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纸鹤会不会像飞扬的风筝传递到地球的另一端,进而唤醒雷修奇沉睡的记忆呢?
望着摆满小床上的一千只纸鹤,璩釆晴不禁发出了—声轻叹,这种“思君如满月、夜度减清辉”的煎熬什么时候才会终了呢?
上苍何时才能接受地泣血的祷告,伸出他慈悲温柔的手,赐予她一次真正的奇迹,结束这种无穷无尽的守候之苦,让她的佳期真的能“美梦成真”。
* * *
璩采晴摺叠的纸鹤已经多达一千五百零二只。
而生死成谜的雷修奇仍然音讯杳然,奇迹对璩采晴来说,依然是一则空洞而奢侈的梦想。
但,她仍不死心,仍不灰心,仍抱着千疮百孔的心在屡挫屡奋的心理建设中,挥开失望的阴影,继续摺着纸鹤,把层层的思念寄於上苍的悲怜和感动,能化腐朽为神奇,让“奇迹”的跫音早日翩翩到来,重新披上生命的彩衣,帮她结束这种漫长而近乎凌迟的痛苦和折磨。
小季常常笑谑的对地说,她八成是那个痴情又忠贞感人的孟姜女投胎转世的,要不然就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再现。否则,在这个处处讲求现实、功利的时代里,在这个视爱情为调剂品、充满变数的文明社会中,每个人疼爱自己都怕来不及,哪有可能浪费宝贵的青春,为一个生死未卜的情人守节一辈子,进而陪葬—生的幸福。
想到潇洒不羁、永远像个大顽童的小季,她心底涌现菩一份温暖的感动,一份酸涩的柔情和一份难言的歉疚。
她欠小季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得让她自惭形秽又不胜负荷。
她不仅亏负小季良多,她也亏欠厂丘斐容一大笔永远偿还不了的恩情。
这四年来,若非小季和丘斐容,她这个遭逢变故、波折重重的未婚妈妈,恐怕早就被冷血无情的命运之神打垮了,打得心力交瘁、狼狈不堪,而无法在鲜血淋漓的痛楚中勇敢的爬起来,咬紧牙关不屈服的和不断涌进生命中的风霜雪而对抗到底!
三年多以前,办完了父母的后事之后,基於现实生活的考量,她忍痛卖掉了大直的房舍,搬到木栅和丘斐容比邻而居。
那时候,小季尚在政大念博士班,而她这个手忙脚乱、茫然惶惑的未婚妈妈,生活起居几乎都是靠他们两个人在帮她照顾的。
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小季还帮她介绍工作,并鼓励她复学,转到辅大夜间部完成末竟的学业。
为了能让她从容上班就学,丘斐容每天上午五点都会准时到托儿所接盼盼,晚是允当保母,替她照顾牙牙学语的盼盼。
三年来无一日中断。
命运之神夺走了她的父母和情人,却又让她在风雨飘摇的过程中洞悉了友谊的可贵与无价,这种冷暖交集的考验,或许真的是人在成长中听必须面临的人生课程吧!
她知道小季给予她的并不是纯然的友情,而这正是她对他感列愧疚和心痛的地方。
她更清楚的知道丘斐容对小季的爱慕和深情,一种无怨无尢又毫无所求的感情。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丘斐容的厨房里,和她边冲泡牛妍,边闲聊的一段对白:
“斐容姊,你的双手真是灵巧,无论是做家事、还是带孩子,你都能有条不紊,做得俐俐落落、漂漂亮亮的。”她若有所感地望著丘斐容熟稔明快的泡牛奶、熬燕麦粥。“我这个做妈妈的跟你比起来真是惭愧得该面壁思过,好好检讨!”
