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如何!?
骆斌直勾勾瞪住他,喉咙紧涩难当,喉结上下蠕动著,他心中一团混乱,脑中如灌入泥浆,不知过去多久,才僵硬地挤出话来。
「我觉得……尚有、尚有其他方法可行。」
「喔?」展煜挑眉,「有什麽方法比这个更好?」
骆斌一时间说不出来,所有的精明干练、修理分明在听到静眉要完婚时,全都成为灰烬,智力退化到连小宝也及不上,哪里还能编出一个好方法?
他与她,从开始就注定矛盾,让他由纯粹的恨掉进暧昧不明的情仇,岁月过去,这长久的时间带著麻醉作用,他的痛苦恨怒在不觉中被一次次地撞掌冲刷,蓦然惊醒,竟发觉那个姑娘在他心底。
见他神色不定,仿佛快要晕厥,展煜暗暗一笑,声音持平道:「我斟酌许久,认为找不出第二方法。咱们这场婚礼必定要办得轰轰闹闹的,不只西安城里,整个关中的名门望族皆列入邀请,我会发帖给陕甘总督和四川督办,江南和两湖几家大户都会收到华府喜帖,定要大手笔、重排场,我要华家大小姐出阁之事成为最轰动的话题。」
「煜少爷可曾询问过小姐?她是当事人,得尊重她的意思。」骆斌静默下来,目中的光彩转淡。
闻言,展煜薄唇微掀,竟呵呵笑出,斯文的笑法俊逸至极,他一掌搭在骆斌肩头,边笑边拍打著,倒像哥儿们一般。
今夜捉弄得是够爽快了,该到挑明的时刻。
「一开始我不就说了,今夜要谈你和静妹的事。我正是在询问当事人啊,要不,你以为这麽晚了,我特意在这儿等你回来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先一步徵询你的同意。骆斌啊骆斌……呵呵呵,你以为静妹欲嫁的对象是谁?莫非你不愿意娶她?」
※ ※ ※
骆斌有些恍恍然、昏昏然,有些理不清虚实,宛如身坠梦境。
梦境中,一场极具奢华的婚礼。
他身穿锦袍,脚踏黑锻软靴,头顶戴住新郎倌帽,很多人簇拥著他,一张又一张的脸面,有些在商场上有过几面之缘,尚留印象,有些则见也未曾见过,但不管识得不识,他们动作相同,全拱手对住他,恭喜之声不绝於耳。
梦境继续著,他好似不愿醒来,见著华夫人雍容华贵地端坐在大厅正位,笑吟吟地望住四周的喧闹杂攘,而後可亲的视线与他接触了,笑意加深。
他不能自主地回给华夫人一个笑,但他心底知道,自己的嘴角牵扯得十分僵硬,正微微紧张著。
忽地,鞭炮声响彻云霄,锣鼓齐鸣,他想,他知道紧张的原因了。
那个姑娘凤冠霞岐,一张美颜隐在珍珠串成的帘後,让许多丫鬟扶持著,盈盈来到他的身边。接著,不知是谁将喜彩递到他面前,他下意识接过,目光仍难以由那花嫁娘身上移开。
这个梦好真实,又好虚幻,如在云端,而踩踏的每一脚却又坚固实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他随著旁人的簇拥,以喜彩牵引著身边的女子,往一个方向去,头抬起,瞥见那名立在众客中的男子,对方朝他扬扬眉,别具深意地笑。
你以为静妹欲嫁的对象是谁?莫非你不愿意娶她?
不点头、不摇头,你到底什麽意思?你以为还能瞒著多久?这麽多年过去,你看她的眼光啊……完全是男子看著自己心仪的姑娘家时才有的模样,你敢否认吗?
