“你为什么不接受?你说过你喜欢我!”

    “我把你当弟弟看待。”

    “我不要作你的弟弟1”弟弟?他不要作他的弟弟!司冠站起身拉近他,踮脚强索一吻,生涩得让彼此的唇齿因相撞而疼痛。“我不是你弟弟!不要拿我当小孩子看待!”

    “你才十六岁。”他提醒。

    “方慕白!”

    方慕白推开他,握住他肩膀,冷静地看着他,也冷静地开口:“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如果你把这里当作你逃避的地方那你就错了。”

    “我没有!”他见鬼的没逃避过任何东西,他喜欢他,没来由就是喜欢他,明知道他是男的还是喜欢,偏偏他拿他当小孩子看。“要怎么样才会把我当大人看?我要怎样做才能在你眼中变成大人而不是小鬼!方慕白,你告诉我啊!”

    方慕白指着与他家相隔的墙。“你不是喜欢我,只是把我这里当作逃避你家里问题的地方。司冠,你还小,只是把信赖跟喜欢的感觉弄混了,等过些时候你会笑自己今天说的每句话,会--”

    啪!一个巴掌火辣辣掴上方慕白的脸,也打断他的话。

    “不--不要污辱我!”真心换来可笑的羞辱,以往是他不给告白的女生好脸色看,现在换他被人摆脸色才知道这样有多让人难过!“他妈的!我不准你污辱我!我、我讨厌你!”吼声乍停,司冠推开他,夺门而出。

    “看吧......”被推倒在地的方慕白捂着疼痛发热的脸颊苦笑。“现在不就说讨厌我了吗?”小鬼就是小鬼,说风就风、说雨就雨,要他怎么对他说的话认真?

    他说喜欢他......对于小孩子这种喜欢与讨厌只有一线之隔的感情,要是认真就太傻了。真的,未免太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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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催命铃似的敲门声让方慕白跟着没来由拔腿急奔去应门。

    一打开,外头的人没长眼地直往里头冲,仿佛后头有什么妖魔鬼怪追赶似的,撞上他还不肯停下脚步,硬是把他往房里推,直到他后脚跟绊到椅脚,两个人跌在地上才停下。

    用不着看清楚是谁,会这么莽撞又是他认识的也只有一个。

    “我以为你会气我一阵子不过来。”冷战才不过四天,他就熬不住了?方慕白手贴上额,另一只则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怎么?气消了还是想通了?”

    “我不离开这里!我绝对不离开!”司冠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开口就是没头没尾的呐喊。

    “司冠?”听得糊里糊涂的方慕白扳开他,望见一张惊惶失措的脸,这才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单纯。“怎么回事?”

    “我不要搬离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方慕白!你去告诉我妈,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我不要搬家!我不要!”

    搬家?“你要搬家?”方慕白愣愣地问,一时间也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要离开这里?离开......他?

    “你冷静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司冠深呼吸一口气,待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些才开口:“她说她再也受不了我爸,还说要带我离开这里,逃到我爸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搬得远远的,让他找不到她、找不到我,说这样她就能安心地活下去,安心地过日子,还说要把我养大,不会像我爸一样......妈的!我不要离开!”

    原来是这样。听司冠说明原由,方慕白刚刚因为这项消息而慌乱的心逐渐稳定下来、回复冷静,实事求是地思付,最后下了结论“你妈是为你好。”

    “见鬼的为我好莱坞”司冠出手揪住他衣领,凶狠地瞪着他。“她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跟她?我要在这里,我不要搬!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听清楚没有!我要跟你在一起!”

    方慕白摇头,同时扳开衣领上的桎梏。“听我说,你妈妈其实很关心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已,她私下找我谈过好几次,你在我这里吃的东西方有些还是她做的,你不该这么讨厌她。”

    司冠一楞,旋即摇头。“我没有讨厌她!我只是......只是不想离开你,我说过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

    方慕白闻言,心中着实怦然心动。“你实在太......”为什么会这样直接毫不掩饰?他喜欢的是他、是一个男人!这样的感情为什么他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是因为年少血气方刚,一股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势使然?还是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在社会上是种禁忌、是种不能公开的感情才让他说得这么义无反顾?

    要这种质朴坦白的感情面前,谁能招架得住?谁能不当真?明明知道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偏偏就是无法不把他的话当真,他的双眼是这样直勾勾地锁着他,无形中在逼近他臣服,逼他坦承自己也深受吸引的事实。

    “方慕白,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搬离这里,我会想办法留在这边。我想过了,就算你不喜欢,只要我喜欢你就好,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就是赖定你,你听见......”气呼呼不停吆喝的决心陷入微热的唇间,司冠瞠大眼瞪着压住他嘴的唇,傻傻地挪移视线,方慕白近得不能再近的脸部特写就在眼前,就在他唇上。

    “方、方慕白?”司冠觉得自己的脸像被一把火偎近狂烧似的发热,平日的胆大、直来直往在这自己会意不过来的亲昵前完全无用武之地,想躲想退又窃喜想靠近的念头让他显得呆呆茫茫,怔在方慕白圈起的怀里。

    “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可怜好吗?我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天天串门子,也不会做饭给你吃。”单手托高他下鄂,方慕白俯身吻吮正在发育显现男性象征的喉结,挑逗生涩未懂情事的少年。

    司冠觉得全身都着火了,手撑着身子想往后退,才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反而软趴趴倒在地上,整个人被罩在方慕白身下,没有一处空隙。“呃......”

    吻过表涩的唇,舔吮身下少年炽热的肌肤,大掌情不自禁探进向来不扎进裤腰的衣摆,向上抚触发颤的身躯,方慕白低笑出声,“你在发抖。”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自己喜欢他,但这方面的事他压根儿不懂,也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这个,麻痒的感觉陌生却又让他觉得舒服,不过男生跟男生要怎么--管他的!“我该怎么做?”

    直率的问话反而让方慕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不怕?”

    “我喜欢你。”司冠反手抱紧他,口气一样霸道,“我教我吧!”

    他的坦然求教让方慕白十分伤脑筋,正暗暗涌起的欲望在这一瞬间迟疑地退回理智后头。“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答案完全出乎司冠意料之外,让他不想瞪大眼也不行。“那刚才......”

    “只是希望你冷静下来,没有想到......”方慕白腼腆一笑,俊白的脸不由自主染上淡红。“反而让自己也着了火。”

    他这么一说,让司冠也尴尬地垂下脸,害羞的两个人似乎没有一个知道该怎么缓和这甜腻又有点害臊的气氛。

    但年长的方慕白毕竟还是有他沉稳的心性,首先开口划开尴尬的氛围,“你懂了吗?”

    懂?“懂什么?”

    “我没有不喜欢你。”看见他眼睛因为自己的话倏地一亮,方慕白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温暖。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都有无比的影响力。如此被看重,让他觉得自己着实有存在的必要--他需要他,司冠的眼神一直这么说着。

    “不过虽然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跟着你妈妈。”

    司冠闻言,气得起身。“说到底你还是巴不得我走。”

    “听我说完!”方慕白急忙站起来扣住他冲动离开的脚步。“不要老是这么冲动。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我是个弃婴吧?”

    “我记得。”

    “那么我说我很清楚没有父母的滋味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司冠点头,“我只要有你就......”

    “安静听我说。”方慕白打断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就因为我知道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的滋味是怎样的遗憾,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有。也许你会认为你的父母不关心你,但是在我看来,其实你妈是很关心你的,就算你父亲不曾尽到作父亲的责任,但你妈却不是,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答应我,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有我这种遗憾。”

    “但是这代表要我离开这里,好不容易让你喜欢我,我......”他要是搬离这里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到他、三不五时赖在这里不走,万一别人来抢走他--司冠摇头,拒绝去想这种画面。

    “你真无情啊。”方慕白拍他一记后脑勺,痛得他直呼。“难道搬家以后就吵打算回来看我?”

    “我会天天来!像现在一样式”司冠不假思索地大吼,信誓旦旦的认真表情让方慕白想笑又不得不忍住,免得伤了他单纯直接的少年心性。

    “这不就得了。”轻轻吻上仍泛红的脸颊,贴熨的唇传来炽热的温度,很难相信,皮粗肉厚的司冠竟然这么容易脸红。“我就住在这里,不会搬走。”

    “真的?”乌黑的瞳死盯着他,试图瞧出这话的真假。

    方慕白只觉得心头一紧,定了定心神点头。“真的。”

    “没骗我?”

