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文昭为了年纪尚小的房扬古,委曲求全的侍候起新的将军夫人,卞文昭以为表面上卑躬屈膝、虚与委蛇,房庆绪想必不会太过于为难她,没想到阴险的房庆绪担心夜长梦多,还是偷偷将她毒死了。
即使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即使当时的房扬古才只有六岁,仍然无法忘记母亲被毒死的怨恨。
他痛恨房庆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惨无人道的凶残行为。他心里很清楚,想成大事的房庆绪,只衡量身边的人有多少利用价值,一旦成了他的阻碍,刻薄寡恩的他,就算是妻、儿也会一并铲除。
母亲的死让房扬古很小就知道自保,不但熟读兵法,甚至勤练武艺,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本领。
十二岁起,房庆绪就喜欢带着他到各国赴会、比试,由于房扬古面貌俊秀、意态,不论他随着父亲到哪一国议事,别人都会要求房扬古做他们的女婿,然后一切都好说话。
随着房扬古的年龄愈长,房庆绪就愈倚重他,特别是两个人共赴三场战役之后,既聪明又骁勇善战的儿子,就成了他谋取高官权位的重要利器。
房扬古了解自己对房庆绪的重要性,每一回出言顶撞,房庆绪都能隐忍下来,不加追究,当每一次看见房庆绪被自己气得浑身乱颤、脸色发青时,他就有着异常的快意。
一阵凉风徐徐吹来,夹带着池中荷花清雅的香气。
房扬古伫足在荷花池边,凝视着嫣紫的暮色,备感孤独。
忽然间,他听见一声低低的轻唤,随即循声望去,竟看见魏婴蹲着身子躲在幽暗的树丛下,轻声唤他。
「少将军、少将军……」
房扬古惊愕地把她从树丛下拉出来,一看见她剔透清丽的俏脸,重重深锁的心灵悄无声息地开启了。
「妳躲在这里干什么?」他蹲下来,抓住她的手笑问。
魏婴瑟缩了一下,摇着手直喊疼。
「哪里疼?给我看看!」房扬古翻开她的手掌,惊见她柔嫩的手心几乎磨掉了一层皮,他诧异地问:「怎么弄的?」
「打水弄来的。」魏婴瞅着他,细声细气地说。
房扬古一听,怒气陡生。
「妳还这么小,怎么能教妳打水呢?万一不小心,连人都会掉进井里去,我教阿乔好好照顾妳,她竟然是这样照顾法?」
「不关阿乔姊的事,是阿灵姊……」魏婴停住,想起阿乔警告她的话,迟疑着不敢再往下说。
「阿灵?」房扬古怔了怔,他曾听奴仆们私下说,阿灵自从上过大将军的床以后,架子愈摆愈大,多半是以为自己有机会跃居姬妾的地位。
「少将军,我知道……魏国已经没有了。」魏婴嗫嚅地说着。「我也知道让魏国消失的是你们齐国人,我觉得很奇怪,少将军既然知道我是魏王的女儿,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原因来,难道是将军府里的丫鬟不够,所以才带我进府帮忙打水洗衣的吗?」
房扬古怔忡地看着她,她现在虽然还不懂得恨他,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懂得亡国灭族之恨。
他沉思良久,柔声对她说:「妳如今还太小了,个中缘由妳不会懂,妳娘想尽办法保全妳,就是要妳好好的活下来,妳不是说我是妳的贵人吗?」
魏婴微笑地点头了。
「如果我待妳太好,难免令人起疑,所以才让阿乔带着妳做些杂事,刚开始或许辛苦一点,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妳要多加忍耐。」他轻柔地说着,忽然之间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已有多年不曾如此温和待人了。
魏婴的肩尖锁紧,一想到干不完的粗活,和阿灵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就感到异常不安和慌乱,她扯住房扬古墨黑色的衣甲轻轻摇撼着,艾艾地道:「少将军,我刚才顶撞了阿灵姊,阿乔姊说阿灵姊恐怕会想法子整死我了,你帮帮我的忙吧,我很怕阿灵姊。」
房扬古见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了解她的恐惧并非是无来由的。
他也曾经看过阿灵恶狠狠的将一个小丫头的脸给打肿,万一阿灵当真看魏婴不顺眼,整她的方式必然如出一辙,如果他在府里,谅阿灵也不敢嚣张到不卖他的面子,但是,明天他就要起程回齐国了,阿灵若是抓住这个机会,到时候,远在天边的他也无法照顾得到魏婴。
房扬古眼中有着真切的忧虑,他苦苦一笑,缓缓抬高魏婴的下巴,温柔地问:「妳希望我怎么安排妳才好呢?」
他这么问,其实不只是在问她,也是在问他自己。
「安排我当少将军夫人好吗?」魏婴抿嘴一笑,笑颜烂漫天真。
房扬古难掩惊讶,呆望着她湛然有神的双眸,朦胧恍惚之间,他竟忽略了她容颜中未脱的稚气,不禁心神一荡。
「少将军,好吗?」
魏婴清脆的稚声将房扬古唤回现实来,他的耳朵微微一热,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女孩的话吓呆,甚至心生遐想,简直是太不正常了。
「别胡说。」他拍了拍她的头,耐心解释。「当少将军夫人可不是玩游戏,随便说当就能当的,妳才几岁,居然就开始想这种事了。」
「阿乔姊说怕大将军收了阿灵姊做姬妾,那时候我们就完了,除非我们有人当了少将军夫人,才能不怕阿灵姊呀!」魏婴嘟着嘴申辩着。
「又是阿乔姊说,她今天一整天就灌输妳这些奇怪的观念吗?再不去教训她,又不知道会教妳说些什么样古怪的话了。」房扬古板着脸站起来,拉起她的手走出花园。
「少将军别骂阿乔姊,阿乔姊没教我乱说什么,那些胡话都是我自己编想出来的,少将军别生气。」她急促地说。
房扬古忍不住笑了笑,说:「妳可知道『少将军夫人』的意义吗?」
「意义?」魏婴懵然不知,一派天真地回答。「当少将军夫人不就是陪少将军逛逛花园、写写字、骑骑马、弹弹琴的吗?」
「嗯,答得不错。」房扬古点点头,故作正经。「妳还少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晚上陪我睡觉,另一件事是替我生孩子。」
「陪少将军睡觉也不难呀,少将军难不成也和我一样怕黑吗?那岂不是正好了,我可以和你做伴,不过,生孩子这件事我不会,如果我能当上少将军夫人,一定会勤加练习。」魏婴说得毫无芥蒂、一无所知。
房扬古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笑得无法遏止,笑得几乎肚子发痛。
魏婴呆望着笑得前俯后仰的他,搔了搔头,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也能让他笑成这样。
她胀红着脸,一脸无辜的强调着:「少将军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真的会写字、会骑马、会弹琴、会针绣,虽然还不会生孩子,不过我想应该也难不到哪里去,少将军如果没时间教我,我可以问阿乔姊……」
「这种事别乱问,妳年纪太小,不合适当我的夫人,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想当少将军夫人这种话,否则,想整妳的人不会只有阿灵一个人了,知道吗?这件事很重要,千万要记住。」他笑着阻止她。
魏婴凝视着他飞扬灿烂的笑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少将军,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我没看过比你长得更好看的将军了。」
房扬古的耳朵又发热起来,他尴尬地转过脸,轻哼了两声:「别胡说八道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