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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不管父亲欲言又止的神色,也不睬崔品薇幸灾乐祸的嘴脸,迳自返回房间,把自己抛在柔软的床垫上,抱着母亲的相框,再也无法克制地啜泣起来——

  * * * *

  清早,伍定峰被啁啾的鸟吟声叫了起来,他揉揉酸涩的眼皮,一夜碾转反覆,他是靠安眠药个睡的。

  刚下床,正准备更衣洗把脸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阻止了他,他一楞,一股不安的感觉当头罩来。



  他迅速打开门,看见江妈手忙脚乱,又急又哭的嚷着:“老爷,不——不好了,小姐她——她割腕自杀了。” 

  伍定峰身子晃了晃,血色尽褪,半晌,他惊惶地抓起江妈的手,一连迭声的问:“她——她人呢!——”然后不等江妈解说,他白着脸冲出卧室。

  崔品薇也被惊醒了,“吵什么?”一大清早就吵死人了,到底——”她的话被江妈的眼泪吓了回去,“怎么回事?”

  “大小姐她——她割腕自杀了——”江妈硬咽地说。

  崔品薇一震,脸也发白了,她赶紧下床,也跟着冲了出去。

  * * * * *



  黑暗遮蔽了咏蝶的眼,她伸手不见五指,整个人轻飘飘的,像飘浮在大气层的浮游物。

  她不安的扭动身子,不料,却引来一阵剧痛,她呻吟了一下,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憔悴的形容,盈满红丝的眼。接着,一股酸楚席卷了她。她眼睛湿润了。

  “咏蝶,你——你这个傻丫头,你到底要爸爸拿你怎样办?”伍定峰干涩的说,眼中有泪。

  咏蝶倏地闭上眼,没有说话。

  医生进来了,他欣尉地看着咏蝶说:“好在你割得不深,没切到动脉,又发现得早,否则——”他摇摇头,测了一下体温,又转首对一脸焦虑的伍定峰说,“伍先生,她的血压状况还好,只要好好调养,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要回家。”咏蝶突然出声说,声音虽微弱,但简洁清楚。

  “咏蝶,你——”伍定峰愁容满面,简直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如果你还要我这个女儿,你就答应我!”她淡淡的说,表情是执拗而不可商量的。

  伍定峰无奈地看了医生—眼,“好吧!我答应你。”

  * * * *

  伍咏蝶出院已经整整四天了。

  这四天来,她把自己幽禁在房内,沉静冷漠,像个被锁在象牙塔内的失欢女子,对人生了无生趣。

  她漠视江妈的殷勤伺候,对父亲的好言相劝、憔悴苦恼无动于中,她苍白羸弱地躺在床上,像垂死挣扎、随时都将熄灭的烛火。

  她的消极,她的淡漠,她的万念俱灰看在伍定峰眼里,真是扰苦交织,心如刀戳。

  当他坐在客厅,看到江妈一脸颓丧的捧着热腾腾的人参难汤从咏蝶卧房内出来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她又不肯吃是吗?”他苦恼的问着。担扰和无助已把他折磨得苍老许多,再也不复往昔那神采奕奕、精明干练的名流风范。

  “老爷——小姐她——她根本不想活了,她教我们——不要理她,她说——”江妈喉头醒塞了。 

  “她说什么?”

  “她说——她好想死去的太太,她——她要跟太太一起去——”

  伍定峰脸色灰白,倏地闭上眼,一般剧痛重新撞击在胸口上,然后,他再也无法坐视自己唯一的女儿走上悲观消沉的不归路,他取过江妈手上的鸡汤,“我来,我来求她,求她不要再折再折磨——我这个做父亲的——”在眼泪夺眶而出前,他大步冲上楼,不想在自己的管家面前失态。

  他战悸地推开咏蝶的房门,努力平息自己激动沸腾,酸楚复杂的情绪。轻轻走到咏蝶的床畔,尽量隐忍那份心痛的感觉。虽然他已快被咏蝶那毫无生气、消瘦苍白而吓人的脸色给凌迟了。“咏蝶,怎么不吃东西呢?这可是江妈悉心为你煮的,你忍心让她失望吗?”