丘斐容试了一下温度,然后把牛奶瓶交给坐在摇摇车内的小盼盼。“这没什么好惭愧的,我喜欢做家争,喜欢整理环境,把家里弄得乾乾净净,纤尘不染的,而——我又恰巧喜欢小孩,所以,带起孩子来也比较有耐心,而你——又要工作又要上课,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做起这些事来当然没有我熟悉俐落,这是想当然尔的事。”
当她看见挑嘴的小盼盼吸了几口牛奶,就把牛奶瓶递别丘斐容手里时,她不禁扳起脸想训示被所有乾爹乾妈惯坏的女儿时,丘斐容已笑著说:
“别怪她,我们大人如果三餐都喝牛奶也会腻的,何况是她这种正待发育的幼儿,我来喂地燕麦粥好了。”
望着丘斐容一边努起嘴巴吹气,—边温柔小心的喂著盼盼,她不禁感动眩惑的摇著头轻叹道:
“斐容姊,你应该赶快嫁人,你会是全天下最好的妻子,最好的妈妈。”
“是吗?”丘斐容不置可否的笑—笑,“谁来娶我?”
“不是有一大堆男生卯足全劲的在追求你吗??”璩采晴侧著头想了想,“譬如——对面眼镜行的小开,出版社的总编辑,还有政大社交系的副教授江德风,还有——”
“采晴,你在干嘛!列家谱,还是玩点名游戏?”丘斐容笑苦打断她,并温柔的拿湿巾为小盼盼擦嘴,“这些人只能走进我的生活里做我的朋友,没办法走进我的心中,让我产生共鸣的电波。”
“那么——”璩采晴小心审慎的沉吟著,“小季呢?他是不是早就走进了你的心中?”
丘斐容握著小汤匙的手微顿了一下,“也许是吧!”她唇边浮现著一丝幽柔婉约又带点萧瑟的微笑,“但,我却始终在他的心窗之外徘徊,他心里只有你,四年多来,始终如一。”
璩采晴深深的望著她,心湖里波涛万涌,“可是——你仍然始终不移的爱著他,默默的,无欲无求的。”
丘斐容微蹙著秀眉,深思的说:
“每个人对爱的定义不同,有人认为完全拥有双方的身心才是—种幸福,一种快乐,可是——也有人觉得能默默的付出自己,换来对方的幸福快乐,就是最大的丰福和快乐,”她轻轻的抿了唇角笑了笑,“我承认——我喜欢小季,但,我希望他能得其听爱,抓住真正属於他的幸福和快乐。”
璩采晴听得心弦震动了,“斐容姊,小季他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是在你身上啊!”她哽咽的说道。
“是吗?”丘斐容凄惶的笑了笑,“真情感动天,铁杵磨成绣花针,采晴,你敢说——你对小季对你的那份无怨无悔的深情完全无动於衷吗?”
璩采晴的心没来由的痉挛了一下,“我感动,我惭愧,但,我无福消受,因为——我的爱已经完全给了阿奇,涓滴不剩了。”
丘斐容定定的注视著她,“采晴——你知道结论是什么吗?我们两个都是同一种人,执迷不悔的傻子,只知道呆呆的前进,而不知道什么叫回头是岸。”
璩采晴打了个寒颤,拉回纷纷扰扰的思绪,强迫自己把重心重新放在公事上。
她望著电脑萤幕,试著集中注意力打著这封总经理交代中午以前一定要发出去的信函。
但,她却发现自己的头好像有十几斤重,—阵恍惚迷离的晕眩一直在她沉重酸涩的眼前摇晃著,她甩甩头,力图振作,在忽冷忽热、眼花撩乱、头重脚重、口乾舌燥的情况下勉强完哎了那讨刻下容缓的信。
她危危颤颤的站起身,喝了口热茶暖身,正准备将信送到总经理室交由姜总过目签宇时,业务合副理方弘杰又带著自以为潇洒的微笑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璩秘书,在忙什么?都快中午了,可以休息吃饭了,怎么样?”方弘杰轻浮的向她眨眨眼,“我请你到对面的金叶餐厅吃牛排、喝个中午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