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凄然一笑,沒有说话,只是垂下眼。
「小妈,你別多想,有我和罗叔在这,不会让小爸太乱来的。」
「来不及了……」她失神的目光缥缈而不实,喃喃地道。「当一个人已经陷在流沙里,沙都淹到颈子了,旁人就算想救,沙里的人却连手都伸不出来,只能等待无情的吞噬,我……不再求什么了……」乔皖闭着眼,深深长吐着气,什么都不重要了,现在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睦天,我只请你帮我一件事,不会
让你为难的。」她看向眼前的人。
「你说,別怕我为难,只要能帮你。」罗睦天握住她的手,表明立场。
「请你帮我打通往台湾的电话,宅子里的电话,全被密码锁住了。」
他颌首,马上起身拿出身上的手机,与她确认过号码后,拨往台湾乔家。
「小妈,台湾现在是半夜,手术一早才会开始,要不要晚一点再拨,我一定会要小爸把密码撤除,你先休息,再这样下去,你会倒下的。」小栽婉言道。
乔皖摇着头。「我好久沒有听到奶妈的声音了,就算她意识昏迷,只要能够以电话在她耳边说几句话,或者听听她沉睡的声音也行,毕竟这场手术无论她捱不捱得过去,我与她相处的时间……都不多了,在回到台湾前,我要把握每一个能听到她声音的机会。」
这番话让和栽听了也感沉重,沒再多劝。
电话接通后,乔皖接了过来。「张妈。」
「大小姐……」电话那头张妈的声音听来有些讶异,随即淡漠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张妈,是奶妈情况不好吗?明天我就赶回台湾了,奶妈还是请你多费心。」
对方沉默片刻,冷声说道:「大小姐,你不用赶回来,我不晓得你现在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张妈,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当然要赶回去,奶妈是我最重要的人--」
「人都死了,你现在说重要又有什么用!」张妈终于忍不住般,气愤开骂。「大小姐,你现在飞上枝头了,可是我劝你人別忘本,你一出国嫁人就忘了自己的本,亏你奶妈从小这么疼你,到死还念着你,结果你连最后一面都不见,还让人传这么过分的话,简直--」
「你说……奶妈死了……」像被判刑的话,再次透过话筒确定。
「大小姐,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不懂,如果你非得再听一次,我就明白告诉你,你奶妈前天手术进行沒多久,就体力不支去世了!」说到伤心处,张妈吸着哽然的声。
「前天就动手术了……不是今天!」这个如雷击的消息,震得乔皖连最后一丝生机都像被抽掉!
「当时我打电话到绿风岛,是……古先生亲自接的,他说会命人安排好一切,还希望我们与你的关系从此断得干干净净,大小姐也不希望我们再去打扰你的生活,我真的沒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就当你奶妈为你白白付出了,可怜她到死还担心你……」
话机从乔皖手中缓缓掉下,她颤巍巍起身,完全绝望深恸的对着正走进来的人,冲过去,拼命捶打他,怒喊着。
「你骗我、你骗我--」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却无法停下手的捶打!「为什么--奶嚒前天就去世了--你早已知道--却还一直骗我--」前天正是她逃到码头时,如果那时她能脫逃成功,今天也不会是这种结果!
「骗?」古圣渊淡勾着唇,抓住她捶打的双手,道:「是你自己选择相信我,选择迫不及待把整个人交给我。」他冷笑的放开她的手。
像被当面掷回的羞辱,乔皖踉跄着身形。
「古圣渊!」罗睦天抓过他的领子。「朋友这么久,我从来不晓得你这么差劲!」
「好说呀,罗大律师,这场差劲你也居中协力不少!」
「你简直令人忍无可忍!」
「小爸、罗叔,什么情况了,你们不要再说这些话了!」高见和栽急喊的打断他们。
一旁的乔皖抓紧胸口,心脏好痛,唇更是紧咬到渗出血丝,看着古圣渊,她神情哀柔,突然笑了。
「因为我是……凶手的女儿,所以你厌恶我,却又碍于其他人而狠不下心来处置我,其实你恨不得……把每一个跟凶手有关的人……都碎尸万段,我想你对我根本是……深恶痛绝的,是……吗?」
古圣渊敛下眉,无法再面对妻子那双被绝望侵蚀的瞳,充满哀绝,他只能別开头。
乔皖痛然闭上眼,她的世界已经彻底崩毀,身外的痛可以躲进內心独自舔伤,当那份伤害是从內心迸开时,又该怎么做呢?
「小妈,你要去哪--」高见和栽忽然大喊!
古圣渊才一转头便见到那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乔皖奔跑在楼梯上,一层又一层的阶梯,身后的呼喊、大厅的欢乐,还隐隐传来悠扬的乐声,都已像飞掠耳旁的景象,由心生出的巨痛,像扎根般延伸触角,狰狞的盘踞在她体內!
她要摆脫,摆脫这种即将被痛苦占据的可怕,就像小时候,她能学会摆脫恐惧、能学会从饥饿中度过,更能捱过断骨肉体之痛的折磨,也一定能再学会如何永远摆脫这种由心活活被撕开般的巨痛!
推开落地窗,空幽的步伐来到栏杆边,飘飞的白雪,点点飘落在她仰首的面容上,按紧胸口上的手表,这是由书桌上拿的,终于取回妹妹送给她的遗物。
「馨馨,你要姊姊抱着希望,可是沒有你和奶妈的支持,姊姊……好辛苦、好累,已经不会有人像你和奶媽一样爱我,沒有人会……爱我了……」
自幼不为父母所疼惜、沒有朋友、沒有正常人的自由,战战兢兢的度过每一天,小心翼翼地面对每一场打骂,当她以为有曙光时,那小小的光总是消失得很快,最后连支持她的人都离开了,她是不是也该走了……
当古圣渊、罗睦天与高见和栽全部赶到书房门口时,见到那个正爬上栏杆的身影,全震住了!
「皖皖--」古圣渊痛然大喊,彷彿看到当年被逼到栏杆边的爱丽薇儿,而今,这个凶手竟是自己!
缓缓回头看向他的瞳,沒有仇、沒有怨,只有哀恸的绝望与解脫。
「皖皖--」
「小妈--」
直到哀绝的瞳敛下时,栏杆上的身形也落下,众人骇极惊吼,最先冲出的是古圣渊,伸出手却只有拂过掌心的衣摆,握住的是冰冷的空气!
「不要--」忽然一个悲喊像由虛空冲破而出,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对乔皖而言,这一瞬,像静止了。飘飘的白雪,犹如夜空的星子,灿烂的会发光,底下,树枝划破她的礼服,而至割开她的皮肤,散落而出的鮮红,随着被划裂成条的礼服飘飞,痛已传不到她的心,直至摔落于雪地上,浓浓的血红迅即染了满地红艳。
上方的古圣渊怔愕的望着底下,连身旁的罗睦天和高见和栽都完全不敢相信他们所看到的!
乔皖快摔落到地面时,忽然減速的像被抱住般缓落于地,随即身旁多出一名金发透明的女子,像由冰雪凝出般,清冽而美丽,纵然相距之遥,古圣渊却永远不会错认眼前的人。
「薇儿……阿姨……」
见到那俯首的面容时,乔皖有些迷惑,是幻觉吗?或者她已经死了,看到来接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