    “你不相信我?”脸凑近他,方慕白板起严肃的脸孔反问。

    “不是。”司冠张开双臂锁紧眼前的人,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保证什么,就能承诺些什么,可惜的是,他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保证,又想得到什么样的承诺。他只是不想离开他,不想每天看不见他。

    “我会每天来找价钱。”

    “只要你高兴。”收手回拥他的身体,少年身子尚在发育,还是稍嫌瘦弱,不过身高已经快跟他并驾齐驱,方慕白讶异地发现到这一点。

    “你要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方慕白承诺,心里却隐隐约约浮起另一种盘算。

    孰不知,这个盘算将司冠打回偏离的轨道,也让他后悔莫及。

  第七章

    “本庭宣判,被告依民法一百八十四条负侵权行为损害赔偿责任,赔偿原告所声明之金额,另亦负担此诉讼费用,总计金额将记载于核算书。”咚咚两声,审判席上的法官宣布判决确定。

    原告席一阵欢欣鼓舞感谢为他们劳心劳力的律师,被告席则是气呼呼直骂代理他们的律师,不时还以凶恶的目光瞪向原告以及原告的代理律师。

    不管是欢天喜地的感谢还是难以入耳的臭骂,离开审判庭关上门后,是法院那肃然庄严的寂静走道。

    才走几步,熟悉的声音叫住正往外走,一身西装笔挺的律师。

    “慕白!”看见熟人经过法官专属休息室的李拓赶忙出来叫住人。“恭喜啊,又胜诉了。”

    方慕白回头见是李拓,才放松紧绷严肃的表情。“消息传得真快。”

    “老赵一进休息室就说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李拓学着同事说话的表情和苍老的声音,一点法官该有的正经也没。“你把被告驳得连法官都用不着开口问说知道谁理亏了。”

    台湾的法律界何其小,方慕白和李拓--一个当了律师,一个则是断案的法官,两人又同在台北,几乎很难不碰面。

    不过基于法官回避事由,整整七年,他们不曾在法庭上碰面对垒过,只有私底下的交情。

    “事实真相只有一个,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方慕白没有半点得意骄傲的神色,坦荡直言。

    “不过......那个被告财大势大,你犯了他恐怕在律师界很难混下去。”

    方慕白哼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对付我。”

    “你啊......”李拓才正要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来劝好友,方慕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打断他正要开始的苦口婆心。

    方慕白接起手机,见到好友的放松表情在听见来电者的声音时变得凝重。“详细情形等见面再说,等我,我马上过去。”收了线,他看向李拓。

    “我知道你忙。”李拓摊手,没奈何地笑道:“方律师事业大嘛,我这个小小的法官就不打扰你了。”

    “李拓......”

    “我是开完笑的啦!”认识几年了还不了解他李拓吗?真是的。不过这通电话--“是客户吗?”就他这几年来所见所闻,这个好友从那一天搬离开那个破烂至极的公寓之后就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只有一件事才会让他突然变脸。

    在老朋友面前,方慕白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摇头。

    “那小子又出事了?”

    “我正要去问清楚。”

    李拓叹了口气。“你还要当那小子的长腿叔叔多久?七年了,你这样暗中帮他七年他知道吗?”

    “他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帮他。”方慕白苦涩地扯开一笑,自信从容的神态,在提及放不下担忧的对象时,就不再那么自信从容。“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我就是知道才劝你收手。”李拓突然想起什么,看看左右,拉他到角落低声私语:“就算你喜欢的是男人,他也不是个好对象。七年了,他在警局里的记录多得可以出书。你暗中不断帮他,那小子却变本加厉惹出更多事,不值得。”

    “你已经劝我好多次了。”

    “劝这么多次还劝不醒才奇怪!”就是看不愦他傻傻地付出才会鸡婆相劝,屡劝不听才最让他气恼。“你别傻了,要学乖他早就学乖,不会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要负责最大的责任。”是他不声不响搬离那栋公寓,存心离开原是为了他好,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承受禁忌感情所带来的社会包袱,以为小孩心性的他会就此忘记这份突如其来游戏似的感情,怎么知道他会这么认真,会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为他好才离开不是吗?”李拓努力想劝醒好友。

    “我离开以后他却变坏了。”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一声不响离开。

    “各人罪业各人担,你没有必要......”

    “别再劝我,今天换我劝你离开小雪,你做得到吗?”

    “这是两回事。”

    “情同此理,你很清楚我的个性。”

    “不就是死心眼吗?”李拓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方慕白笑了笑,拍拍朋友的肩离开,赶赴下一个更重要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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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节制可言的嘈杂音就像用指甲狠狠刮上玻璃一样,就算原本是受人赞扬的著名摇滚乐也在这过度的播送下变成让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再佐以诡谲不明的昏暗霓红闪烁和群魔乱舞的黑影,什么平心静气到这儿来都会变得心浮气躁,想摔椅子、想翻桌。

    这样的环境,再加上黏腻的香水与汗水交杂的气味,真教人反胃直想吐。

    而一群少年却仿佛在享受什么似的深醉在这样奇特的空间,将令人作恶的气味当成迷幻药似的拼命吸纳,仿佛没有明天般舞动身躯,完全不知道累,甚至随着刺耳的音乐尖叫高呼。

    接二连三的噪音让司冠反胃得直皱眉,黝黑的脸上净是暴躁气息,平常要是有人在这翻桌闹事,他绝对是那个带头的。

    但今天不行。再怎么难以忍受他也必须忍下去,原因无他,只因这块地方是他即将投靠的帮派老大的地盘之一,打狗也要看主人,闹事也要看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他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理由,自然要收敛。

    忍过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终于,音乐逐渐收声,客人逐渐散去,整间PUB有关门休息的征兆,司冠松了一口气,同时公开紧握抑忍闹事冲动的拳头。

    当PUB里的服务人员收捡喧闹欢乐过后的残局之后,一个人影来到司冠坐着等候的桌前。

    “司冠?”

    他抬头,昏暗的灯光让他看不见询问者的表情,索性不回答。

    “回话!”

    “没人教你问对方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司冠起身,高硕的身影立刻以强势压迫感凌架来人,瞥见对方突然的胆怯一怔,他勾起唇角冷哼,耻笑对方的狗仗人势的态度。

    “你......”

    “呵呵,被一个小鬼头吓到了是吧?”

    “老大!”

    “退下。”昏暗中命令者语调优闲,空气中传来一记弹指声。“开灯!”

    白光晃动间,司冠一瞬间不适应地闭上眼,睁开后十几个彪形大汉齐分列站在眼前为首者身后,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他愕然,不过在瞧见为首者嗤笑的唇角,立刻镇定下来,板起脸很是不满地瞪着高壮不下于他的为首者。

    “你该知道黑街非黑街人不收的规矩。黑街不是小鬼想玩就能加入的俱乐部。”

    “我会是个例外。”

    “呵!这么有自信?”好像笃定他会让他进黑街似的。有趣,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狂傲自大的年轻一辈了。“你费尽心思找门路要进黑街有什么理由?”

    “我要当老大。”司冠毫不客气说出在心里排定的人生。“你放心,绝对不抢你的黑街,我只是要黑街的背景。”

    “背景?”啐!那票元老一天到晚想丢却丢不掉的背景,这小子竟然想要!

    司冠摊开五根手指头。“我准备花五年时间闻名黑街,再花五年时间建立属于我自己的帮派。你放心,我不会侵犯到黑街一分一毫。”此话一出,为首者还没发声,后头已经议论纷纷,嗤笑多过惊为天人的佩服,耻骂声也高过惊叹。

    不过全在为首者怒眼回瞪下倏在收声。

    “小子,光是这次在我面前说这话还能活着出去就能让你闻名黑街。”

    “还不够。”他知道今晚对他有多重要,光是这种虚无的名声并不能帮他什么。“我要的是有势力的背景。”力量就是一切--这是黑道的铁则。

    “你想踩黑街的名分食黑街一块饼,小子,没那么容易!”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据我手下的调查,你已经有自己的组织不是?”

    “我有。”司冠坦言,除了承认,也不隐瞒除却自己的计划外找上黑街和真正用意。“但是黑道扫荡后起势力的手法你很清楚,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在成长前就会被撕裂,加入黑街,我的条件是要确保我的组织完好无事。”

    “让你进不进还是个问题,你竟然敢跟我谈条件?”

    “你一向提拔舒值得提拔的人。”司冠看着对方讶异的表情,知道自己说中对方心思,放心地扬起笑。“你认为我是值得提拔的人。”

    为首者佩服地点了头。“的确如此,不过......很可惜我必须拒绝。”

    “为什么?”

    “因为......”弹指一响,又是一道命令:“请他进来。”

    司冠的目光顺着人影浮动的方向移去,看清被请进门的人之后,怒气乍现浮上漆黑如墨的双眸,燃烧熊熊红火。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方慕白朝为首者点头后走向又惊又怒的司冠。“司冠你......”

    “巽凯,你他妈是什么意思!”

    “小子,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久违的黑街领导者--巽凯动气上前,身后部属也跟着移动一步,十来双怒目同瞪出言不逊的毛头小子。

    “我代他向你道歉。”方慕白挡在司冠前头,阻止巽凯。“对不起。”

    “他为什么在这里?”司冠指着方慕白,质问的语气则针对让人闻名色变的黑街领导者。

    “妈的!你不会自己问他!”被挑起的火气的巽凯哪里还会客气。“方律师,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过,把人带走!”

    “谢谢你。”方慕白诚心向他道谢,转身面对司冠,无奈对方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只能耐着性子劝:“跟我离开好吗?”

