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痛哭几乎耗尽她的力气,她不愿他一直看她的脸,他却一点都不介意,望着她的眼神始终没有厌恶与闪躲,只有一次比一次更深的怜惜。
“告诉我,在我坠崖后,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我也跳崖了。”她低声回答,语气淡的听不出喜怒。
“跳崖?!”他一震。他不是没想过这种结果,但真正听到,他还是震动的心惊胆跳, “我要你想办法活下去,你怎么可以跳崖!”
“与其苟且偷生,我宁愿跟你一起掉下悬崖,就算是死,也在一起。”她第一次真正抬眼看他,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他这才知道,当时没能护好她,对她也是一种伤害。她虽然单纯,但也固执,不可能学人迂回地为了生存下去就忍气吞声。如同他誓死护她的想法,他一旦出事,她也不独活。
好不容易才压下心神,他深吸口气,继续问:“后来呢?”
“也许是幸运,但也许是不幸,我没有掉下崖底,反而被崖上歧生的藤树缠住。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我的脸上、身上,全是干涸的血痕。
我抓着树藤一直爬,等我终于能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又因为体力不支又昏了过去。而后再醒来,我已经被救了,躺在一间木屋里。”她再度垂下眼。
“我记得你要我活下去、记得叶家的仇,所以我没有寻死,活了下来。救我的那个人,是个用毒的高手,我无法练什么高深的武功,就求他教我用毒,让我有能力找柯渡飞报仇。”
学用毒?!那么,她体内有毒素存在,是这么来的?
“我学会了用毒,才离开那里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来找柯渡飞报仇。”那时候,她身上的伤虽然不严重,但却太多,以至于她失血过多,调养了好一阵子才能再自由活动;而习毒,也用了她许多年的时间。
“所以,你进柯家堡当奴仆,为的就是取回墨砚刀,然后再找机会暗杀柯渡飞?”由她的神情和后来他所看到的,东方情轻易明白她的计划。
“是。”她点点头。
相较于她的遭遇,他显然很受上天眷顾。
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断崖下,其实是一片冷水湖,由于他是飞出崖外,距离崖壁有段距离,于是直接掉进湖底,被游历经过的前青龙堂主带回云流宫,医伤、受教导、习武,然后继承青龙堂主之位,扬名于江湖。
而她却——
“你的脸呢,为什么没医好?”为了这张满是伤疤的脸,她在乎到不肯与他相认,为什么当初却没有医好?
被树藤划伤,如果树藤不含毒,应该有机会治好的,最少,留下的疤痕会淡许多,不会变成暗红色的痕印。
她突然住了口,身体颤抖了下。
“云儿?”以为她冷,他立刻环住她,为她挡住山崖的风。
然而,她还是没有说话。
“云儿,怎么了?”他低首,却发现她刚刚才停的泪,又濡湿了满脸。“云儿?!”
“对不起……”她呜咽了声,忽然道歉。
东方情满脸疑惑,但看到她的泪,却忙不迭只想安抚她。
“别哭。云儿,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
“是我的错。”她双手环住自己,不断摇着头,泪珠滚滚而落、情绪再度失控。“是我、是我害的!柯渡飞说,他要杀你,也是为了要得到我,因为我长得漂亮,他要我跟着他。我要美貌有什么用?它为你带来仇杀、为叶家带来灭门之祸,我不要美貌,我不要、我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东方情立刻紧紧拥住她安慰。“云儿,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
“是我,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不会害你掉崖,爹和娘也许就不会死,是我——”尖锐的自责,乍失在他骤然低下的吻里。
他……在吻她?
她先是震惊,继而想到自己的模样,立刻转头想避开。
但是东方情不让她躲,他一手按着她的腰贴向自己,一手扶在她脑后固定住她,双唇温暖有力地锁住她,深黝的眼神则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脆弱的眼。
在她震颤地忘了反抗时,他立刻吻的更深,温热的舌更探进她唇内,不放松地吮着、诱引着,直到她呼息低促紊乱、身体轻颤地发热,软化在他的怀抱里。
激动伤心的情绪渐渐被他的坚定所抚平,不停流的泪水渐渐只凝结在眼眶,低垂的眸光幽然而黯淡,她是顺从了、平静了,却仍忍不住自责。
东方情轻轻放开了纠缠的舌,指尖轻抚着她红肿的唇瓣。
“那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你,为了得到墨砚刀,柯渡飞也会杀尽叶家人。”他轻声低语,“而柯
渡飞敢对你打这种主意,就是替他自己又找到一个必死的理由。”说最后一句话,他浑身散出冷酷的肃杀气息。
“可是……”
“没有可是。”他点住她的唇,以唇。 “你没有错,是我才该说对不起。是我无能保护你,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
浑身是伤的爬出树藤,受伤会痛、治疗同样也会痛,而她的痛不只是身体、也在心里,又要坚强地学会用毒……那一年,她不过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少女,却要承受这么多,怎么会不苦?
“不是,不是你的错。”换她摇头了。
他感慨一笑,接过她手里紧紧握住的新娘娃娃,收进怀里放好,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十年来,我每次想你,就望着它,它从不离我的身。”
她低下头,同样握着她做成项链戴着,从不离身的新郎娃娃。
东方情张开双臂,将她搂人怀中,让她的脸就阽靠着他的心窝。
“云儿,别想要离开我,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他低哑地道。能这样抱着云儿,知道她还活着、就完整地在他怀里的感觉,他日思夜梦,想望了多久?而今梦能成真,他绝不要再失去她。
迟疑好半晌,她终于也伸出手,回搂住他。
他想她十年,她何尝不是?思念没有磨蚀掉感情,只让感情在心里愈积愈深。
她真的好想他。和他一样,没找到他的时候,她不也日日夜夜祈求上天保佑他安然活着。
但是,她不敢应声。
除了她现在的模样,还有一个她不敢说的原因。她对自己的生命一点把握都没有,又能承诺他什么?
* * *
柯渡飞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下对他的报告。
不可能所有他经营的行业都同时出现危机,酒楼没客人们、药铺里传出医死人而被告进宫府的倒霉事、马场的订单被取消、预计该有的订单也没有进来,最后连护镖的生意也一落千丈,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柯渡飞只有惊、没有慌。他是老江湖了,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在江湖上,柯家堡也许不算大家,但在山东,绝对赫赫有名。
“这些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回堡主,这些情况刚开始的时候都不明显,等我们察觉的时候,已经影响了店里收入的一半,虽然我们立刻开始补救,但是不管我们怎么做,亏损的情况却愈来愈严重,努力了十天,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来禀告堡主。”各行管事的头都低低的,没人敢直视堡主。
也就是说,他费尽心思在五年内建立的事业,只在十天内就轻易被人逼上绝路?
柯渡飞气得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