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我、可是……”
“要说就进来,否则立刻给我回房!”
也许是他口气太严厉,云求悔吓白了脸,战战兢兢,不敢违逆。
她没有办法,只要一靠近他的气息范围内,她就心惊胆跳,无法遏止的惶恐,无边无际地揪紧了呼吸。
看着他轻拭长剑,剑身银亮的寒光映照他脸容,她只感觉到令人胆寒的冰冷。
就是那把剑!
她不会忘的,就是那把剑夺去了养父的生命,而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将剑带在身边多年,难道他夜里都不会作噩梦吗?
天啊,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已经不敢想。
留意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莫冷霄看了看手中长剑,不着痕迹地将之收起,不想造成她的压迫感。
云求悔悄悄舒了口气。这样好多了,至少不会让她脑海时时刻刻浮现那震骇的一幕。
“大哥──身体好多了吗?”如果还没好,她在这个时候来烦他,适当吗?
莫冷霄奇怪地看她一眼。宁儿几时也会在意他的健康问题了?
她目光定在桌上那碗药汁,无法移开。
“生病──要喝药。”她低嚅。
莫冷霄更意外了,他不以为她真有那么关心他,她到底想做什么?
“宁儿,妳有话可以直说。”反正药早凉了,几时喝都没差别。
“大哥先喝药!”她难得的坚持,换来莫冷霄讶然的眼神。
然而,他并没多说什么,捧起药汁饮尽。
“说吧,什么事?”
云求悔抿抿唇,低头扭绞着衣物,莫冷霄看穿她的不安,也没催促,耐心等她决定什么时候要开口。
“是关于……向寒衣的事……大哥,你让他走好不好?”考虑了好久,她还是决定不说出真相,万一大哥咽不下被欺骗的怨恨,生气起来是会六亲不认的,她得护着姊姊。
莫冷霄沈下脸。“他对妳说了什么?”
“大哥早该让我知道,我的婚姻是这样来的,那我就不会……不会沈溺在无知的幸福里……”闹了个荒唐的笑话。
“该死的向寒衣!”他承诺过,一辈子不对宁儿说出真相的!而他也警告过他,敢让宁儿伤一点心,流一滴泪,他绝不会放过他,敢情向寒衣是将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不要怪他,强人所难本来就是我们不对……”
“这是我们的事,与妳无关,妳别管!”
“我要管!这是我的婚姻,就关我的事,我有权发表意见。”
“妳要他,不是吗?那我替妳留下他,有何不好?”
“当然不好,不是真心要留下来的人,我留了有什么用?”
她今天很大胆,一直在反抗他。
莫冷霄掩饰着心中的惊异,若无其事地回她。“他想救另一个人,而我能救,这是他甘心付出的代价,很公平。”
“感情是不能这样议价的,她心里有好爱、好爱的人了,你知道吗?那个人对她很重要,所以她不惜代价去救他,那种爱到不顾一切的感情,大哥根本不懂!”
“妳说什么?”他不懂?她说他不懂?
那么她以为,他十八年来不离不弃,几乎付出了生命的守护,又算什么?
她要向寒衣,好,他给她;她不想看见他,好,他远远避到庄里最偏远的角落;为了护住她纯洁的人生,他甚至让自己背上万劫不复的罪业……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懂那种刻骨焚心、死而无怨的感觉了,今天却换来一句冷心无情的指控,他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悲哀呀你,莫冷霄!
“呵、呵呵──是啊,我是不懂!”他低低地笑着,不为什么,就是想笑。
大哥的表情好可怕!
云求悔惊退几步,好怕他发起狂来,会像对待养父那样的对待她……
说出那些话,不是不怕,而是为了争取姊姊的幸福,用尽了一生的勇气,事实上,她手心正冒着冷汗。
“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所以大哥才会把我丢给别人,强迫寒衣接受,可是,这对他是不公平的,我不想再负累他人了,如果,大哥不让他走,那就我走,我不会再拖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宁儿!”这就是她的想法,一个累赘?
她绝对不会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她是多么重要、更逾生命的宝贝!
见她明明想夺门而出,却仍抖瑟着娇荏不堪的身躯,坚决为向寒衣要回自由,他满心的苦,几乎满溢出来,分不清是方才入喉的药味,还是其他。
“妳──真的很爱向寒衣,是吗?”爱到无怨无悔,成全他想要的快乐?
当然!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怎能不爱?“求求你,大哥,等不到你点头,他是不会走的。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不让自己麻烦到你,真的!我不用人照顾,就算寒衣走了,你也不用为我的事费神……”
“够了!”他低斥!一声声的麻烦,一句句的累赘,她就把自己的存在看得如此多余吗?
云求悔惊退一步,瞪大了眼看他。
莫冷霄深吸了口气,再度掌控好情绪,沈晦黑眸若有所思地望住她。“这,真的是妳要的?”
“嗯!”她连迟疑都不敢,用力点头。
“那好,我会去跟向寒衣说。”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宁儿的性子是标准的外柔内刚,他若不允,她会言出必行,让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 * *
风解忧走了,而云求悔又再度回到孤零零的一个人,掉入无边无际的寂寞。
后来想想,她当初会那么轻率地将终身托付给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她都是一个人,孤单怕了,只想找个伴,取代失去莫冷霄后,心中长年的空洞?
所以,仅凭向寒衣救过她一回,又带给她无以名状的安全感,她便贸然的决定了终身,是这样的吧?
她不知道大哥与姊姊究竟谈了些什么,大哥没有为难的让她走了,离开的那一天,她抱着姊姊哭哑了嗓子舍不得放手,而大哥只是冷眼旁观,没说什么。
直到姊姊走远,她都还止不住哭泣,然后,大哥很轻地说了句。“要放手的是妳,那就别哭。”
“我、不哭,不哭了!”她慌忙地抹着泪,不敢再哭,怕他看了心烦。
没多久,婢女送来一壶热茶,甘甘甜甜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喝了后,刺疼的喉咙好多了。
少了风解忧,日子是寂寞的,而她也早习惯了,有时盯着天空,有时看着湖面,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偶尔由恍惚中回神,发现大哥在远处望着她,可是在察觉她受到惊吓后,又会无声无息地离去。
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不再慌乱无措,心知他不会靠近,反而开始研究他沈思的黑眸深处,到底藏着些什么?
因为太沈浸于自身的思绪,一不留神教裙襬给绊了下,扑跌地撞到桌角,她痛得倒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传入耳中──
按着发疼的腰腹往下看,旋即骇白了脸!
这、这是大哥最喜爱的白玉观音啊!听说,大哥时时望着它发怔,心知是他喜爱的物品,她平日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如今却──
她心慌意乱地蹲身捡拾,脑子已空白一片,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这回,大哥一定会好生气、好生气了吧?
惊急地一片又一片的捡拾着碎块,嫩白柔皙的双手被划出好几道血口子,都浑然未觉。
“宁儿,妳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