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浩来去从不留任何讯息,既然沒见到,怎么能确定他去过『御景莊』?」
「他把薇儿阿姨的一对耳环……送给了乔皖。」圣渊手指理过额前的发,显然说起这件事让他有些不自在。
「乔皖?」
「乔万崇的女儿。」
「你的妻子。」对他顽固的模样,理查失笑。「看来这个小姑娘魅力不小,连英浩都承认她。」
「英浩叔只是一时迷惑而已,如果知道她是谁的女儿,会清醒的。」英挺的面容沉敛着,不带一丝感情道。
理查皱起灰白的眉,第一次深深端详眼前的孩子;浅灰的瞳像薄冰般耀动寒茫,周身筑起一道不容人靠近的藩篱,这孩子是这样的吗?记忆中,他向来就比同龄的人坚强冷静,带着距离的礼貌,却并非毫去温情,只是难以靠近。
「孩子,人生难免遭逢巨变,历练得过来便是生活,历练不过来就是痛苦,你又何必老往痛苦里钻,一辈子看不开就只能挣扎。」
「对我而言,生活要想过下去,就是拔除痛苦。」他笑,笑得有些愤世嫉俗。「人如果能看开便是沒了七情六欲,沒了七情六欲那还是人吗?我所做的事,不过证明我是人。」
理查连连摇着头,沉重地道:「我一直以为薇儿的死,受到最大伤害的是英浩和珍妮,沒想到种下最深阴影的却是你,当年的事对你的重创必定深刻得非常人能体会吧!」
「爷爷想太多了。」古圣渊背过身去,疏离感更重。
「当年看到英浩抱紧薇儿的尸体那副疯狂的模样,沒人承受得住,更何况当年仅七、八岁的你,不但身中一枪,还亲眼目睹薇儿的惨死,这段过程必定是噩梦,骄傲的个性让你什么都不愿说,是吗?」
现在的古圣渊整个人住在由仇恨构成的冰层中,透明冷冽,让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无法进得去这层冰中,只能看着他渐渐连血液都冻结,而至作茧自缚。
看着颀长无言的背影,理查感到悲哀。
「现在谁来劝都沒用了,因为沒有一个人是当年的你,目睹那场悲剧发生、逃过一劫而辛存下来,如果大家都要你原谅凶手,那这段活生生存在于脑海的噩梦要怎么办呢,你一直是这么想吧!」
「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他冷然道。
「所以你让王宪发疯、杀了艾威斯,对他们的后代也不放过!」
「父债子偿。」何错之有。「当年他们干下这件泯灭人性的血案时,又何曾放过无辜的小孩。」
「所以你娶了乔万崇的女儿?」
古圣渊片刻的沉默,问道:「姊姊说了什么?」
理查扶着枴杖走到一撮花圃前。「她只告诉我你娶了乔万崇的女儿,其他的事要我自己来确定。」
「现在呢,爷爷想阻止我?」
「孩子,或许我真是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结婚也能用来复仇,这日子可要过一輩子,痛苦的究竟是谁?」
他扯唇,浮起的笑容有些阴狠。「令棋者和棋子,痛苦的永远不会是那令棋者。」
「令棋者!」理查指着那多变的上天。「这个世界沒有真正的令棋者,只要活在这片天空下,个个都是上面的棋子。」他停了一下,打趣问。「若真为复仇,为何不娶王宪的女儿,艾威斯沒妻小,王宪却有。」
「王宪一疯整个家都散了,子女不学无术,过的生活不比街边乞丐好多少。」何劳他再费心神。
「乔氏企业也掌控在你手中,你若撒手不理,乔家又何尝不是树倒猢孙散,为何最后还以这种方法来复仇。」
「乔万崇是当年的主谋,也是当年开枪打死薇儿阿姨的人!」头号仇人竟然空难而亡,他可无法接受。
「所以对他的女儿多点照顾。」理查的声中玩味更浓。
古圣渊回身迎视那双睿智的目光。「爷爷真是为着阻止我而来!」
「不。」理查微笑地摇头。「我是为薇儿而来。」
「薇儿阿姨!」
「你该知道你薇儿阿姨是个怎么样的女子。」理查抬头,看向阳光稍微露脸的天空。「她善良、幽雅,心地慈悲,从小她就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当年的血案,她如果幸存下来,我相信她绝不会以复仇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更不可能祸及无辜。」
古圣渊不语。纯美、温婉的爱丽薇儿,确实如此,总是善良得令人疼惜,否则也不会让这么多人因她的逝去而痛苦。
「在我这老父的心中,薇儿是上天带给我的天使,圣洁而美丽,纵然短短的一生……」他的语调抹上忧戚与无奈。「也够了,世间的丑恶,又何必让我女儿蒙羞。」
无言在彼此短短的距离中拉出沉默的鸿沟,露脸的阳光此刻又为灰濛所覆,天气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沉沉。
「爷爷希望我怎么做?」古圣渊缓缓道。
「放手吧,孩子,如果你真心爱那个女孩,爷爷会祝福你;如果不是,別再继续下去了。」理查拄着枴杖,往门口走去。
「爷爷,」始终沒有回头的古圣渊道。「如果最后证实可柔的死讯,爷爷依然心意不改?」
可柔!无辜又可怜的孙女,如果真的不在人世……
「我的日子也不多了,上帝如果连可柔都带走,或许打算让我们在天国相见,我不得不这么想,生命的巨变一定有其原因,尽往悲处想,得到的就是自悲和自怜,孩子,希望你不是一个可怜的人。」沧桑的声中有着对晚輩的疼惜。
古圣渊闭上眼,幽幽地回道:「我一定会找出可柔的消息。」
「我从沒怀疑过你的能力,孩子。」
「凯尔……」
「既是借调给你,这段时间他所做的一切是对你负责。」
「谢谢,爷爷。」
灰濛濛的天气,像盘踞于心的暗影,寒冽的风夹着入冬的萧瑟,古圣渊昂藏的身形久久未动,只是看着远方虛空的边际,点燃一根烟,沉默地吐着白雾。
教堂门口的理查,在司机和秘书的扶持下坐上了车。
「如何?」车內,身旁的男子问道。
理查摇着头。「这孩子从小意志力惊人,也反应在个性上,决定的事就像上了最先进的锁,沒有密码是解不开的。」
「连他最尊敬的理查爷爷也不行。」
「我只能让他手下留情,改变不了他的初衷。」
闻言,男子自责。「从台湾把皖皖带到圣渊身边,是个错误吧!」
再次露脸的阳光透过车窗,映着罗睦天那忧心凝锁的眉。
而教堂內的古圣渊,凝思的神情被突来的电话声打断。
「姊姊?!」听到古烈华的声,在烟雾中的灰眸一凜。
「理查爷爷虽然不能让你放弃乔皖,也该让你警惕吧!」
古圣渊敛眸沉笑。「姊姊,我劝你快离开现在的地方,据我得到的消息,李虎啸大概再半小时就会到你那里了。」
「李虎啸?!」电话那头是明显的愕骇。
「我只告诉他你在法国的里昂。」
「你出卖自己的姊姊!」古烈华暴吼!
「彼此,总得有件事绊住姊姊,省得坏我好事。」干脆明了的直言。
「古、圣、渊--」
「提醒姊姊,再浪费时间骂人,很快你就能跟李虎啸碰个正着,我想……见到你,他不会太绅士。」
「我--」正气得要回骂的古烈华,眼角瞥见窗外停在大宅门外的两辆车子,见到陆续下来的人,尤其为首者,让她花容失色。「你不是说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