你对她的关心已远远超出主仆之义,别再说些欺人的话,你心中有数……
呵呵,你欺人就算了,为何连自己也欺?骆斌,这太可悲了……
为了静妹开心、为阻断那些伤人的流言,这场婚事势在必行。
你若不愿娶她,我也无话可说。你不娶,我娶,我要静妹做我展某人的妻子,我会爱她、敬她,但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以一个兄长的情义待她。
这一辈子,我和她的婚姻只会有名无实,绝无异性情爱。
你心里喜欢她,却不敢迎娶她吗?
骆斌,看著她成为别人的新娘,你心里一点感受也没有?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别再自欺欺人!
原来,非在梦境。
那一夜一场缺话,攻击得他毫无招架之力,深沉的渴望赤裸裸地横在眼前,他终於顺遂自己,带著深沉的秘密,与那名女子结为连理。
※ ※ ※
豪门大户的婚礼最是注重传统礼俗,讲究每环细节,更何况「华冠关中」的静眉小姐出阁,所嫁之人又是华府大总管,也算是双喜临门。
这场婚事未演先轰动,到了成亲这一日,整个西安城里,达官政要、富豪望族云集,还听说华家要包下整条朱雀大街,从冲头到街尾摆上长长的流水席,宴请所有西安城百姓。
美丽雅致的华大小姐配给了那名严峻冷漠的骆大总管,这样的结果真是大爆冷门,不仅是外头那些不相干的人,连府中长年相处的家丁奴婢知道此消息都要倒退三百步,跌碎无数个下巴。
而更教人不敢置信的还在後头。
整件婚事的主导和事程安排正是华家的煜少爷,那名呼声最高、行情最好的翩翩佳公子。而今,众人又开始揣测,华家双黛的二姑娘尚未出嫁,瞧这状况,原来展煜的目标是在华二姑娘身上了。
熬过冗长繁杂的婚礼习俗,夜终於来了,月娘露出脸来,含笑地瞧著朱雀大街上的杯盘狼藉、瞧著开怀醉倒的西安城百姓,瞧啊瞧著,淡淡地望往华家宅第里,那株古老的、沉静的、看尽人间生死的大榕。
榕树下立著今日大婚的新郎倌,一身的锦袍尚未换下,而那顶冠帽已随意弃在草地上,他抬起单边臂膀,掌心稳稳地抵住榕树身干,粗糙而温热,仿佛感觉到它的生命。
身後传来脚步声,他缩回手,身躯猛地旋过,直勾勾盯住来人。
「我沐浴好了,出来没见到你,想你肯定在这儿。」那姑娘长发披垂,眼瞳如星,唇边的笑静谧可人。
骆斌心中一动,那姑娘啊,如今是他的妻子。
「我出来走走,酒喝多了,怕要熏坏了你。」
静眉咯咯轻笑,今夜的她有些不太一样,扫除前些日子郁郁寡欢的阴霾,一张秀气小脸上只有欢愉,单纯而强烈的欢愉。
她弯身拾起那顶冠帽,轻轻朝他走近,一手主动地拉住他的大掌,诺气轻松,「你还要我喊你骆总管吗?」
没料及会有如此一问,骆斌唔地低喃,掌心里的小手好软好腻,有一股电流悄悄传递,他下意识收缩手劲,目光瞬也不瞬地睨著她可人的容颜。
静眉在他的注视下羞红双颊,她清楚这个男子为何答应娶她为妻,煜哥把一切都说明了。这麽多年过去了,煜哥瞧在眼里,心中业已明朗,而他仍旧默不作声,不懂回应她的情意。
这算是当局者述吗?抑或是他还记挂一个远久的仇恨?
见他将自己瞧痴了,她唇瓣轻努了努,柔声地唤著:「骆斌……」
她还能为他做些什麽?
这场婚姻正是赌局,她孤注一掷,输与赢、仇与情、幸与不幸,端看这一把。他对她呵……迟早要坦然以对的,只是事实真相一旦揭开,他失去惯有的保护色,两人间的关系又成了什麽?她心中,始终有了他。
「骆斌,我——」男性的指忽地压住她的唇,截断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