    司冠瞪着他,又移目扫过看戏的黑街人,大掌推开碍眼的方慕白兀自离开。

    “需不需要我派人捉他?’表面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实则是不想让凌圣轩有机会回黑街喳呼的巽凯扬声问道。

    “不了,这次真的谢谢你。”

    “要谢就谢赵子元。”提及赵子元,就不能不想到凌圣轩,啐!老婆奴一个,还要他巽凯跟着应和,愈想愈气。

    方慕白知道对方压根儿就不想帮这个忙,如果不是他找上赵子元帮忙,恐怕没那么顺利。

    “不管怎么说,我都谢谢你肯放过司冠。”方慕白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急忙跟上司冠的脚步。

    巽凯看着大门,坦白说,他并不想放弃这个可能成为黑街接班人的小伙子。

    @@@@@@@@@@@@@@@@@@@@@@@@@@@@@@@@@@@@@

    方慕白在司冠催下油门前,及时拦住夹带主人怒气咆哮,正准备扬长而去的哈雷机车。

    “让开!”该死的!为什么在这种最重要的时刻出现这么碍眼的家伙?混帐!他凭什么破坏他的好事!

    “我不让!”方慕白索性跨站在前轮两侧,双手扣住车头,挡住前进的方向,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熄火停下来听我说!”

    “滚开!”司冠轻催油门牵引一波咆哮和移动,试图逼走碍眼的家伙。“让开!”

    “停下来,我有话要说。拜托你听我说好不好!”

    “说个屁!滚开!我的事与你无关节”听他说--他一直听他说,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他都有听,结果呢?

    七年,整整七年,他骗他!该死的竟敢骗他!“让开!七年前我就当你死了、不存在了,你这个不该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给我滚瓜烂熟”

    听出他的怨怼,方慕白愕然松手,苦涩的笑容让脸色苍白又难看。

    “滚开!”司冠又催了次油门,就是赶不走挡路的人。

    就在这时,两人后方马路传来刺耳的重型机车呜呼声和吆喝......

    “给我上!不准让他逃!”

    该死!回头看清楚是仇家找上门,司冠直觉要催油门,想到前头碍事的家伙,一时情急,只好将人拉上车,赶紧催油门离去,精心改良过的机车哪是一般车种追得上的,一转眼已将仇家抛开大老远,化解一场危机。

    为了避免被发现,司冠将车弯进罕少人至的死巷停下,死巷里的路灯早坏了,惟一的灯光是他的车头灯,足够他回头看清楚坐在后座上方慕白的脸。

    苍白是惟一可以在他脸上看到的颜色。

    然而......在他心里那份怨恨让他选择视若无睹,很后悔则才为什么不把他推倒在路旁,拉着他走是逃开以寡敌众的劣势,可是却落入另一场他更不想面对的场景。

    他恨他,恨得巴不得掐死他!整整七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件事。被欺骗被抛下的感觉如芒刺在背,每个午夜梦回时,没有不痛得他撕心裂肺!

    满坑满谷的怒气如排山倒海涌上,他想起他曾做过的承诺,想起自己为他做的一切改变,想起自己对他的信任,更想起那天去找他却发现人去楼空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

    他狂吼一声,双手揪起方慕白,将他狠狠压上冷硬的水泥墙,大拇指双双压在咽喉两侧,只要稍加使力就能让他窒息而死。

    方慕白没有半丝挣扎,抬眼迎视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眸,更后悔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

    害他变成这样的人是他。方慕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早知道当初离开会让两个有都这么痛苦,他就不会这么做。

    七年来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若不是今天下午他母亲苦苦哀求他阻止司冠加入黑道帮派,他怎么敢出现在他面前。

    除了怕承受他的怒气,他更怕让自己的心深陷。

    默默在暗处看了他七年,这七年,他的感情只有一古脑儿深植,从没有移转,要深蒂固得让他惊心,却又只能无可奈何接受无力扭转的事实。

    爱得更深,可是他却恨他甚深--多无奈。

    但是这样也好不是吗?站在现实角度上看,这个社会尚无法见容同性恋的存在,扣在这三个字上的是轻蔑与偏听偏见,即使是拥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他也不能改变一般人的成见,更何况是直来直往不懂转圈的司冠?

    当初离开的原因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十六岁的年纪还不够成熟到足以面临当这关系曝光时接踵而来的各种压力,再加上那小子行为偏差值高得离谱,要他怎么放心继续这样的感情。

    不过这些问题他应该不必再想了。

    七年来从司冠母亲口中得知他和不少女孩子交往过,显然不再把他看作交付感情的对象,恨他到绝口不提他也好,能够像一般的男人爱着女人也是不错。

    将来结婚、生孩子--生一个脾气跟他不相上下的小鬼。

    他要无视他多久?司冠狠狠地瞅着眼前较记忆中消瘦清凌的脸孔,看他的打扮穿着又想起刚才PUB内巽凯称呼他为方律师,忿忿的怒气加入自惭形秽的成分,让他更无法冷静,只想抹去眼前方慕白一身刺眼的高贵!

    “七年了......”方慕白涩然开口,喉结一上一下间都能感受到来自司冠大拇指的压力,吞咽困难。“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司冠俯身阴冷冷地附在他耳畔说话:“这一切全拜你所赐。你是罪魁祸首,没有资格讲这些屁话!”

    恨意浓稠的语气让方慕白全身血液为之一凝,冷得忍不住起颤。

    被他怨恨是可想而知的事,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深。唉!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进入黑道是不对的,你母亲很担心你。”

    母亲?“哼,那女人向你通风报信?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她搭上线?想不到你对老女人也有兴趣。”

    啪!一记巴掌响在司冠耳际,嗡嗡作响的同时,他更觉得脸颊火炀。

    “妈的!你耻打我!”

    “不准污辱你母亲!”七年来暗中和她联络,她在他面前因为担心儿子而哭泣的次数他已经数不清,这样忧心儿子的母亲,岂能被不知情的儿子污辱到这个地步!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

    方慕白听进他的指责,心痛也惭愧,就着车灯凝视他的脸,伸手抚上司冠方才被他出手掌掴的颊。“我是没有资格......是我害你变成今天这样子。要打,也该是你打我,错的人是我。”

    “哼,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伟大。”司冠怒极反而冷笑,口中说出更伤人的语句,“你没有那本事改变我什么,我天生就是坏胚子,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七年前什么都不知道像个笨蛋的司冠,也不是你能一手按倒在地的小鬼;现在的我,比你高、力气比你大,就算要做当年你对我所做的事也是轻而易举。”

    当年......方慕白一时会意不过来,难掩疑惑神色。

    “你对我没做完的事,那种感觉该死的一直留在我身上,现在我连本带利还给你。”恨的事太多太多,他决定先讨这一笔。

    倏地会意,方慕白愕然瞠目。

  第八章

    粗糙的指腹滑过裸露在被单外的肌肤,成熟男人的肩宽和线条,虽然稍嫌薄弱,但是却没有赘肉,暗透优雅的美感,被单之外的背部整片裸露,床上的人趴躺的姿势使得肩胛骨隆起形成两处优美的小丘。

    背的主人趴在床上双眼紧闭,入睡之深全然不觉床边的注视的目光和身上似有若无的抚触,浅而均匀的呼吸牵引背脊一上一下缓慢起伏,眉目紧锁的模样却明白告诉注视的人,他是在极度不适下陷入昏睡状态的。

    他做了。坐在床边的司冠黑眸扣在白皙的背脊,顺着指腹轻滑的轨迹游走,神智沿未从身体彻底解放的满足中清醒。

    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他的确是做了七年来不时会想起的事。

    从未出现的人突然间就在眼前,又破坏他的计划,套着光鲜亮丽的外貌指责他的不是。该死的,他有什么资格破坏他的好事!为了和黑街领导者见一面,他花了多少心血,却被这个早该不存在的人毁了!

    勾起他不愉快的记忆,同时又毁了他创立事业的机会,怎么不教人气昏头!

    长达七年的时间,他活在被背叛的怨恨里,他在他身上留落的触感七年来不曾消失,再见到他,那种感觉在瞬间鲜明活络起来,鼓动全身上下的细胞,教气得昏头的他连地点也不挑强迫他就范。

    直到他昏厥在他怀里,神智才拉回一丁点,找出他的证件送他回家。

    家?这个字眼提醒了司冠。

    约莫三十坪的空间,有现代化利落不浪费空间的设计,有摆放名酒的木柜,有他没兴趣的书架、昂贵的牛皮沙发、象征气派的个人吧台——才七年,他已经拥有这种优渥的生活环境,一个能和律师地们相衬的生活水准。

    反观他,七年的时间他换得什么?

    一颗怨恨的心,勉强遮风挡雨的公寓,手底下几十个供使唤的跟班,一个经不起一击的帮派组织。天地云泥之差,讽刺得让人想大笑该死的命运作弄!

