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耸肩,没打算回答。
强捺住杀死牛的好奇心,寻寻将那盆热水移近床侧,拧了一条热热的毛巾,拉高他的袖子,帮他热敷。
「这个给你吃。」她另外拿出一包糕点,摊在他腿上,她一定要亲眼看见他到底是怎么吃的。
他并没有立刻吃那包糕点,只是静静见她忙进忙出提着热水,专心帮他热敷。
他有太多疑惑了,却不知从何问起,初见她时的震惊与冲动一过,现在他已较能冷静思考一些事情。
首先,他实在很难相信自己还活着,但他的身躯却又是如此真实存在着。她说她和她「大哥」带他出洞穴,这点他相信,但如果他真的没死,问题是--他在哪里?
秦国吗?不可能!
项子忌仔细研究过邵寻寻的装扮,她的发髻梳得相当高,头簪花朵点缀,俏丽多变化,这种发型是他从未见过的,很大胆。
而她的穿著,更可以说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不庄重的,她整个肩膀和手臂仅 以透明的纱衣遮蔽,若隐若现地全露在外头,而纱衣外的披帛更是无济于事,遮掩不住任何东西,顶多只是增加一种飞天的飘逸感,也难怪他刚开始会以为自己已到了天上世界。
因为在秦国,是不会有任何男子肯让他的妻子或女儿穿这种衣服到处闲晃。
对此,项子忌不禁眉宇深锁,难道她不知道女于是不可以让夫君以外的男人看见身体的吗?
热敷工作终于完成,邵寻寻捧着最后一盆热水进房,小心翼翼地放下,重重大吁一口气,额角和鼻尖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珠。
「你怎么还没吃呀?」寻寻盯着原封下动的糕点说道,拿着毛巾坐在床边帮他擦脸。
他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寻寻不得不再次承认。
基本上,她有一个相当出色的大哥,任何男子只要和邵巡一比起来都会黯然失色。可是,她发现项子忌的好看和邵巡不同,他虽然没有邵巡的那般俊容和飘逸,但他的五官却同时融合了粗犷和温柔的特质。
只是,他为什么老是喜欢皱着眉?难道他真遭遇过许多不愉快的事吗?
倏地,她有一股想替他拭去眉间那份阴郁的冲动。
项子忌几乎是有些入神地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她专注在做一件事时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很吸引人。
项子忌突然接手她的毛巾,不发一语地轻拭她脸上的汗,动作温柔,深怕弄伤她似的。邵寻寻愣了一下,僵直着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能任由毛巾在她额上、鼻尖、嘴角游走。
她拿起一块栗糕,递到他嘴边,露出鼓励性的微笑。
他深沈的黑眸紧凝着她的。半晌,才接受了那块栗糕。
他替她拭汗,她喂他吃糕,这种感觉太亲昵了,寻寻不禁有些害怕,但她又矛盾得不想停止这种感觉,她完全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一颗心飞跳着,脸颊也不自觉地红热起来。
但,待在他身边,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安详,那是一种流浪过后的安定和安全感……
邵寻寻对这种想法不解,从小她就在爹娘和大哥的呵护下成长,生活不虞匮乏之外,更从没离开过长安,安定和安全可以说是她最不需要的两个东西,但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不断思索着这种问题,直到她喂完了糕点,才蓦然想起一件令她更不懂的事
她还没弄懂他是怎么吃到馒头的!
* * *
接下来的三天,邵寻寻忙碌得像只搬运的蚂蚁。
除了一早固定要向爹娘请安之外,她几乎都是忙着在「邀古居」的两间厢房中穿梭,一来为了照顾项子忌,二来当然是关心小韵刺绣的进度。
到目前为止,让她最为讶异的是,「窝藏男人」和「假手他人刺绣」的事情,竟然都没人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做「坏事」做得如此顺利,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的是食物来源问题--
因为她到厨房要的食物有限,要多了,怕仆人们以为她多了两个胃似的,可项子忌好歹也是堂堂五尺之躯的大男人,食量自然也大,虽然他对她辛苦弄来的食物从不曾抱怨过,但寻寻是知道的,以她从厨房要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为「正餐」,充其量只能填填肚子,吃不饱的。
经过一番思量下来,寻寻决定另寻管道「向外觅食」 。
这也就是她之所以会这么忙的原因了。
看她现在手拿大包小包,正从后花园的小门潜入,为避免被正在外头赏花的吕翠意给瞧见,她刻意闪过「笑靥阁」,穿过爷爷种花种草的后院……
「妳匆匆忙忙上哪儿去?」邵农平朗声道,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阻在她前面。
「为什么……」
寻寻一惊,伸手摀住邵农平的嘴,也无暇顾及掉了满地的食物。
「爷爷,你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等一等,爷爷话还没说完……」邵农平拉下邵寻寻的手,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也跟着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然后贴近她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等寻寻有所反应,他老人家以捡起地上的食物,扛着锄头往树下走去,嘴里还不断啧啧有声:「唉呀呀!平白掉到地上糟蹋了。」
「爷爷,那是我的。」见爷爷已自动「开伙」 ,寻寻急跟上前抢回食物。
「爷爷肚子有些饿了,分一点给我,我就什么都没看见。」邵农平咧嘴一笑,语气暧昧得很。
邵寻寻嘟嘴想了一想,爷爷常常神出鬼没的,他说「什么都没看见」到底是指她偷买东西的事?抑或是邵巡房里藏人的事?
不妙不妙,不管爷爷知道些什么,现在她都必须「忍痛」封住他的嘴才行。
「好吧!好吧!等会儿就要用膳了,您可不能吃太多喔!」
她拿出一个包子分他,邵农平一边吃包子一边瞄着,继续说道:「妳壶里是什么?卤梅水吗?,」
「爷爷……」她无奈地让爷爷暍了一口。
「我刚刚好像还有看见我最爱吃的玉井饭。」他又指了指她手中的食物。
「爷爷……」
邵寻寻唉叫一声,这玉井饭若给爷爷吃了,那项子忌要吃些什么?不行,这次她一定得死命守住玉井饭。
讨价还价的结果,邵寻寻再以一个包于和一个馒头的代价保住了玉井饭。
邵农平在填饱肚子后,拍拍屁股继续耕田去,也没多问寻寻弄那么多食物的目的。
被邵农平一番折腾下来,寻寻终于有机会得以脱身。
捧着硕果仅存的玉井饭和水果,她飞也似地直奔邵巡的房间。
「你肚子饿了吗?」寻寻放下满手的食物,看见书案旁正皱眉翻阅书籍的项子忌。「你怎么自己下来走动了呢?」
寻寻匆忙上前要扶他在桌前坐下,一下小心反倒又给椅脚绊倒,整个人直接扑进他怀中。
本来要伸手扶她一把的项子忌,也因她飞扑入怀的姿势,下由得改成了用手臂圈住她,以免她因撞到他的身体向后反摔出去。
「对……对不起。」邵寻寻低头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轻声说道,两抹红晕悄悄爬上了双颊。
项子忌并没有马上放开她,反而抬起她的下巴,皱眉道:「走路怎么莽莽撞撞的?撞伤了怎么办?」
寻寻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确定他是否真要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