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泱,你看什么?"于写意眼眉含笑,以搓汤圆法,将问题丢给迎风而立的俊雅男子。
君楚泱回眸浅笑,温声道:"千袭问的是你。"
于写意颇认同的点头。"也对。为什么光问我呢?楚泱也看你。"
"同样是笑,楚泱可以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你一双贼眼却笑得像想淫人妻女,不问你问谁?"
他口气极差,于写意当然也不甘示弱。"你又没有妻女,担心什么?"
"我--"凤千袭拿茶当酒,恨恨地一口饮尽。
"得了。"于写意夺过他手中的杯子。"要想浇愁,喝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我府中酒窖有最烈的酒,如果你需要,我保证能让你直接醉到阎罗殿去。"
"谁说要浇愁了?荒谬!我哪来的愁可浇?"凤千袭粗声否认。
"那就得问你了。"死鸭子嘴硬,当他们全是瞎子啊?
见他抿唇不语,于写意又续道:"男性尊严又严重受创了,是吧?唉,不是我要说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冷酷得连千年寒冰都自叹弗如,何必与她一般计较呢?再去死要面子的争那一口气,只会落个呕死自己的下场。"
是吗?他一直都在为难自己?
凤千袭幽然抬眼,迎上了君楚泱清幽如水的眸子,像是洞悉了一切的了然--
他一震,不甚自在地别开眼。"你说呢?楚泱。"
今日会同时出现在于府,怕是楚泱早知他今日的受挫吧?
"是啊!楚泱,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感情之事,只有自己最明白。"温润平和的嗓音,难言地带来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
君楚泱也会有不知道的事?
说了谁信呀!
"由爱生恨也算'感情的事'吗?"于写意不耻下问。
凤千袭脸一沉:"别给我提那个字。"
"哪个字?爱?还是恨?"某人恐怕是存心捣蛋。
该死!凤千袭恼恨地握紧拳。"你想打架是不是?"
"干么?你修养几时变得这么差了?"轻摇檀木扇的手一收,于写意不以为然地拂开逼近鼻梁的拳头。
"自从认识了该死的她之后!"他咬牙闷声道。
"人生祸福难论,她会是你今生的魔障,过不过得了这场血厄,端看个人造化了。"君楚泱若有所思,轻喃道。
血厄?!
凤千袭一怔。"我?还是她?"
"你希望是你,还是她呢?"仿佛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直欲看进凤千袭的灵魂深处。
"我要知道,楚泱!"他不管什么天不天机,只要答案!
于写意蹙眉。"你明知道楚泱说不得。"
说得愈多,楚泱所承受的罪业就更重,不是早说过宁可楚泱什么都不说,平安活过百年吗?
思及此,凤千袭深自遣责。
"无妨的。"君楚泱摇头一笑,不理会他们的阻止。
"千袭,你该知道,一个人的姓与名,亦会改变原本命定的人生,依凤--必定是依你而生。她已脱离原本的宿命轨迹,从她甘以'依凤'为名时,便已注定。若你亡,她难独活。"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她说过,若我死,她只会庆幸,不会与我相依!"凤千袭略微愤恨地陈述。
"她真这么说过?"君楚泱深望住他。
有吗?细细回想,这一切,似乎只是他的认定,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表情的淡然--
君楚泱温然一笑。"你作茧自缚了,千袭。"
"她光是沉默就够伤人了。"凤千袭闷闷低哝。
"难怪平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今日却形单影只,闹的是这个脾气啊!"调侃意味极浓的语调,随便一听都知道是出自于于写意之口。
"闭上你的嘴!"凤千袭气闷道,撇开头看向亭外的红花绿柳,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身影,他微怔。
是她!不必回眸确认,只在惊鸿一瞥,他便能肯定隐身于树荫下的人是她,那个他此刻极想用力捏死的女子。
都要她别跟了,她还来做什么?
她再麻木,也该看得出他情绪有多恶劣吧?
去她那该死的誓言?谁要她保护了?在她眼中,他就这么没用?一刻没她守着,就会去见阎王吗?
要真是这样,那不更好,她就自由了嘛!
察觉他一瞬间紧绷僵硬的反应,于写意好奇地往回看,旋即了然地勾唇戏谑道:"真是忠心护主啊!"
那道迎风而立纤影,始终一动也不动,目光不曾由凤千袭身上稍离。
啧,真是受不了这两个人,名为主仆,却又暧昧夹缠,一个是怨极恨极,有意折磨,另一个却偏偏守之护之,一心相随。
说怨恨人的那个无情,偏偏守护的的那个才真正十足冷情,真不晓得这是哪辈子的孽债,算也算不清。
"记着,千袭,依凤本当在二十岁那年命绝,你却扭转天命,救活了她,那么,你就承受逆天而行的后果。既是为她而逆天,那么,本当生受因她而来的灾劫,这点,我无能为力。"
听着君楚泱语重心长的告诫,他漠然讽笑。
原来,那血厄竟是由他生受吗?
何妨呢?再愚蠢的事他都做过了,岂差这一项?
不过,要他为她受灾,那么她可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成。
迎视他眸底那抹冷晦幽光,于写意深思地问:"你--还是这么恨她吗?"
凤千袭轻震。"恨?!"
"不恨,怎会处处为难她?不恨,怎不早早放了她?"
所有人,包括她,都是这么看待的吗?他恨她?!
将目光投向远方穹苍,他幽然低语。"你说呢?"
第二章
所有人,包括她,都认为他恨她。
然而,事实上,他曾经爱过她。
就在他十七岁,她二十岁那一年。
她大了他三岁,没有人料想得到他会爱上她,但他救起了她,日日夜夜悉心照料,同时,也交付了他的心。
只有他才清楚,他并非盲目地恋上了那张姝绝艳容,而是她那异于常人的执着。好几次,轻如游丝气息几乎散去,然而,她含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不肯轻易屈服,一次又一次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这坚毅、这般强韧的求生意志,撼动了他的心。
她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她是特别的。
若她熬得住,他便要爱她?
当下,他这么告诉自己,也确信她会熬过来,这般刚烈倔强的女子,是不容许自己服输的。
不出他所料,他与她,赢了这场生与死的赌局。
松懈下来的他,在大病一场后,再也不肯与她分离。
他一直以为,她对他亦是有情,否则,不会在他病弱之时,她明明身上抱伤,却仍亲待汤药。
当他说着:"留下来,陪一辈子。"时,她没有迟疑地点头。
那时,他便决定要倾尽一切去爱她。
然而,就在她伤愈后的某一夜,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而这样的错误的认知,让他一颗丰盈喜悦的心,由云端狠狠地摔落地面,粉碎成难言的怨。
他开口要她嫁他,可她的回应,却是一脸茫然。
"嫁?"
"你答应陪我一辈子的,不是吗?"她的表情,像是根本不认识那个字眼,他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莫非,她压根儿没想过要嫁他?!
"是。为婢为奴,一生追随。"她答得理所当然。
什么意思?!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他会错意了意?是他在自作多情?!
"不为婢,不为奴,若我坚持要你为妻呢?"他试探道。
他眸中的痴狂,她并不陌生,但她不需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