    两个人,只有他苦苦咬着七年前的旧事不放,把自己流放到刀光剑影的黑道生活,另一个已经抛开没有任何价值的记忆安安稳稳走自己的路,得到让人羡煞的成功,一件事、两个人,截然不同的结果足以证明他们之间谁被往事牵绊至深且痛。

    是他,只有他,被旧事伤得撕心裂肺;他却浑然无觉,多可笑!当初还一脸正经说什么不是一时兴起的同情,是真的想对他好!说什么喜欢欣赏,骗子!方慕白你这个大骗子!

    “你骗得我好惨。”解放欲望的司冠说话语调微带低哑,是发育期过后男人会有的低沉嗓音。“要我相信你,我相信了,结果得到的是欺骗、是背叛。方慕白,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七年前是,七年后也是。”他一身白白净净,他却像在泥泞中打滚,肮脏不堪,他除了让他察觉到天地悬殊之外还有什么!

    “不要再想加入帮派的事。”背对他的方慕白其实没有睡,身体的不适让他昏厥但也将他拉离黑甜乡,始终无法熟睡。“那是不对的。”

    “你以为你对我还有影响力?”司冠倾向前,高硕的身躯轻轻贴上眼前的背脊。“不过是女人的代替品而已,少自抬身价以为能改变我什么。”

    “你恨、恨我恨到这种地步?”恨到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方慕白冷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词语间的颤抖却悄悄表露听见他话中轻蔑所受的伤害。想起这一切是他不告而别造成的,是遗憾也是难过。

    原想过去已无法改变,未来还有回天余地;但现在他不敢这么想,因为他错估司冠对这件事怀恨的程度。

    “最恨。”也最爱。司冠咬牙切齿说出心里话的上半句。无法原谅的过往他抛不开,因为这段过往中有一个他深爱的人存在,抛开旧事也等于抛开这个存在,那他手上就真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不要再妨碍我,我七年在黑道打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要逼我。”

    “哪一条路都可以走,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黑道?”他就这么向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这是获得成功最快的途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随落不管你。”方慕白翻过身,皱眉忍住下身被一连串动作牵引出的疼痛,坐直上身,他端出公事公办的嘴脸,冷静理智,没有因为不着寸缕显出半丝狼狈。“你母亲拜托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你。黑道是条不归路,你踩进去就永远都逃不出来,执迷不悟对你没有好处。”

    好处?“就算被捉到法庭上,还有你全替我打免费的官司,我何苦担心有没有好处?你一向好管闲事,多这一档事也无所谓吧?”

    “司冠!”

    “很好,能大吼就表示刚才做得不够才让你还有力气对我吼。”司冠贼笑上前,扯他贴上自己敞开的胸怀。“这一次我保证让你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恶......恶劣!“你......你不会是真的......”在巷子里突然的一次粗暴,还有之前清醒的一次,现在还想......

    “你的空手道黑带对我已经不管用。”当年他个小技差,被压制也没话说,但是现在风水轮流转,识时务者方能成为俊杰。

    方慕白别过脸躲开他俯下的吻。

    “不要插手我的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吓到了?看见一张慌乱的脸,司冠觉得痛快。“不管我妈对你说什么,你都别管,七年不闻不问我都走过来了,足以证明你的存在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次就没有这么简单。我走了,记住,别来烦我。”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能相安无事,要是谁想捞过界碍事,就别怪他不客气。

    走到房门前的司冠突然停下来,盯着空荡荡的双手好一会儿,轻嗤笑道:“男人的身体抱起来果然没有女人舒服。”

    随手关门,正好挡住方慕白送上的飞枕。

    砰然声响起,摔落的,是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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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大门猛地作响,坐在客厅的陈静美看着意料中会出现的儿子的身影,停下手边缝纫机叽叽运作声。

    瞧他的样子想必昨天慕白已经顺利阻止她这个傻儿子加入黑街——这个连她小老百姓都听过的帮派,才让他这么气呼呼地进门。

    “踱来踱去是要把老妈的眼睛转花吗?”走了半天也不吭声,哪次看他这样有气不发出过了。

    “妈,你为什么要去找那家伙坏我的事!他.......”离开方慕白住处,没来由一把火直烧,要去找那票跟班也不是,回到家要追问老妈事情经过也不是,烦死了!要他怎么说!

    “是妈去找慕白要他阻止你做傻事,你要怪我吗?”

    怪......他要怪也怪不到老妈啊!几年来的相依为命,让他看清楚母亲对他并非不在乎,只是不知道怎么相处而已,现在母子俩的感情只有加深没有疏远,要他怎么怪?“我怎么会怪你,可是......妈,你找谁都好,为什么要找上他?七年没消没息的人你怎么会突然......啧,烦死了!”

    “谁跟你七年没消没息。”陈静美咳了几声,司冠赶忙上前轻抚她后背替她顺气。“这几年要不是慕白暗中给我们家不少钱,我怎么撑这个家?人家偷偷帮我们、关心我们七年,如果不是你这傻小子一心只往黑道这污水时机跳,逼得我不去找他阻止你不成,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件事。”

    帮?关心?“妈,你在说什么啊!”

    “你以为妈辞了酒店工作还有本事养活我们母子俩?”陈静美拿出存折和印鉴摊在他面前,上头明明白白印着“方慕白”三个大字。“我们搬离那栋公寓之后,有一天上午慕白来找我,他说希望我辞掉酒店工作,说你很在意我的工作,希望我找个正当工作不要让你被人瞧不起,同时把这份存折和印章交给我,说他会按月把钱存进去,多少贴补我们俩的生活费用,直到现在,每个月还有一笔钱进帐,你瞧,每年每月存进来的金额一次比一次大,你以为这几年光靠我做家庭缝纫就能支付家里的开销吗?”

    司冠抢过存折,看了再看,还是方慕白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他要我不跟你说,他说因为某些事让他不能再跟你见面,如果让你知道这件事,你一定会去找他,所以要我帮忙瞒着不说。

    另外还要我时时暗中跟他联络,告诉他家里的近况。七年哪,阿冠,慕白偷偷帮了我们七年,就算当初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他一定也是为你好不是吗?我和你爸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是他代替妈照顾你的,难道你忘了?”

    看见儿子脸上表一阵白一阵的表情,陈静美多少觉得事有蹊跷。“阿冠,难道昨天你跟慕白出了什么事?”想到火爆儿子会做出什么举动,这几年来身虚体弱的陈静美突然心血窜升,眼前一黑,软了脚。

    “妈!”司冠纵身,幸好赶上接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子,扶她到房间休息。“你又......”

    “我怎样都没关系。”陈静美抓着儿子,她关心的不是自己这副不中用的身体,而是方慕白跟儿子间出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你不能错怪慕白。当年他不声不响搬家一定有他的理由,你不能什么都没问清楚就端出火爆脾气对付人家,他帮我们很多很多,这次还免强出面设法阻止你误入歧途。阿冠,我们欠人家的太多,你不能......”

    “我知道。”司冠耐下心安抚情绪激动的母亲,该激动的人是他,天杀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躺好休息,我现在脑子一团乱,等我把事情想清楚再说好不好?”

    “我只要你知道慕白很关心我们家、很关心你。”

    “我知道。”不好再让母亲担心这个问题,司冠敷衍地点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那答应妈,不准再有进黑街这种蠢念头,妈不要自己的儿子成天在刀口上过日子。”

    “我答应,只要你好好休息,我什么都答应好不好!”回应的话已经摆出不耐烦的口气。

    了解自己儿子的陈静美只好点点头不再作声,闭上眼休息。

    司冠退出母亲的房间,整个思绪还在从母亲口中得来的事实中打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方慕白没有离开他,只是化明为暗偷偷照顾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要帮忙,明着来他不会不接受,何必大费周章骗他?

    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这其中缘由。

    但如果他真的像妈所说,七年来暗地里关心他的一切,那昨晚为什么连挣扎都没有,仿佛在赎罪似的任由他摆布?

    该死!前前后后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想破头也想不通!

    方慕白不希望他螳黑街浑水,甚至为此出面阻止......

    这一刻,想进黑街在黑道建立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就像被浇桶冷水的炭火,滋的一声只剩下白烟。

    什么雄心壮志和方慕白的话相比,份量显得微不足道、可笑至极;如果一切真如刚才所听到的另有蹊跷,那么他就必须好好考虑将来要走的路子。

    是顺着自己的雄心壮志踩进黑道继续他刀口上的日子?还是再相信方慕白一次,再为他开启一次当年他说的什么心......心扉的?

    坐在客厅的司冠顿时陷入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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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白!”

    走出台北地方法院的方慕白被来自身后的声音叫住脚步,回头,是方才在法庭上对垒的同业。

    “何律师。”方慕白颔首致意,礼貌性等女士来到面前。“有事吗?”

    “喂,我们是同一期律师考出身,又一起受训,叫何律师你不觉得太生疏了些?”

    方慕白微哂,顺应女士要求,“采妮,叫住我有什么事吗?”

    何采妮食指轻敲手腕上的表。“中午时间,一起去吃饭?”