  “爸,你不要浪费口舌了,我——好累好累,只想一睡不起——”她淡然乏味的闭上眼,又叹了—口气,“老实说——这世上已没有让我留恋的地方了——”

  “包括我吗?包括——我这个生你、养你、爱你甚于一切的生身父亲吗??伍定峰震头的哑声说,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股椎心刺骨的痛楚中。

  咏蝶睁开了眼上眸。眼中波光盈盈;她抿抿唇,强制压抑脆弱酸楚的悸动,“爸,你有阿崔,而我——我只是人的包袱,只是一个没娘、没有爱的人——”

  伍定峰被这番话打倒了,他的脸苍白得吓人,而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碗,然后,他笑了;他笑得悲凉,比哭还难看,“我懂了,我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我活该要做鳏夫,千不该,万不该犯了同情、犯了怜惜的感情禁忌,更不该没有经过女儿的谅解就再继室——”他悲呛的笑了一下,“咏蝶,天下父母心,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你一定要为我这个选择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吗?你何不拿把刀来惩罚我比较痛快些?” 

  咏蝶忍不住饮泣了,她咬着唇,无言的流泪,整个心都浸淫在柔肠百转的辛酸悲怜中。伍定峰战悸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嗄哑地问着:“你到底要爸爸怎么做?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知道爸爸的心有多么痛苦吗?”

  咏蝶哭得真厉害了,“爸——跟你无关——我只是——只是觉得活得好累——好累”她抽噎的说。

  伍定峰深深的望着她,“跟那个自称是你老师的男孩子有关系吗?”他小心异异的揣测着,而咏蝶惊惧雪白的表情回答了一切。“要爸爸找他来——向你赔罪吗?”

  咏蝶如遭电击地弹跳起来,她紧抓着床铺栏杆,一连爆出凄厉的叫声:“不,不!你不能——不能去找他——你去我就一头撞死给你看!”

  她激烈异常的反应吓住了伍定峰,他慌忙拍抚她,连声劝慰:“好,爸不找他,你不要生气,你不要激动——”

  真不知那个姓关的男孩子到底对咏蝶做了什么,伍定峰忧心如焚的揣思着。

  咏蝶好不容易平复激动的情绪,但她累得像虚脱无助的孩子般枕靠在枕垫上,没一会儿疲惫地睡着了。

  伍定峰沉痛又心疼的摸了摸她那削瘦苍白的脸颊一下,眼眶内隐隐闪耀着波光。 

  他细心轻柔地替女儿盖上丝被,定定注视着她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然后,他发出一声苦涩的长叹,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 * * *

  咏蝶翻了一个身,不确定自己是被什么惊醒的?她睁开眼睛,只见窗外繁星缀缀,室内寂静我声,偶尔传来蝉鸣的乐章。

  她轻轻坐了起来,只觉手软如泥,头重脚轻,整个人像被放气的轮胎一般。

  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反问自己,你真的一心求死?毫无眷恋?毫无退缩?

  可是——她又有份不甘,一份到死也抱憾的痛楚——

  她就这样死了,岂不便宜了关文勋?

  他是那样冷酷无情,不留余地的抨击她,把她伤得体无完肤,把她打入万劫不复的炼狱中,把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践踏得稀烂,践踏得面目全非� �

  他怎能那么狠心?那么残酷?他把她损得一文不值,伤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瑟缩地打了个寒颤,不甘和一股复仇的意念掠过心头,她怎能把自己弄到这般自怜无助的地步?她只要想到关文勋曾经有过柔情缱绻,她的心就忍不住痉挛,抽痛着,不争气的泪珠就流了出来。

  她该怎么办?她该何从何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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