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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念琛追到大门外面,在邻居们的协助之下,终于把章念瑜捉了回来,她又踢又咬又抓又叫,她们只得用绳子捆住她,一面火速去请医生。医生来了,打了针,她安静了一些。可是没多久,又闹了起来,见著人打人,见著东西砸东西,一个月以后,她们屈服了,章念瑜被送进了疯人院。

  午夜,章念琛从一连串的恶梦中醒来,浑身都是冷汗。梦里,一会儿是满身流著血的大姐,一会儿是光著身子的二姐,一会儿又是徐立群,正左拥右抱著两个美女,对她看也不看的走过去……她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在剧烈的跳著,头上汗涔涔的。她坐了一段时间,听到母亲房里有叹息声,披了一件衣服,她下了床,摸到母亲房里。

  “妈妈!”她叫。“是念琛吗?”章老太太问。

  “是的,妈妈,”章念琛爬上了母亲的床,钻进了母亲的被窝里,用手抱住母亲。“妈妈,我睡不著。”



  “孩子,”章老太太用手抚摸念琛的面颊。“老天可怜我们,老天可怜我们!”近来,这两句话成了老太太的口头语。

  “妈妈,我希望立群回来。”

  “他会回来的。”老太太心不在焉的说。

  “不,妈妈,我好久没有接到他的信了,他一定爱上了别人!”“老天可怜我们,老天可怜我们!”老太太说。

  “妈妈,世界上的男人都不可靠吗?”章念琛问。

  “哦,别问我,”老太太惊悸的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妈妈哦!”章念琛抱紧了母亲。“可怜的妈妈!”



  第二天,章念琛整日坐在门口等信,没有,黄昏,她打了个电话给邮政总局问:“渝昆路通不通车?邮件会不会遗失?”

  回答是:“渝昆路通车,但沿途有土匪,信件可能遗失。”

  第三天,仍然没有信。

  “我不能忍耐了!”章念琛狂乱的想:“我怎么知道他还在爱我?”她跑到电信局,毫不思索的打了一个电报给徐立群,电报上只有六个字:“琛病危,速返瑜。”“如果他立即回来,他就是爱我,否则,就是不爱我了。”她想,神思不定的在房里兜著圈子。

  电报发出后的半个月,有人打门,章念琛冲到大门口去,打开了门,立即惊喜交集。门口,徐立群满面风尘、憔悴不堪的站著,衣服上全是尘土,脸没有洗,两眼深凹,头发零乱,狼狈得像才从监狱里放出的囚犯。看到了她,他不信任的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

  “你?……你,没有……你病……怎样?”

  “哦!”章念琛高兴的笑著说:“你总算回来了!”

  “你好了?”徐立群疑惑的问,颤抖著用手来碰她,好像她是纸做的,生怕一碰就会碎掉。“是你?真是你?”他问。

  “当然是我!”章念琛说,笑不出来了。她抓住他的手:“你看,这不是我吗?”她摇他的手:“喂,你看,我好好的呀,我什么病都没有,那个电报是用来试试你,现在我相信你是真正的爱我了!”徐立群皱著眉头,茫然的望著她,好像根本不明白她的话。她又急急的说:“你怎么了?你懂了吗?那个电报是假的,我拍来试试你的,好久没接到你的信,我以为你不爱我了,现在我相信你了!进来坐坐吧!”徐立群靠在门上,慢慢明白过来了。他狠狠的看著她,就像看一个魔鬼。“你相信我了!”他咬牙切齿的说:“你相信我了!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在木炭车里颠簸,车子一路抛锚,一路推车子,遇到土匪,洗劫一空。每天向上帝,向老天,向宇宙之神祈求,没有一夜合过眼睛,没有一刻不被你已经死亡的恐怖所威胁……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如果不是要见你一面的意志力支持著,十个徐立群也老早完蛋了,你!原来你是开玩笑!”他瞪著她,他的眼睛里全是红丝。

  “我只是要试试你,”章念琛嗫嚅的说:“现在不是什么都好了吗?”“什么都好了?”徐立群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的,什么都好了,我们之间也完了!”他转过身子,向外就走。

  “喂,立群,”章念琛一把拉住他:“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徐立群回过头来说:“你另外去找一个人做你的玩物吧!我徐立群算认清你了!你弄错了,章念琛,我不是你开玩笑的对象!”“我不是开玩笑,”章念琛惶惑的说:“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不爱我!”“章念琛,我不能做你一辈子的试验品!你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你请吧!我徐立群配不上你,再见!”他转过身子,大踏步走去。“立群,你到哪里去?你听我解释!”

  “你用不著解释了!我到世界的尽头去!”徐立群怒气冲天的说,一瞬间,就走得看不见了。

  “孩子,追他去!”章念琛背后,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儿了。“没用了,妈妈。”章念琛哭著扑进母亲的怀里。“我知道他的个性,他是永不会回来了!”

  “找他去!孩子!”老太太说。“到他家里找他去!”

  但,徐立群并没有回他的家,重庆市没有他的影子,他像是从地面隐没了。第二天清晨,章念琛提著一个小包裹出走了。在家里书桌上,她只留了一个简单的小纸条:

  “妈妈:请原谅我,我必须去追踪他,哪怕他跑到

  世界的尽头!妈妈,我不能做大姐或是二姐!请原谅我,

  请原谅我!

  女儿念琛留”

  胜利了,万民腾欢。在临江路上,一个老太太正望著滚滚的嘉陵江发呆,风吹乱了她的萧萧白发。一群嘻嘻哈哈的学生从她身边跑过。

  “看!那好像是章老太太。”一个说。

  “章老太太是谁?”另一个问。

  “还记不记得三朵花?”

  “三朵花?现在怎样了?”

  “谁知道?好像都不存在了!”

  学生们跑远了,老太太仍然孤独的伫立著。半晌,另一个老妇人蹒跚的走来。“太太,回去吧!天不早了!”

  “周妈,有信吗?”老太太问。

  第四个梦 生命的鞭

  小纹,过来,好好的坐著。你看,今晚窗外那么黑,月亮都隐进了云层里,四处都是风声,恐怕要下雨了。哦,你给我拿来了一杯什么?酒?你想提起我说故事的兴趣吗?你说什么?小斟小酌,略增情趣?好吧!孩子,你懂得享受,也懂得生活,这是上天给你的好天赋。来,让我们碰一下杯,且干了这杯酒,我们来开始再说一个梦。酒,这真是件奇妙的东西,浅浅一杯,可以使人醺然自如,多饮则迷失本性——

  一杯已经够了,别再喝。今晚,让我来给你说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酒的故事。三十年前,上海已是个繁华如梦的所在,急管繁弦,歌舞升平。在这儿,没有昼夜之分,酒绿灯红,到处是寻欢作乐的人们。是个冬日的清晨。江湾的海面上,像蒙著一层白雾,几点风帆,静静的卧在海面,海天一色,迷迷茫茫,别有一种寂寥的诗情画意。一个穿著件破旧的呢大衣,没有戴帽子的青年,挟著一个大画架,在路边站住了。对著海静静的望了几分钟,他支起了画架,匆匆忙忙的打开画箱,取出调色盘、颜料,及画笔、水碳等……呵了呵冻僵的手,开始在画纸上涂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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