    豪毫无预警的邀约让方慕白愣了住。“怎么突然邀我吃饭?”

    “我手头上有个案子想请教你,加外呢......我早说过对你很有兴趣,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以为你是说笑。”同业的朋友不时拿来调侃他的话原来当真的!直到今天方慕白才从传言的源头听到真相。“你是当真的?”

    “你是值得追求的男人,女追男隔层纱,不过我似乎是隔座山哪。”何采妮俏皮眨眨眼,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与从容。“你喜欢我吗?”

    “我欣赏你的处事利落。”

    “女人拒绝男人的告白时会用‘你是个很好的朋友’,男人拒绝女人用‘我很欣赏你’Well,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就当我们无缘,只能交朋友、当竞争对手。”率先伸手向他,掌与掌相握间也告别心中计划开启的情关。

    强摘的瓜不甜,强求的感情无益,在这方面她何采妮看得很开。

    “谢谢你。”何采妮在感情方面的利落、不拖泥带水令人激赏,相较之下,他在感情方面就没有她有洒脱随性,一板一眼的死心眼连自己都无可奈何。

    “不过为了安慰我受创的心,请我一顿饭总可以吧?我现在手头上这件案子还需要你方大律师的指点。”私事无望,公事可不能因私而废,现代女性公私分明的程度不亚于男性。

    “荣幸之至。”

    何采妮扬扬手中的锁匙。“坐我的车?”

    不好拒绝她的意思,方慕白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就在这时,一辆小型货车停在两人并行的人行道旁,车内传出低沉男人的嗓音:“方慕白!”

    方慕白两人停下脚步和交谈,看向货车,货车里走下来一身T恤牛仔裤的男人,白色的T恤上沾有些许黑,牛仔裤则蓝中泛白,显然穿了一段时间,T恤的袖口被卷到肩臂处,露出强劲傲人的肌型。

    “司冠?”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比何采妮没有预警的追求和三秒钟后立刻得到的失恋、五秒钟的马上平复要教他吃惊更多。

    事隔两个月,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

    “你朋友?”不明就里的何采妮皱眉看向这个黝黑肤色、打扮随便,一看就知道是劳工阶段的男人。

    “你女朋友?”司冠用大拇指轻蔑地一比,目光挑衅地评估面前衣着光鲜的女人,不得不承认道:“很漂亮。”

    “哈!冲着这句话,我欣赏你!”何采妮回以自得的笑。“不过很可惜,一分钟前慕白拒绝我的追求,就算想当他女朋友也难。”

    “是这样吗?”他拒绝她?这么一个乍看之下就很抢眼的女人?“你的眼界真高。”居高临下的凝视,他看不见方慕白此刻脸上的表情。

    被完全笼罩在司冠的影子里的方慕白显得格外精瘦,再加上想不到会见面的震惊,气势自然减弱。

    “不、不是这样。”

    “跟我走。”不由分说,司冠拉起他的手往货车走。

    “嘿!他先跟我有约。”何采妮拦住他,捍卫自己的权利。

    “女人,我本来还很欣赏你的。”

    “男人,我本来也挺看得起你的。”

    一男一女,彼此对于眼前的目标颇有互不相让人态势。

    身为猎物、身为目标,方慕白开口介入即将开启的战场:“采妮,明天我再向你陪罪。”

    “咦?”

    “听到没有,他要跟我走。”

    “男人,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是我先跟他有约,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凭什么抢?”输人不输阵,无视对方身形和自己是天壤之别的高壮,她就不信她会输给一个看似地痞的流氓!

    “哈!先来后到,谁能比我先。”懒得跟她废话,司冠拉了人就走,磅礴的气势活像绑架一样。

    “慕白!”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法院门前抢人。何采妮气得跟上去。“你就舍我的BMW去坐他的破烂货车?”

    “我真的有事。”被强拉着走的方慕白回头歉然道:“明天我一定请你吃饭,向你陪罪。”

    “慕......”

    把方慕白推进车里关上门的司冠不耐烦地回头一瞪,就像瞪住表蛙的蛇,吐出恶劣的口信:“再吵,就用我的破烂货车辗平你自傲的BMW。”

    “喝!”流氓啊!何采妮吓得不敢出声。

    最后,光天化日、法院门前,她只能看着她追求的男人被架上中古破烂货车呼啸远去。

    把名气不小、外貌出众的知名律师和中古、破烂、又会冒黑烟的货车联想在一起——她怎么绞尽脑汁就是无法想象那种画面。

    大名鼎鼎的律师坐货车进出法院?

    无法想象、无法想象......

  第九章

    “你打算一路上都不说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找我拉我上车,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是碰巧遇见你跟那个女人在法院门口。”送完货正要回去报到,眼角余光瞥见他和一个女人有说有笑,什么都还没有想到,手脚已经一个转方向盘一个踩煞车。“我没有刻意找你。”

    “那也没有必要拉我上车。”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严谨的个性让他难以接受这种无意义的举动,听了那天他离开前撂下的话之后,方慕白就告诉自己不必再理会他。

    “坐这种车你觉得丢脸?”那个女人的话还在他脑海里转,的确,这台货车除了破烂和中古外,根本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能坐得比别人高、看得比别人远,为什么要觉得丢脸?”这是什么蠢问题?方慕白面露不悦严肃道:“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势利的人。”很好,他几乎把人性的丑陋面一股劲儿往他身上套,在他眼中,他方慕白还剩下什么优点?

    连身体......都被他嘲笑!那句污辱人至极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你的身体还好吧?”

    “始作俑者没资格问。”

    “我卖掉之前你看过的哈雷买下这辆车。”扪心自问这辈子最想拥有的是什么,只差没想破脑袋的想了一夜,终于得到最真实的答案之后,花费他不少心血改良的哈雷机车就成了不必要的存在。

    “与我无关。”硬下心冷声以对,两个月前他冷飕入骨的话犹似在耳,想忘都难。“如果没别的事就停车,我还有事。”

    “律师很忙?”

    “没错,忙打官司、忙应酬,忙着周旋在美丽的女人之间,你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听到司冠噗哧一笑,意识自己说的话有多幼稚,方慕白气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很称头的职业。”

    “让我下车!”不见他有任何停车的动作,方慕白扳动车锁,教司冠长臂一伸、油门催动加速给阻止。“司冠!”

    “我现在在货运行工作。”收回手的司冠拍了方向盘一记。“就靠这辆车。”

    “跟我没有关系。”

    “人关系。”司冠终于把方向盘打右滑进路肩停放。

    方慕白乖机打开车门,侧身跨出一脚准备下车,立刻被司冠伸手扣住大腿扳回副驾驶座。

    空闲的另一手则替他拉回车门关上落锁,顺势抵在窗上制住还想逃到外头的方慕白,也让两人的距离在瞬间锐减几乎至零,感觉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折磨他还不够吗?丢下那句伤人甚深的话,刺得他到现在心还不断淌血,难道还不够吗?“不要欺人太甚!”

    “我都知道了。”鼻尖挑逗地轻触相隔不到半寸的鼻尖,司冠忍住侧首俯吻的念头,决心利用这次的巧合改变现状,得到他这辈子最想要的。“这七年来的事情我妈都告诉我了。”

    陈女士都......方慕白脸上闪过讶异。

    明明约定好不说出去,怎么......“你母亲跟你说什么都与我无关。我要下车。”

    “之前的不算。从现在开始我只相信你口中说出来的话。”司冠压低脸逼近,身下的人更往后压躺进椅背。“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搬家。”

    “搬家就搬家,不需要理由!”

    “我很高兴你还会对我生气,但是我现在要的是你的真心话不是气话。”拉起他的手强制压在心口,他要他清楚感觉他胸口的悸动,要他实实在在意识到他的心只为他怦动的事实。“我再为你开一次门。”

    “那就让我下车。”他的火爆脾气呢?为什么现在冷静得像个大人!反倒是他无法冷静应对眼前这一切。

    “不要曲解我的话。你曾说过心就像一道门,现在我再为你开一次,我要听真话。”

    “我想搬家,这就是真话!我要搬走,离开远远的不再见......”

    “方慕白!”火龙性格冲破死守的理智防线,妈的!他都说那么多了,也愿意“开门”冷静地跟他做什么见鬼的沟通,问明白所有事情的真相,偏偏他就是不合作!啐!他难得装乖他竟然不领情!

    猿臂一伸再收,司冠轻而易举将方幕白拉到身上,囚禁在方向盘和自己之间,怒目以结。“再不说实话,我就在车上跟你做!”

    方慕白听了傻眼。“做......”

    “做爱做的事!”去他的!这时候跟他装无知。

    “你怎......”

    “我说到做到!”话音未落,方慕白的领带已经落在黝黑的手掌中揪成麻花。“啐!这该死的领带怎么解!”

    瞠视司冠在狭小的车子里手忙脚乱脱他的衣服,方慕白怔忡好一会,终于回神,急忙握住他的手阻止。“我说!我说!”

    司冠停住手上正在忙的动作,进行逼迫,“说实话?”

