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婶准备好赶走他的架势,楼阙朝她摇首。
“是段堡主让我来的。”他放轻声音低喃。
桂婶不相信他的说词,以她对堡主的了解,堡主不会随便让楼阙见着小姐的,可是瞧楼阙一身狼狈,又是血又是伤的,恐怕在一刻钟前经历过一场恶斗,但那并不表示她得大发善心让他通行,就在桂婶准备动手时,忽瞧见楼阙身后站着少堡主,她是在见到少堡主对她明示颔首才相信楼阙没说谎。
接获了段楚沛的指示,桂婶警告的朝楼阙看一眼,便随着段楚沛离开。
她的意思是要楼阙不管说话或动作都得小心点,莫伤了她的宝贝小姐,否则无论天涯海角她都饶不了他。
楼阙压根没去注意到桂婶的眼神,事实上在他踏入幽暗的地下室,闻到思念已久的馨香时,他的心便不可抑制狂跃吶喊着要见她,断绝的七情六欲开始复苏活跃跳动。
寻着淡雅清香,楼阙急切的步下阶梯,立足于床前,望着躲在层层黑纱中娇小的身形,不忍的情绪立即涌上心头,心疼她在这四年间都是如此度过。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段戏羽根本没留意到桂婶的离去与楼阙的到来,这些天来,她都保持着同一动作,像只刚出生的小老鼠拥着厚实的棉被躲在黑暗的角落中,不停回想着楼阙见到她容貌时的情景,她吓到他了吧?自嘲的颤抖着唇微笑,枯瘦的小手将棉被抓得更紧了,彷佛棉被是她最佳的护身符,有了棉被她便可以不受到伤害。
缩了缩身子,嫌夜明珠的亮度过亮,刺疼了她的眼,便将整颗脑袋里在棉被中不留半分空隙,直到无法呼吸,才悄悄采出头吸取些微的空气。
她的举动刺痛了楼阙的眼,双眼泛红看着被他害惨的爱人,她该在阳光下尽情的欢笑,而不是躲在该死的黑暗角落独饮着恐惧。
楼阙注意到室内的光线来自夜明珠,因为她怕火,可是他亦留意到这里没有半面铜镜,是因为她怕看到自己?
痛苦的闭上热烫的双眸,止住快落下的泪珠,他的心正狠狠刺痛着,指责着自己的不是。
藏在被中的段戏羽吸吸鼻子,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她的房里有了些微改变,但她却不晓得变在哪儿,要问桂婶吗?她的内心在挣扎着,许多天不曾开口说话了,要她再说话也提不起兴致来,还是待在棉被里好了。
再度用力拉紧棉被躲好,脑子仍绕在吓到楼阙这件事上打转。楼阙睁开眼时看见她躲得更紧,有股想拉出她的冲动,可是他不能也不想吓到她,所以唯有想出其它法子让她放弃缩在安全窝中,虽然很难,不过他会很有耐性的。
“你很喜欢躲在棉被中吗?”他的口吻平稳,恍若与她聊天般轻松。
难忘的低嗓穿透棉被敲中她的大脑,段戏羽浑身一震,不敢相信楼阙会出现在她房内,大概是她想念他想过头了,以致于产生幻觉;仔细想想,楼阙根本不晓得她在这里不是吗?还有楼阙不知道她的身分怎可能会来找她?
是她听错了!听错了!
“你是没听到我的声音才没回答,还是故意不理我?”楼阙戏谑打趣道,唯有天晓得此刻他的心情有多紧张,有多兴奋。
棉被里的人又是一震,似在考虑着双耳所听是否属实,怯怯的拉开棉被的一小角,双眼望向立于幽暗中的身形。
是他!真的是他!
段戏羽惊喜的看着他的身形,可惜灯光不够亮,否则她就能够清楚瞧见他的五官了,不过没关系,光是品味他壮硕的身形便足以让她满足。
“你讨厌我吗?不然怎么不跟我说话?”她的沉静令楼阙泄漏出紧张,对她的存在感仍不够真实,所以他生怕转眼间她便消失不见,又或是他会发现这不过是场梦,她早死了。
不!她没有讨厌他!相对的是太喜欢他以致于说不出话来。这些话段戏羽默念在心底没道出,她不停摇头让楼阙知道她没有讨厌他。
“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吗?”她有了反应,总算让楼阙松了口气,慢慢的一步步诱她入瓮。
段戏羽轻点了头,她是奇怪他的出现,亦讶异桂婶不知跑哪儿去,否则他怎能如入无人之境闯进来。“还记得你上回问我当年我有与我爹合谋吗?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答案是没有。”楼阙郑重澄清误会。
“为什么会来告诉我?你不是说要……要我家小姐亲口问吗?”没有!他真的没有!段戏羽哑着嗓音下释然的泪水,她相信他的话!当然相信。
好高兴!好开心她爱上的人终究没有绝情的欲置她于死地,够了!人生至此她已经很满足,不会再奢求了。
“她问了,所以我答。”该死!他的体力正一点一滴流失当中,虚软的双脚根本撑不了多久,楼阙有些头昏眼花的席地而坐,让受了伤的身体能舒服些。
什么意思?她不懂!
“你怎么了?”习惯黑暗的双眸看出他身形摇晃,探出整个头颅,紧张的扬声问。
“我没事!你别担心。”楼阙随意的朝她摆摆手,他还撑得下去,暂时不会倒下。
“真的吗?”段戏羽有些不放心。
“没问题。对了!我记得你说过你跟戏羽相处多年,有关戏羽的想法你都清楚知晓是吗?”
段戏羽迟疑了好半晌,不解他为何会这么问,不过还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很好!那我想问你,在经历过我的欺瞒与无情,到底戏羽她现在还爱不爱我?”虽然可以肯定,不过他还是想从她的嘴中得到答案。
“小姐她已经死了,再谈这个问题已无意义。”戏羽垂着眼避开问题。他为何在意?他根本不爱她不是吗?
“对我而言却是意义重大,请你回答我,戏羽还爱我吗?”楼阙摇首,她的谎言捣中他的心,她真不愿对他坦承?她真狠心要他误以为她已死?
“她……”段戏羽迟疑了一下,扭不过楼阙,于是扪心自问,她对楼阙的感情是否存在,没错!它一直都在的,她的心始终为楼阙而跳动。
“她爱我!”楼阙代替她回答。
他的自我回答吓了段戏羽一跳,她不晓得他从何肯定,又既然他早知道了答案,为何要问她。
“她是我今生所遇过最好的姑娘,也是最爱我的人。我爹对我毫无感情,他为了诱戏羽上勾,可以对我下毒要胁戏羽;而我娘,她爱我爹比爱我多,事实上我娘是个可怜的女人,镇日徘徊在我爹对她是否有感情的死胡同中,最后郁郁而终,只有戏羽她倾其心力来爱我,我常常在想,当年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怀疑我与我爹同谋时,走入烈焰中,你能告诉我吗?”那是他的痛。
“她是抱着悲哀却又爱你的心踏入烈火之中。你爹告诉她,要知道你是否有共谋逼她死,唯有下地府问阎王。”回想当时既悲凄又爱他的心情,不禁令她泪流满腮。
“你在哭?”明明是看不见,可是他就是知道她在悲泣。“你可能不晓得,其实在她步入烈焰前我曾醒来过,我看见她为我流下一滴泪,而我却无力救她,我甚至以为那场大火不过是我在作梦,结果再待我醒来后,才发现我错的离谱,那不是梦。从此她的那滴泪永远存在我心中。知道吗?每晚我作梦,都会先梦见她那最后一瞥,才有办法继续作着其它无关紧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