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扬古策马驰进将军府,见房云和侍卫浑身浴血,死命守在房庆绪的房门前,抵挡魏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他冲上去,竭力救下他的亲信,奋力将大门扣上,围杀府里的魏兵。
房云一见到房扬古,惊喊出声:「少将军,你还活着!」
房扬古心一痛,望着房庆绪的房间,冷静地问:「将军府如今怎样?」
「三公主早已逃回临淄了,所有的仆役也都逃得精光,剩下我们几个人保护大将军……」房云急切地述说。
「我去看他。」房扬古冲进房间,一阵腥臭扑鼻而来,他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凝神看去,不由得心惊,仅仅离开一个月的时间,房庆绪竟瘦了好大一圈,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房扬古屏息着,慢慢走近,看着房庆绪病奄奄的、布满褐斑的脸,愈走近他,那股与尸臭无异的味道就更重了,他怔怔站着、无法动弹。
房庆绪突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灰浊的眼珠盯着房扬古看,他勉强抬了抬那双瘦骨如柴的手,无力支撑又颓然放下,房扬古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那双手,瘦得像秃鹰的爪子,彷佛抓住他便会透骨入肉。
「你……来了……」房庆绪连说话都备感吃力,抖抖颤颤地说。「齐王……要抓你……用……鼎镂……烹煮你……快走……」
房扬古的心突然感到撕裂般的痛楚,从前残暴凶狠的房庆绪大将军,如今瘫痪在床,任由肉体一寸一寸腐败。
门外又再度传出混乱的厮杀声,房庆绪艰涩地对他说:「我……就快……死了,别管我……」
房扬古不等他说完,忙冲出去要救房云,但已来不及了,房云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中,死了!
魏兵潮水般地涌进将军府来,房扬古被重重包围住,十几把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绳索一层层的将他捆绑了起来。
屋内传出一个魏兵的喊声,叫着:「房庆绪已经死了!」
房扬古默然,僵立着。
他听见有人高声说道:「房庆绪父子俱已寻获,立刻将房扬古押进土牢,等候发落。」
房扬古仰首望天,所有的思绪已被吞噬。
尾声
房扬古被囚在大梁城的土宇中,他慵懒地靠着阴湿的墙壁。
过了好几天,他涣散的神经才终于聚拢起来,脑子也才开始转动,他猜想,魏士离他该有动静了。
有士兵送来了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着饭食、酒菜,他满不在乎地吃起来,手铐和脚镣被他的动作引出一阵声响。
牢门突然被推开,吱呀一声,闪进了一个人影。
房扬古根本还没看清楚,那个人影就飞扑向他,也不管他正在喝酒,忽地一下就飞进他怀里,酒马上泼了两个人一身。当熟悉的香气袭来,他立刻抬高手臂,将魏婴整个人圈进了怀里。
「这几天好吗?」他柔声问。
「不好。」魏婴伏在他胸前,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她一径嗔怨着:「我很想你,不像你那么无情。」
「我也很想妳啊。」他轻轻一笑,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我被关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遭遇比妳惨多了。」
魏婴看见他的手铐和脚镣,心疼得不得了,眼中泪花乱转。
「我拚命求他们放了你,可是他们不肯……」她止不住疯狂的泪水。
「『他们』是谁?」房扬古轻轻擦着她的眼泪。
「很多人。」魏婴吸了吸鼻子,抽噎地说:「魏大夫现在已是相国,他和魏密大司马虽然赞成放了你,可是朝中其它的大夫、司徒都不答应,他们都认为现在朝中无王,应该先以择贤立王为重,把你的事情暂搁一旁,我拜托了魏密好久,他才偷偷放我来见你。」
「噢?那么,魏士离的心意如何?」房扬古气定神闲地。
「魏相国认为魏国能顺利匡复,你有最大的功劳,所以一直积极说服朝中大臣放了你。」
「这就行了。」房扬古信心十足地说。「妳放心,我不会被关太久。」
房扬古自信笃定的神情,更让魏婴感到惶惑不安极了,她犹豫不决地瞅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出什么事吗?」房扬古好奇地问。
魏婴搂住他,附在他耳边近乎低吟她说:「我……好象有你的孩子了。」
房扬古惊愕地望着她,眼瞳深沉似潭,涌流着一股巨大的喜悦。
他紧紧抱住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喃喃地反问:「真的吗?」
「我说『好象』,因为……那个……呃……你知道吗?」她的脸胀得通红,双手绞着他的衣服,嗫嚅地、语无伦次。
房扬古轻笑起来,他边笑边吻她,怜宠地:「不必说那么清楚,我知道。」
「现在只有你知道而已,我害怕让他们知道以后,他们会怎么对你?」魏婴埋首在他颈肩,心慌意乱。
「别怕。」他的眼睛像黑夜中的星辰,隐隐闪动幽光,他在她耳畔低语:「这是一个好机会,妳回去偷偷把怀孕的消息告诉魏士离,我们的孩子会带来转机,说不定……他们都会前来恭迎我出土牢。」
魏婴不解地,突然间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我们的孩子是王室的血脉,如果是儿子,说不定有机会成为将来魏国的储君,碍于这层关系,他们自然不敢动你了,是不是?」
「没错。」房扬古抚着她的脸蛋,轻轻地说。「魏士离将会知道,我现在的地位远比任何人都重要。」
魏婴欣喜若狂,她几乎要感激涕零,感谢上苍给了他们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房扬古绝没有想到,傲视群雄的他,最后竟要靠自己的儿子来保命。
房扬古继续在土牢里等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他听见一阵人声杂沓、朝地牢而来,他缓缓地坐起身,支着颐,从容不迫地等着。
魏士离相国为首,身后还有魏密及众多朝臣,全都步下了土牢,恭恭谨谨地立在牢门前,魏士离一使眼色,所有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高喊--
「臣恭迎大王。」
房扬古整个人惊跳了起来,这太出乎意料了,不禁反问:「为何称我大王?为何自称臣?」
魏士离抬起头来,从容地一笑,不疾不缓地说着:「魏国群龙无首,不能一日无主,匡复魏国、才智超群,又是公主夫婿、未来储君之父的您,是目前魏王最合适的人选,请大王随臣民等同赴太庙议事。」
这样的结果远远超出房扬古的预料之外。
「这么做……没有不妥吗?」他暗示着自己曾是齐国人的身分。
「并无不妥。」魏士离笑答。「若非是您,今日想匡复魏国谈何容易,臣民等商议了两日,俱认为应该择贤而立,推举您当魏王最合适不过了。」
房扬古朗声一笑。
「也好,等我梳洗完后,再赴太庙。」
「是!」众文臣武将应声如雷。
魏国首都大梁。
重新修葺的「魏宫」太庙殿上,挤满了邻近各国的使者,都是前来道贺新魏王与魏婴的新婚之喜。
魏婴梳着坠马髻,身穿凤纹细腰的红色锦袍,依偎在高大壮硕的房扬古身边,更加显得娇俏盈盈。
他们周旋在各国宾客使者之间,魏婴总亲密地挽着他,一刻也舍不得放开。
「有没有看见齐国来的使者?」房扬古轻声问魏婴。
魏婴嘟了嘟嘴,没好气地:「你以为齐珞会来吗?」
「怎么可能。」房扬古促狭地说。「除了妳,什么女人我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