    他点头如捣蒜,怕了他的野蛮,“说实话。”

    “很好。”司冠躺进椅背,等着他的实话。

    七年过去,两人的攻守立场似乎在对峙中不知不觉转换,现在的司冠,比方慕白高壮,也比他更有迫人的气势;相反的,方慕白的斯文俊秀反而让自己气势退守。

    不变的,大概只是他比较冷静,而司冠容易失控动怒而已。

    这种跪坐的姿势既不舒服又很难看,方慕白尴尬提出要求:“先让我坐回......”

    “就这样说。”

    “这样坐很不舒服。”他难过地动了动,讶异地感觉到身下一种陌生却也熟悉的紧硬。“你......”

    司冠耸了肩头,无赖得很。“想要的人就坐在自己腿上,是男人都会有反应。再讨价还价后果自理,你知道我一向很冲动。”

    方慕白仰首向车顶一叹。

    面对固执程度与驴子不相上下的司冠,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怎么做?千想万想就是想不到他还会出现在他面前,也想不到陈女士竟会破坏当初的约定将事情告诉他。

    司冠眯眼审视不吭声的方慕白一会儿,停下的手又开始忙起来。

    “我说!我要说了!”谁想得到以前直来直往不用半点脑子的小鬼,如今变得这么难缠!深吸口气,感觉镇定重回自己身上,确定他不会再动手动脚,方慕白才又开口:“当初离开是因为我不认为你能承受万一我们的关系暴光将面临的外界压力,再加上你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哪里懂感情这回事?我在想你的喜欢最多不过是像兄弟亲人一般,只是你错把这样的感情当成爱情。

    也因此我认为,要你为这种误会的感情去承受外界可能会给予的压力和歧视,不如离开,让你日子一久忘记这件事,或者明白自己不过是把我当成哥哥看待比较好!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是那种反应,等从陈女士口中明白知道你认真程度后,因为清楚就算出现在你面前也没有办法平息你的怒气,干脆将错就错,也许哪天你喜欢上别的女孩,这样的结果也未尝......”

    “你以为我是谁?随便哪里的阿猫阿狗吗?”把他司冠看得像温室里的花那么扁,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似的!“啐!哪些什么狗屁外界压力歧视干我司冠什么屁事,你是笨蛋吗?我从小就在别人的白眼底下过活,还会怕那些见鬼的歧视不成?”

    “不能否认,你那时候并没有成熟到能承受别人加诸于你身上的目光,要不然你不会愤世嫉俗、无视别人对你的好意。”方慕白实事求是的说辞让司冠哑口无音。

    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真像邻居家那只小狗被人冷落时双耳垂地的样子,这样想会不会太欺负他了?

    “这么沮丧就不像你。”方慕白伸手拍拍他头顶,掌心传来微刺微扎的麻痒,头发跟主人的个性一样刚直,都很扎人。“放开我好吗?这样坐着很难受。”

    司冠低头,额头靠在他肩上。“找不到你我很难受。”他是为他好才离开,一想到这里,还能对他有什么气?七年的火气连自己都觉得愚蠢可笑。“被你抛下的感觉比起接受什么见鬼的歧视、偏见都要让我痛苦千倍万倍,我没你那么会说话,我只知道少你我连活着都懒。”管他、教他、帮他、爱他——谁能比他更无私地对他好?是父兄,也是情人,他的存在对他是何等特殊重要,谁能抢走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连活着都懒——一般人会这么说吗?虽然是朴拙粗俗的话,可是听了很受用,谁说他不会说话来着,害他一时鼻酸起来。

    七年里,他悬念的就是他过得好不好,好管闲事的个性发挥到极致就是死心眼放不开,无法明着见面,他只有选择暗中帮助,司冠的误入歧途一度让他自责不已。

    “听到你要加入黑街,我真的好担心。”

    “用不着担心,我脱离黑道不混了。”他抬头,咧嘴朝方慕白直笑。

    “咦?”

    “你不要我在黑道上打混我就不进黑道,现在白天在朋友的货动行送货,晚上在酒吧当调酒师,以前当兵的时候学过一手调酒功夫,我想过了,将来我要开一家酒吧。”

    “你开一家酒、酒吧?”

    “不行吗?”一家酒吧有什么不好的?“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再换一个工作。”

    “不是不喜欢!”他......他简直是以他的话为中心在生活嘛!“我觉得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怎么样,那是不是你想要做的事。”

    司冠耸肩,毫不犹豫直言:“我觉得怎么样又没关系,我要的是能让你开心,至于想要的,就只有你,其他的我管不着。”

    “连自己的人生也管不着?”

    “我的人生就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好说。”

    “你……你有很多女朋友。”

    “那些都是自己跑到我家在我妈面前胡诋诌的,我碰都没碰过她们!”嗟!一大票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他住的地方,趁他不在的时候上门拉拢老妈,这笔帐怎么能算在他头上。“喂,休想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

    “你还说……女人抱起来比较舒服。”想到这句话,即使误会冰释,心还是有点刀割般的痛。

    “我……”这句话他说过,可是……司冠快想破脑袋,烦燥地搔头。“那个是……我故意说来气你的!我根本没那个意思,谁都比不上你,我那天是气疯了,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喂,你笑什么?”他急得心慌意乱,他竟然当笑话看得直笑?

    方慕白好不容易收住笑声,服了他的直来直往。“你的脾气还是一样火爆。这会让你老是在道歉。”不能在怪他了,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很可怜,急着解释什么却说不清楚的焦急样也很值得同情,老天,他明明比他高、比他壮,但他竟然会觉得他很……可爱。“噗!哈哈……”

    “管他什么道不道歉,反正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看见他终于露出笑容,司冠总算放心吁口气。“还生我的气?”

    “我当然生气。”方慕白敛起笑容,严肃看着眼前的人。看得他一阵心虚,浮现自责的神情,最后还是不忍,不得不原谅,可是怨言仍有,“你那句话很伤人你知道吗?”这样的感情已经不被社会见容,如果自己爱的人都不能见容,那还有什么意义?

    “我当时只想着要伤你,我真的很气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离开又突然出现?我想了你七年可是……唉,总归一句话;对不起。”

    “你……唉!”他们差了七岁,本来该是他这个年长者抱他,没想到……“应该是我抱你才对。”

    “啥?”

    “曾经差一点你就是我的。”往事重提,方慕白脸上出现尴尬困窘的浅红。“真该让你尝尝那种痛。”

    他当时气昏头只想着要他好满足自己的欲望和出气,根本没有顾及他的感受。悔恨呐!为什么老是这么冲动?“真的很痛?”

    “很痛。”

    “我等一下会小心一点。”

    “等,等一下?”本来以为自己占上风的方慕白倏地一惊。“等一下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以为这样坐在我身上,我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司冠的话唤回方慕白被硬物抵住的感觉,让他不安地想离开,立刻被司冠扣住腰骨,坐回他身上。

    他该不会要在这……“司冠!”

    “先说你原谅我。”

    双手向后握住方向盘困难地撑起自己,免得太过“刺激”他,本想端起的严肃表情露出慌张的破绽,“用这种方式逼迫,恕难照办。”

    “其实你并不生我的气对吧?”太了解他了,知道他表情虽严肃正经,实际上却是老好人一个,要不然当年就不会无条件地照顾他、担心他。“别假了,再装就不像你了。”

    “噗,你实在是……”腾出一手拍拍在自己腰上的手背,方慕白投降道:“我原谅你,这下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我爱你。”毫无预警的话让方慕白怔忡住。

    我喜欢你——

    当年满脸倔强的小鬼突然浮现在眼前,笨拙地对他自动告白。

    一瞬间,真的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觉,让人怀念。

    “先载我回事务所。”

    “为什么?”他都厚着脸皮,丢下男人的面子开口说爱他,他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还要回事务所!“我说我爱你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又生气了。没来由的火山爆发实在让人头疼。“改改你的脾气,我不想跟一个火爆浪子交往,随时随地要小心火山爆发。”

    “方慕白!”

    “先载我回去,我下午还有案子要办,然后……”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恶意重重坐在他身上,引发一声哀号,方慕白笑得惬意。“六点再到事务所接我。”

    愤怒的火山倏地停止岩浆喷发,此刻爆出的是喜悦的音符,猛唱欣愉的高歌,嗟!管他喷的是岩浆还是什么见鬼的音符,总之证明一件事——

    他终于追回这辈子最想要的人,方慕白,他追回他了!

    &&&&&&&&&&&&&&&&&&&&&&&&&&&&&&&&&&&&&&&&&&&&&&&&&&&&&&&&&&&&&&&&&&&&&&

    “陈女士,你的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拿着检验报告的医生面有难色地跟自己负责的病患解说报告结果。“关于你的身体——”

    “医生,你不如老实告诉我还剩多少日子。”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末路将近,陈静美显得比医生还要镇定。“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是哪里出了毛病?”

