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会尽快回来,但尽快是多久?经过一个月音讯全无的漫长等待,他对雪儿的归来已不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然而,祖国的魅力,实在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异乡温暖,说不定她这一回去便不愿意再离家半步了。反正她在这里无牵无挂,要走要留全凭着她喜恶。
他对她还是知道得太少。她住法国,但是在法国的哪里呢?住址呢?电话呢?他一无所知,如果她真的一去不回,那么,他再见着她的机会十分渺茫,大概等于零了。
林森的心被强烈失落感占据。
“我倒是很想见见她。”江萤萤还在谈雪儿。
他们过头无声地在心底深处叹息。
他们出了电梯,走往林森的屋子,冷不防林森手一滑,塑胶袋摔在地上,一瓶啤酒滚得老远,他正要迈步去捡,却发现一个蜷缩在雪儿门口边的黑影,啤酒罐已经滚到“它”身旁。
林森极力压抑心中的悸动,一步一步地走向“它”。
“雪儿?”他干涩的喉咙似乎只发得出这个声音。
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目在走廊的灯光下无所通形,加上毫无血色的脸孔与嘴唇,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像支风中的残烛。
江萤萤吓退了好几步,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眼睛不可置信的圆睁,脸上的表情因害怕惊惧而扭曲,她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
是她!她回来了!江萤萤在心中狂喊。
林森则慢慢地在雪儿身旁蹲下来,伸出双臂想安慰她,却又在半空停止动作。雪儿虚弱得像是随时会碎掉。
“门锁住了,我没带钥匙。”她喃喃道。
林森注意到她仍穿着离去那晚的衣服,她身边没有半件行李,但这些都不重要,她总算出现了,即使她的消失和出现都如此地毫无预警,令人猝不及防,林森仍忍不住要松一口气,她回来了。
“你屋子的钥匙在我身上。”他道。
她抓着林森的手慢慢站起来,林森感觉她的身子软绵绵全无力气,而且,正无法自制的颤抖着。林森大吃一惊,不小心手一松,雪儿就这么往前倾倒在他怀里。
“你怎么了?冷吗?是不是生病了?”他紧紧的搂住她,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多少温暖一下她僵硬冰冷的身子。
“我头好重。”
她似乎是用尽力地说完这四个字,眼睛便合上了,林森连忙掏出钥匙打开门,将她横抱进屋子里。
屋里的样子和她仓卒离去的那晚上一模一样,而且不见灰尘,林森每晚总要在这里耗上至少一个小时。
他将她安置在床上,把所有的棉被全盖往她身上,接着反身出门。
江萤萤还像木头人似的呆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林森扣住她的肩膀摇晃几下,“镇静一点,萤萤。”
她停止呓语。
“听我说,她是你在电视广告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叫雪儿,正好是我的邻居,你懂吗?”
江萤萤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她?”
“当然不是!”林森的笑容悲凄。
她手抚胸口,慢慢地平静下来。
林森收拾好一地的饮料零嘴:“我们快把这些东西拿进去吧!”
她机械式地跟在他身后走进那间满是笑语的屋子,一边还是不放心的回头张望。
林森把东西接进冰箱,悄悄地靠近到辛哥身边。
“住在我对面的女孩似乎得了急病,我必须过去照顾她,这里由你招呼,行吗?”
“好,别担心,我会帮你摆平他们的。”他问:“那女孩的情况如何?”
“我不太清楚。对了,有热汤吗?”
辛哥拉开嗓门喊:“热汤好了没?”
“好了,好了,正宗道地的酸辣汤。”
孰料林森摇头拒绝,“不,她不会喜欢这种又酸又咸又辣的汤,我还是灌她喝一些热开水好了。”
他话一说完,人便消失在大门后,闹烘烘的房里,谁也没注意到少了主人。
江萤萤缩在沙发上,喝着旁人递给她的饮料,心跳终于恢复平静。
她看到林森离开,想必是看顾那个叫作雪儿的女孩子,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那么像呢?连说话的声音、腔调、语气都如出一辙,简直像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江萤萤轻轻摇动杯中仅余的饮料,一颗心直往下沉,林森放弃了难得的聚会去照料她,这意味什么?
他们全部的人加起来至少十来个却抵不过一个女孩重要。
江萤萤极力抗拒心中的臆测成为事实。
★ ★ ★
林森煮好一壶开水,用尽方法使它转温,才送到雪儿面前逼她喝光。
“我打电话找医生来。”他急得团团转。
雪儿恢复了些元气,她轻声阻止他,“我没病,再躺一会儿就好了。”
“你的样子糟得不得了,还说没病?”
“我只是累了。”她蹙了一下眉。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机场接你?”
现不是回来了吗?”她答:“而且,我始终记不得你的电话号码。”
林森不忍再责备的,只要出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了。
“吃过晚饭了吗?”
雪儿朝天板翻了一个白眼,晚饭?回天上一小时,人间已经一个月,她有一个月的时间不食人间烟火了,还要重新适应,真是累!
林森不等她的答案,因为他知道令她生气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最好自动自发一点。
于是,他罔顾众人的抗议,将那盘还冒着热气的豆酥鳕鱼端给雪儿享用。
雪儿勉强吃了一小口,紧锁的眉慢慢舒展开来,她再试了一口,两眼发亮,完全不顾林森就在一旁,便狼吞虎咽起来了,不多久,几乎把盘底吃个精光。
“你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他好笑。
一个月!她在心里答,嘴里不住赞美,“太好吃了!真是人间极品,我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吃到这样好的东西。”
林森满意地微笑。
“告诉我这道莱的名字,还有,收我当徒弟。”
“你会是个用功的学生吗?”
“当然。”
“这道莱叫‘豆酥鳕鱼’。”
雪儿重复一次,笑道:“它已经成了我的最爱了。”
林森的心震荡了一下,最爱?小小学妹?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雪儿身上。
“你姐姐还好吧?”
话一出口,林森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雪儿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冻结。原本已经糟透的脸色转为惨澹,她的嘴唇苍白地颤抖着,一双美目迅速蓄满泪水。
他实在不想再刺激她了,但他必须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雪儿。”林森伸出手碰碰她。
她的脸正对着他,但眼神空洞远而遥远。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声音,“姐姐走了,我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说完活,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林森先是一愣,马上弄懂了她的意思,他忍不住将的拉到自己见怀里,温柔而怜惜地安慰着的。
“我不相信,我永远都不会相信,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雪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了,雪儿,你的姐姐在天上一定不愿意看见你为她哭成这样!”
雪儿闻言更是伤心,她该如何告诉他她的姐姐从天上被打落人间,而不是从人间渡往天上?
林森沉默地搂紧她,他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他能做的就是让她痛痛快快地以哭发泄。他终于明白地为何会无声无息地失踪一个月,又以着那副憔悴的模样出现。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是最教人难过伤怀的一件事,而且,这份伤痛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平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