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公子,这是你要的药,全依你吩咐的方式去煎的。」说话的同时,女子含羞带怯,芙容颊上泛着醉人酡红,不敢迎视他。
「有劳姑娘了,多谢。」君楚泱一贯温文有礼地回应。
「不、不客气。」
君楚泱端着药进门,算算时间,问愁也差不多该喝药了。
「君、君公子——」
顿住步伐,他不解地回身。「还有事吗?」
「没、没什么。」没敢多看他一眼,她匆匆旋身而去。
上回大姊才说错话,引起他的书僮的反感,她可不敢再胡乱开口。
君楚泱关了门,将药端近床边。「问愁,喝药。」
莫问愁没接过,只是直勾勾瞅着他。「那个又是谁?」
虽不明白凡事漠不关心的问愁,怎会突然在意起周遭的人,但还是依言回答:「掌柜的小女儿。问愁,喝药。」
「昨天是大女儿,今天是小女儿,他到底还有几个女儿?」
「这个我不清楚。问愁,喝药。」
「他打算把所有的女儿都推销给你吗?」
「没这回事。」他终于叹息。「药凉了会更苦,问愁,你先把药喝了,我们再来谈,好不好?」
「没这回事吗?那好端端的,人家干么管你要不要和我同住一房?」
得要他守着,她才能安然入睡,于是当初投宿时,君楚泱只要了两间房,辛夷住隔壁,而君楚泱为了照料她的伤势,待在她房中的时间,几乎与和她同宿一房没什么差别了。
昨天,那个不识相的大女儿,居然厚颜对君楚泱说,孤男寡女同住一房不好,要再拨间空房给他,她可以免费招待。
正好那时辛夷也在,很不爽地就回了一句:「你瞧不起人,当我们公子付不起房钱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本来只是想向他表示好感,这下反而弄巧成拙。
君楚泱好风度的没去计较,只是淡淡地说:「多谢姑娘盛情,我们这样很好。」
这些,问愁全看在眼里。
她早知道的,君楚泱气度冲夷,待人谦和有礼,相貌亦是少见的温雅俊逸,走到哪里都能令周遭的女孩芳心暗许。
「那是人家的好意,问愁,你真的想太多了。」见她没喝药的意思,他只好先摆放一旁。
「是不是想太多,试一试就知道。」
她眼一眯,寒瞳幽沁,君楚泱立刻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许胡来,问愁!」
「怎么,你心疼了?」
「别任意伤人,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尤其当她们用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神看他时……
君楚泱长叹了声。「你究竟是怎么了?」
杀人在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问愁虽冷情,向来只针对男人,不会无故伤害女子的,她的反常……他不懂。
怎么了?莫问愁自问,她也不甚明白,她是怎么了?
从遇到君楚泱之后,她就变得很不一样,沈凝的心,容易起波动。
一切都只因为他。
习惯活在黑暗中的人,不曾见识过阳光的温暖,所以甘于寒寂。可一旦感受到暖阳的珍贵之后,便再也不甘过回以往的暗沈晦冷。
现在才知道,愈是污秽的人,就愈是渴望那道从未见识过的纯净圣洁,她想紧紧掌握住他,不计代价。
是他将她带离那处阴晦的世界,给了她一方温暖纯净,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她绝不放手。
「君楚泱,我要你。」
「什么?」他怔然回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神情坚定,又说了一遍:「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代价是,我要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君楚泱愕然。「问愁,感情不能这样议价的。」
感情……她失神默念。
没人教过她该如何表达情绪,所以不顺心时,她只会以杀人来宣泄,并非真的冷血,而是先天教育使然。
想要一个人,也只会用她的方式去得到,但是……感情呢?!是不是没有感情,他就不会属于她?
「那,要怎样你才会爱我?」
「我不晓得,这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抬眼反问:「你呢?又为什么要我爱你?」
「因为我想爱你。」又或者,她已经爱了……
「你懂爱吗?」由某个角度来看,他和问愁一样,都是不懂爱的。
爱,这个字眼太陌生,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但是……「我想懂。」
「如果我告诉你,我俩若在一起,将会为我带来无尽灾劫呢?」
「这我不管。」她就是要他,纵使他会死也一样。「谁敢伤你,我会将他六亲杀尽。」
闻言,君楚泱眉心深蹙。「问愁,你又来了。」
前几日,他们在外头用餐,一名客人见她貌美,以言行调戏了几句,她眉心一凝,他心知不妙,才刚要阻止,竹筷已由她手中脱飞,当场由那名男子胸前——穿心而过。
辛夷吓得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从此视她为鬼魅,怕得要死,不敢再靠近她。
但是他知道,问愁并不坏,只是习惯了以杀戮去解决所有的事,除此之外,她不懂得怎么表达情绪,她的心,其实比谁都茫然无助。
是以,他又怎忍心再去苛责她什么?
为此,他苦恼伤神,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你不要我滥伤无辜,好,我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伤人,但是只要你敢离开我,我保证大开杀戒,而这些枉死的人命,全都是因为你!」
这等于是变相的威胁了。
她知道他的仁慈之心,知道他不忍天下人受苦,既然他只在意这个,那她就利用到底,只要能得到他,她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君楚泱敛眉沈思。「为什么坚持要我?」
「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那样的干净,是她所没有的,而她想要。
好半晌,他都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语。
「君楚泱——」
「喝药。」碗递了出去。
她二话不说,三两口解决掉。「然后呢?」她仰着脸,等待他的答复。
「让我想想,好吗?」
「那你要想多久?」
「别一副迫不及待想逼婚的样子,问愁。」他无奈道。
逼婚?不,她并不在意世俗规范,她要的只是将他留在身边而已,其它怎样都无所谓。
腊月天里,大雪纷飞。
一道又一道的风雪由窗口灌入,寒冷得冻彻心扉。
跪在床前的女子,浑身几乎僵冷,年轻秀致的脸庞却仍是一片寒漠,找不到半分表情。
「问、问儿……」
「师父。」她淡应了声,空寂的语调,像是没有生命的活死人,令人难以想象,她也不过才十五岁而已!
「师父……时候到了……」床边的女子喘息着,散乱的长发下,半掩住憔悴的病颜,依稀仍可瞧出年轻时的模样,不难想见她曾拥有过怎样的天姿绝色。
但是……无用啊!再美、再艳,留不住心爱男人的目光,倾国倾城亦是枉然。
恨呀,她好恨!
为何天下男子尽为她痴狂,独独他,眼中就是没有她?
强烈的不甘,化成椎心刺骨的恨意,恨他负了她,恨他移情另娶,恨他太多太多。
当撕心裂肺的恨与痛再也承载不住时,她转而杀尽天下男子,以血来平衡恨意的煎熬。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负情寡恩,只要杀尽这些负心汉,女人就不会再痛苦了。
「答、答应……师父……千万……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他们……全都无……无情无义……只会伤害你……」
「徒儿知道。」女孩面无表情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