    “你的肝。”听了陈静美的话,医生也恢复专业的冷静。“肝功能检视,你可有是肝癌末期,不过我们还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来确定,你不要太担心。”

    “医生,我没有读过书也知道癌症末期跟注定要死一样。”陈静美苦笑盯视看起来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医生。“还要做什么检查?我现在只想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日子好活。”

    “两个月,可是如果能接受治疗,我相信可以……”

    “你们做医生的不但要帮病人治病还要说谎骗人,还真辛苦。”陈静美叹道,让医生尴尬地打住话。“我早死晚死都没有关系,两个月……这两个月够我安排一些事,该满足了。”

    陈静美按住自己腰右侧。“我这里三不五时就痛,有没有什么药可以用来止痛的?”

    “我会开止痛药给你,但是你真的不考虑住院?也许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而且…..”

    “医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这条命不值钱,我惟一觉得自己最有成就的就是生了个好儿子。以前年轻的时候不会想,自己的路走偏了却全怪到他头上,后来母子俩相信为命发现这孩子脾气虽倔,人却不错,才知道自己过去想的全都错了,也好在这孩子不会记恨,还是把我当母亲看,对我也很孝顺,只是……唉,那个爱惹事生非的个性让人放心不下。”

    “既然如此,你更要接受治疗好跟你儿子再多想处一点时间才对。”

    陈静美摇头。“医生你错了。我儿子谁的话都不听,包括我这个母亲的话也不听,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听那个人的话,我在他眼里要排也是排第二个。”

    “不管怎么说,儿子孝顺母亲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的病要让你儿子知道,我相信他一定也会要你住院治疗。”

    “你不会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我不能再拖累他了。托那个人的福,他现在找到正当的工作安安份份上班,我怎么能在这时候拖累他?两个月已经够了。”

    “陈女士……”

    “谢谢你,医生。就麻烦你开药让我止痛,能够捱完两个月我就满足。”陈静美打断医生的劝阻,固执地道。

    两个月,她确只要这两个月的时间就好了……

  第十章

    没有习俗该有的丧葬仪式和排场,陈静美过世后得到的是一处景色幽静的墓地,和忍着伤心办理一切事宜而消瘦不少的儿子。

    此时此刻,在她的墓前,她一度差点错开以致无法体验母子亲情的儿子,正坐在墓旁的石块盯着她生前的照片,表情怔忡,仿佛这场景只是个梦,醒来后熟悉的瘦小身影会用千翩一律的无奈表情,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逼他去上班,等他下班回家,大老远就会听见逢纫机卡哒卡哒的声音毫不停歇。

    只要梦一本,什么事都会跟原来的一样,只要梦醒……

    一双手从司冠身后探到他胸前交叠,令人安心的体温与重量轻轻地靠贴上他背脊,明确的知觉温暖着他,却也提醒他这不是梦。

    不是梦,妈已经……

    “别这样,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难过,她老人家在地下也不会快活。”

    “我从来没有真正孝顺过她。”司冠仰首,上半身向后躺进这世上他惟一的依靠。“我一直让她操心,从来没有让她过过好日子,进黑道、混帮派……我没有一件事不让她操心,从小到大,我没有真的像个儿子一样孝顺她,没有一次!我什么都没有做……”

    “相信我,她老人家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方慕白收紧手臂,环住靠在他身上显露脆弱神情的男人,频频安慰,“在她眼中,你是个好儿子。”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他有什么好的!惹事生非,不顾家里的生计开销,更不曾主动为她做过什么,只是一味沉溺顷自己的事里头,就连她生病都不知道!“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还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老爸老妈消失在这个世界我一定不会哭,我反而会大笑,开心自己终于能一个人过日子,可是现在……为什么要走?为什么离开得这么突然,为什么……呜……”此刻才完全感受到丧亲之痛!曾经他无知地以为自己会很潇洒、不会在乎这种生死小事,直到真正面对才知道自己很脆弱,才明白自己很在乎这惟一的亲人!

    现在才知道,过去以为只要有心爱的人就能构成自己的世界的他多愚蠢!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身边最亲的人,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惹事生非上头?

    他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好!司冠拱起背,落泪的脸深深埋进并起的双掌,悲伤让他语无论次起来,“肝癌啊!这么严重的病,我竟然听信她的话以为是场小感冒就真的不再管!妈怎么能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方慕白走到他身前拉下遮住脸的手,仰首以唇吮去他的泪。。“她不希望你担心她,也不希望你花费不必要的钱在她身上。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病情却选择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后会送她进医院,她不希望加重你的负担,也知道自己回天乏术,所以才不告诉你。”

    “我、我不会认为她是负担!”

    “但是她认为自己是啊!对你,她一直感到歉疚,没有让你拥有一般的幸福家庭,让你从小尝尽异样的眼光,对这件事情她一直很内疚。你是她惟一的孩子,她爱你偏偏不知道该怎么与你相处,惟一能为你做的就是不变成你的负担而已。”

    “不是!她是怪我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所以不告诉我她生病的事情,要我内疚一辈子!”

    “别胡说。”方慕白扯下他又要遮住脸的手,另外空出手托起他下鄂,要他看着自己。“听我说,我比谁都清楚她多爱你这个儿子,她不会怪你,她只希望你能原谅她无法让你拥有正常的家庭。”

    “我不在乎那些……我真的不在乎……”好后悔……为什么在她老人家生前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次爱她的话!他可以对情人坦白,却无法对最亲的人说“爱”这个字!

    而现在,即使想说也没有机会,再也没有机会,“我已经不能告诉她,我……我爱她……我一点也不怪她……”

    “她知道的,她听得见的。”一心只念着要安慰他的方慕白,一点都没发现自己人上也挂着泪,直到一阵风吹来感觉到凉意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跟着他掉泪。“不要哭,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让她老人家放心。”

    放心?司冠终于有一次是自己抬起头。“什么意思?”

    “她老人家在临终前将你交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你……”方慕白顺着他的疑问作答,将他和老人家的约定全盘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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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司冠说只是场小感冒,但是亲眼看见亲自来应门的病人时,方慕白心底泛起疑惑。

    “陈女士,您……”顿了顿,他改口:“听司冠说您感冒了?”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慕白,我把你当另一个儿子看,你有话就直说,有问题就问,不要太拘谨。”

    “您不像感冒。”进了门随手带上,他扶着陈静美走向卧房。

    陈静美等到自己被安置在床上后,扯开虚弱的微笑,“肝癌末期,没救了。”

    肝、肝癌末期!方慕白呆站在原地好关晌,才意识到要开口,难掩激动。“司冠他知道吗?”

    “依他的性子,告诉他之后我还能待在家里吗?”陈静美苦笑。“我是故意瞒着他的。”

    “为什……”察觉到自己太过激动,方慕白先是做了个深呼吸,到客厅找了椅子进来,坐在床畔。“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变好啊!我不是说他以前是个坏孩子,我的意思是他好不容易才决心离开黑道不混帮派,现在满胸子想着要开家酒吧,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做过生意,但是我知道要开一家店很花钱,我不能拖累那孩子。”

    “还有我,我可以……”

    “我们母子俩欠你的够多了。你的帮忙七年来没有间断过,就连现在阿冠变好都是因为你,那孩子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你的,你说东,他绝不会说本西,你要他脱离黑道他就真的收心乖乖工作,他能变好都是你的功劳。”

    “没这回事。”

    “呃……咳、咳咳……”

    方慕白起身取水坐到她床上扶起她。“先喝点水。”他叮咛,并拍抚她背脊,这一触,才知道她真的瘦了好多。“您瘦了好多,难道司冠都没发现?”

    “那孩子只要热衷一件事,旁的就什么都看不见,个性就是直来直往,傻呼呼的根本不会怀疑我的话。”说到这,陈静美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仿佛玩游戏获得胜利一样。

    “陈女士……”面对这种场景,方慕白顿时苦笑不得。“您这样骗司冠是不对的。”

    “对不对我知道,我只希望不会拖累他,我已经让他从小就没有正常的家庭,现在,我能帮他的只有不变成负担这件事而已。”

    “那么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你是律师,像我这种要死的人找律师也只剩一件事好做。”

    立遗嘱。明知道只有这个答案,他还是不愿相信,宁可开口问:“您指的是什么?”

    “生死我已经看开了,你也别忌讳。我没有多少钱可以留,只是想请你帮忙,真是对不起啊,一直要你帮忙这个帮忙那个,我实在……咳!咳咳咳!”

    方慕白再拍抚她的背,急忙道:“我是自愿也不认为帮了什么忙,您不用在意。”

    “我看得出来,你和阿冠是——情人对吧?”

