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庭院占地不大,被一丛青竹包围在段府的深处,一湾溪水刚刚好从青竹中蜿蜒而过,夜晚可听到淙淙的溪水声。
无忧院仅提供无双及几个仆人所居,并自有厨房烹煮,让无双不需要离开住所与其它人共食。
这住所在落成后,无双亲笔题下了匾额"无忧院",像在讥笑自己的人生。
一生无求,但求无忧。
无双进入书房,拿出几本兵书开始研究,连他自己也不了解,为什幺要帮助段炎问--他的父亲。
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让他知道,这是为了将来布局。
也许,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无欲无求了。
无双放下手上的书卷,静静沉思。
以前的他,不是逆来顺受,只希望自己远离世人,过孤标傲世的生活吗?
现在的他,却为了一个人,开始一步步地涉入世事,甚至帮助段炎问策画谋略,自己到底是怎幺了?
朱华端了茶进来,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音,将茶放在无双跟前后,又安安静静地退出门去。
正当他开门时,无双的话拦下了他。
"朱华,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华比无双大个两岁,从小跟在无双身边照顾他,也养成了朱华淡漠少言的性子。
朱华的父母本来就是段家的下人,因疾病两人在朱华襁褓时就相继过世,所以段府就收留了他们的独生子。
待在无双身边,朱华的待遇并不同于一般下人,他的食衣住行都比照无双,连教经文、武术的师傅来,也是两人一同学习。
一起长大不代表他们亲近,无双比任何段家人都要高傲,对朱华永远是以上对下的口气,让朱华没有任何亲近他的机会。
朱华默默地想了一下,回答道:"公子,你开朗多了。"
"是吗?"
"也会笑了。"
朱华在心里加上一句--如果所谓的开朗,是蹙着眉头的时间少了一些;所谓的笑容,是微微牵动嘴角的苦笑,那无双公子真的变了一些。
至少他有表情了。
也许是因为他进入了权力核心,在段炎问的左右,成为运筹帷幄的重要助手,需要与多位亲信及将官沟通,无法再与世隔绝,他那种孤芳自赏的气质才收敛了一点。
"以往每年只有接近中秋才会看您有笑容。"
无双眼神往朱华身上一横,让朱华知道自己多言了。
他屈身道:"公子恕罪。"
尽管待遇相同,下人还是下人,朱华知道自己的分寸,什幺该说什幺不该说,他清楚得很。
段氏夫妇极宠无双,任何无双眼中容不下的下人,都会在最短时间撵出段府。
但,无双的心中并不如朱华所想,他没有生气。
他叹口气,说道:"我要出门一段时日,帮我遮掩一下。"
"是,公子,您要去哪里?"
身为无双公子的贴身陪侍,朱华问了他的去处,以免王爷跟夫人追问时回答不出。
无双将手上的纸一摊,轻轻地说:"邑州。"
"有何目的?"
无双轻笑:"目的?"
他没有回答下去,脸上挂着神秘的笑。
这个笑容让朱华心惊,此时他才发现,公子真的变了。
邑州虽然近年来被交趾所占领,但却因为过去为宋的领土,所以街道上仍如同宋的生活习性。勾栏、酒楼林立,人民爱好戏曲、音乐,街上繁华热闹,走在街上,就跟一般宋朝街道无异。
正当云朗打扮成书生模样,一手持扇,姿态悠闲地漫步在街上,一个白衣身影吸引住他的目光。
那是双儿!
虽然她今天着男装,但云朗怎可能辨别不出?一样是一顶纱帽遮脸,她冷冷的姿态一如平常。
云朗兴奋地跟在双儿身后,想要去认她,异地重逢,怎不教他又惊又喜?
她的步伐越走越快,云朗差点跟不上她的脚步。
她在市集绕了几回,看似毫无目的,但云朗却发现她沿着将军府,几个转折已经绕了一圈,很明显在观察地形。
双儿想做什幺?
云朗好奇心起,决定先不去认她,想观察看看她所为何事?
眼看她进了当地一家最大的客栈,云朗也随即住了进去,并且指定双儿紧邻的厢房。
果不出他所料,双儿不到三更就动身,她推开窗户翻身而出,没发现云朗跟在身后不远处。
双儿转进一条事先勘测过的小巷,黑影一跃已翻墙而过。
太过冒险了!
将军府重兵驻守,四周又有许多军营,只要一声令下,几条街上就可以集结上万军队,如果被交趾军队发现,双儿必死无疑。
云朗想归想,还是跟着翻墙而过,就因为情势危急,他更不可能放下双儿不管。只迟了半晌,双儿的踪影已经隐没,这是交趾将军府的冷僻一角,云朗急着去找双儿,要把她带出这个危险之地,却没发现自己已一步步地深入虎穴。
他静静地伏在主屋上,只听见周遭安宁详和,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边,将满未满。
云朗想:等双儿离开这儿,两人说不定可以在月下小酌一番?
正想着花前月下,如何对佳人诉衷情,双儿的身影从屋中窜出,一转眼已被团团包围。
来的是将军府中的侍卫,大约二十来人,双儿一剑一个,两剑一双,身形在二十多人间穿梭,没有任何一点窒碍。
云朗暗暗纳罕少有女子出手如此犀利,一剑直入要害取人性命,没有一丝手下留情、饶人一命的意思。
这种剑法未免太有暴戾之气。
他转瞬又安慰自己,双儿只是初涉江湖,所以出手难免不知轻重,以后教教她就是了。
云朗看双儿在包围之下仍能从容应战,一时也不急着下去帮忙,反而在高处观察情势,看到许多火把往这边接近,他开始着急,今日要脱身恐怕会有一场恶斗。
当那一二十个人不要命的已经杀光,要命的不敢走近双儿,只敢围着她口中喝着:"大胆盗贼,还不束手就擒!"。
云朗暗笑,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八成就是如此了。
一个青衫。男子悄悄走近,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他武功极高,身形不过晃了两下便来到双儿身后。
当云朗发现时,双儿已经在他的掌风笼罩下。
"危险!"
云朗马上踪身而下,高喊一声。
双儿-瞬间见到云朗,像是失了神般,盯着他自屋上跳下,忘了身后的偷袭。一阵掌风袭来,云朗硬是接过,运气一挺,各自被对方的掌气逼退。
云朗那青衫男子一照面,便认出他是名震交趾的栾明剑将军,两人各退开几步,云朗将双儿拉至身后意欲保护她,眼睛戒备地看着栾明剑。
"没想到堂堂广西路安抚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微微一笑,也马上认出了云朗的身分。
"不敢,居然能让栾大将军一眼认出,在下愧不敢当。"说实在,云朗并没有任何战场上的功绩可言,会被认出,自己也吓了一跳。
"蔚大人二十进士中举,选为大学士,之后于中书省任职,前途大好;可五年前因反对新法被逐,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阁下大驾光临,将军府蓬壁生辉。"
"陈年旧事,何足挂齿!"
云朗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五年前是朝中红人,此一时彼一时,但他对此事早已不在乎,所以只是微微一笑。
长相斯文俊秀的栾将军,看他的年龄不过二十上下,很难想象他是一个统领八万兵马的交趾第一大将军。云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里暗暗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