    这个问题,问得他方寸大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您……”

    “这几年我一直有疑问,为什么你会这么关心阿冠?为什么阿冠知道你不告而别之后又开始自暴自弃、变回以前的样子?后来又看到你们重逢后阿冠的模样,我终于找到答案,其实我早该知道才对。”

    “您别怪司冠,是我先……”

    陈静美挥手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怪你,也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突然觉得人世间的事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懂你们两个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会相爱,但是我知道我儿子需要什么……他需要你。”笑看方慕白讶然的表情,她续道:“没有你,他会毁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我很抱歉,把司冠带进这种——不正常的关系里。”

    “我没说这不正常啊,慕白。”陈静美抬起苍皱的手拍上他的。“我是女人,嫁了个男人,结果也没有你跟司冠幸福。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都是人自己心里想的。”

    “谢、谢谢您。”

    “我才要谢谢你,阿冠很难缠,只有你才治得了他野马似的性子。”翻开他的手向上,陈静美另一手覆上他的掌。“我把我惟一也最爱的儿子交给你,希望你好好照顾他、爱他,让他幸福。”

    “陈女士?”

    “这就是我要请你帮的忙,也是最大的忙。我的儿子就拜托你了。”心满意早足的笑眼忽而瞠大,瞬间又化为柔和,将身边的年轻人的脸拉靠在肩上。“你跟阿冠一样傻啊!哭什么呢?”

    “对不起。”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但他真的忍不住难过。“我、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滋味,但是有您这位母亲,司冠他很幸福,真的。”

    “希望他也这么想啊。”陈静美拍着身边微颤的方慕白,笑叹:“有你在,我走得安心。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方慕白抬起头,尴尬地擦了泪,哽声道:“什么事?”

    “就是……”

    ++++++++++++++++++++++++++++++++++++++++++++++++++++++++++++++++

    在方慕白强迫下,司冠被从母亲的慕地带到台北的某处,和带路的方慕白两人站在人行道上,看着一扇关闭的铁门。

    方慕白戳戳司冠手臂,指向招牌。

    “天……使。”司冠喃喃念出,面露不解。“你把我拉来这只为发看一块招牌?”

    “这就是你妈妈要我帮的最后一个忙。”方慕白拿出遥控器启动铁门往上卷。“这是她老人家给你的——一家酒吧。”

    随着铁门愈往上卷,司冠的眼瞠得愈大。妈留一家酒吧给他?“慕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老人家把我汇给你们的钱全部存了起来,最后托我找店面。”方慕白打开大门侧身让他进去后,自己也跟着进去。“这是她留给你的惟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东西——你的未来。”话尽的同时,室内灯光亮起,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却是一个母亲临终前留给儿子的礼物。

    “我的……未来……”他的未来?

    “她知道你想开一酒吧。”

    “我……”环视空荡的四壁,司冠跌坐在原地,不禁热泪盈眶。“我不值得她为我做这么多……不值得……”他只会惹麻烦,根本算不上好儿子,为什么……

    “她还有话交代我转达。”身为律师,多少会面临在悲伤的家人面前转述死者生前的留言,但没有一次比这次让他心痛!

    事关乎已,真的没有办法冷静啊!

    “别哭,这几天你已经哭够多了。”方慕白蹲在他身边,已经无力再说任何一句安慰话,难过的人不单只有他一个,他也是。“别让她老人家往生后还要担心你。”

    “妈……她说了什么?”

    “她说很抱歉,没有让你拥有值得回忆的过去,但是希望这里能让你创造你想要的未来。”答应做的事、带的话已经做到、带到,方慕白终于抑不住悲痛的情绪,俯偎进司冠怀里恸哭。

    司冠的母亲对他来说也等于是自己的母亲,每一次会晤、每一回交谈,除了关于司冠的事,陈静美也会关心他的生活,问他过得好不好,叮咛他不要太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七年下来,在他心里早将她当作自己的母亲看待。

    但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已故的陈静美知道,不明就里的司冠反而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恸哭慌了手脚,紧紧抱住他,心慌意乱。

    慌乱的情绪让他目光不安游移四周,在视线移转间,心绪不知不觉地逐渐沉淀冷静。

    这里是妈留给他的未来……

    视线下移——这是他最爱的人……

    怀里的人颤动依旧,让司冠心疼地收紧双臂。“陪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已经失去惟一的亲人,他不想再失去惟一的爱人。“我的未来除了这里,还有你。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他的话让方慕白敛起哭声,身体仍因为哽咽不时颤抖,却更偎进他怀里。

    “答应我!”方慕白的沉默让司冠不安。

    “我不能哪里都不要去……”埋在他怀里的方慕白声音哽咽带着闷气。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司冠想破脑袋只想得到字面上的意思,最后还是以紧张作结,“我不准你离开我!”

    真是傻啊……满心的悲痛被他弓蛇影的紧张给驱离大半,留下的是对陈静美在他面前笑叹儿子直率和傻气的怀念。

    他的脑筋为什么就是不懂得转弯呢?净是直来直往的。“司冠……”

    “我知道比口才我比不过你,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你听清楚没有!”丧亲之痛在恐惧再度失去的当头不知不觉中被冲淡些许,显然的,方慕白似乎是别有用心才这么做。

    “我听得很清楚。”为什么七年前会爱上他呢?方慕白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无解。“可是你总得让我去上班。”

    “上、上班?”

    “我每天都得‘离开’你去事务所上班,你要我哪里都不去要我怎么答应你?”

    青一阵白一阵过后,黝黑阳刚的脸上布满红霞,注定被爱人吃得死死。

    困窘的模样还算可怜到足以勾起方慕白本来就泛滥成灾的同情心,仰首送上轻吻,在他耳边喃问:“一起生活好吗?”

    因他的问话回边神的司冠收紧双臂,低头压在他肩颈,喑哑说出意料之中的答案。

    &&&&&&&&&&&&&&&&&&&&&&&&&&&&&&&&&&&&&&&&&&&&&&&

    驱走最后一个流连忘返阻碍他收店的客人,天使的老板P。K。,不,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司冠,立刻熄掉天使的招牌霓虹灯,进店里收拾准备回家休息去。

    叮铃铃——店门上挂的铃响起清脆的声音,告知有客人上门。

    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蹲在吧台后头忙着清点今日所剩食物的司冠,分心喊道:“本店关门休息,明天请早。”

    话说完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也没有挂铃的声音。

    难不成还在店里?

    司冠关起小冰箱边起身边说:“我说已经关门休息你是没有听……慕、慕白?”坐在吧台前的人让他吓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不欢迎我吗?”食指轻叩台面,方慕白扬起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的调侃笑容。

    “又加班了?”这么晚还到店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事务所加班加到现在,而证据就是他一身的西装笔挺。

    “嗯。”这一问,勾出方慕白一天的疲累,忍不住趴在微凉的台面。

    司冠停下手边的工作,伸手怜惜地抚过爱有疲累的脸。“饿不饿?”

    “已经熄火了不是吗?”

    “火熄了可以再开。我煮碗粥给你。”

    “嗯。”方慕白维持原姿势不动,享受着温柔的爱抚,懒懒地应道。

    瞧着他一脸舒服慵懒的模样,司冠忍不住笑出来。

    “笑什么?”

    “我在想,以前是你照顾我、管我;现在完全反过来,变成我像个老妈了在照顾你、管你。”风水轮流转这话没错,但也转得太离谱些。

    方慕白振起精神,俊雅的唇角勾起邪笑。“不好吗?”

    低头轻吻住怎么也尝不腻的唇,额头低着似乎有点脾气的爱人,嗓音低沉地道:“绝不是不好。”如此爱的距离实在教人不想入非非也难,再夺一吻,司冠才满意地退后。“我很喜欢你依赖我。”

    “明天……”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的司冠倾身向他。

    “明天是妈的忌日,我排了假,一起去看妈。”不太习惯这称呼,方慕白说得极拗口,可是……心头觉得暖和。

    我妈就是你妈,不准再陈女士陈女士叫,她老有家也听不习惯——这是某天司冠突然板脸动起火爆脾气对他作出的要求,虽然霸道,但方慕白很清楚他的心意,所以尽管不习惯还是顺着他。

    司冠听到他主动提起,咧嘴直笑。“我明天也公休。”见他没有反对意思,他乐得回头忙开火煮粥,嘴上哼着小曲——哼、哼哼……

    “我要预约明天的晚餐。”

    “尽管放马过来。”自诩厨艺一流的司冠头也没回,说得豪气干云,“这世上还没有我不会做的菜。”

    “司冠。”

    “什么?”

    怎么突然叫他?

    “明天的晚餐就叫司冠。”

    晚餐?他?

    司冠搅拌开始沸腾的粥一边分心想他的话的什么意思。

    啊!终于领悟的他哈哈大笑。

    “你真笨。”方慕白摇头的叹息里也含带笑意。“没见过像你这么脾气火爆又笨得离谱的人。”

    “不单是晚餐。”

    司冠端粥到台面上,递上一根汤匙,在方慕白伸手接的时候所握住他的手,眨眨眼。“连消夜都一起为你准备。”

    方慕白噗哧一笑。

    “你行吗?”

    倾身偷得一吻,他回道:“只怕到时候求饶的是你。”

    狂妄!方慕白翻了翻白眼,低头吃粥;司冠则忙着收店,时而分心注意爱人吃东西的情况,似乎怕他烫着似的。

    两个人时有时无的交谈声像涓涓细流般回荡在天使中……

    一天,就这么落幕;幸福,其实也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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