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点点头,跟着房扬古走进一个窄小的矮门,里面有个院落,晾晒着一排又一排的衣服,房扬古牵着她的手避开洗衣服的丫鬟,悄悄带进一间小小的暗室里。
「妳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命人烧热水来,别到处乱跑。」房扬古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魏婴躲在窗户边,看着房扬古对洗衣服的丫鬟说了几句话,丫鬟赶忙钻进冒着热气的小屋子里,舀了一大桶热水提出来,回头又去打了一桶井水。
魏婴悄悄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感觉上和自己家的下人房很像。
房扬古两手各提一桶水走回小屋,看了魏婴一眼,又走出去扛进一个大木桶,然后把冷水、热水倒进大木桶里,调出合适的温度来。
「自己能洗吗?」他笑问着。
魏婴虽然才年仅八岁,但娘已教过她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想了想,轻声说:「我还不会自己洗头发,让那丫头帮我可好?」
「妳沾了一身的血,万一传出去,让人知道我带回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妳的身分很容易就会暴露了,反正也只是洗头发而已,不如由我帮妳洗吧。」他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
魏婴还是个不解人事的孩子,天真地回答他:「我听见有人喊你少将军,将军不是只会打仗吗?怎会替人洗头发?」
「我就是唯一会的那一个,试试不就知道了。」房扬古扬了扬眉,动手拆下魏婴的发饰,魏婴蹲下来,乖乖地低着头让他洗。
他一开始洗,魏婴就直嚷嚷起来。「哎,眼睛进水了……少将军经一点,你扯痛我的头发了……唉呀!耳朵进水了,好难受……」
房扬古边洗边笑个不停,一阵混乱,好不容易终于洗好了,他拿起毛巾替她洗了洗脸,当他将魏婴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了以后,不由得怔住了--
魏婴白净的双颊上染着玫瑰般的粉红,小巧玲珑的鼻尖配上丰满可爱的红唇,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动着慧黠的神采,或许承袭了母亲的绝色容颜,天生下来就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说不定长大之后,会较她的母亲更美了!
魏婴见房扬古紧盯着自己的脸,不安地问:「少将军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没有。」他失声一笑,由衷称赞着。「我只是没想到妳会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魏婴乌黑的眼珠溜溜的转了转,噗哧一笑。「任谁见了我都会这么说,连少将军也不例外,不过,我觉得最美的人是我娘……」
她忽地顿住,不再往下说,雪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唇,眼圈微微地红了起来。
房扬古感到惊诧,她竟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发现魏婴是个敏感心细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已有王室闺女的风范,加上经历了这场重大的变故,让她比同龄孩子多了一分沉着与坚强。
他不免有些担心和顾虑,救了魏婴,会不会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凝望着魏婴粉嫩细致的容颜,泪水盈于眼睫,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却被自己的父亲夺走滋养她的雨露和泥土,未绽放便要枯萎?
如今,能养活她的,只有他了。
「洗澡吧,水快冷了。」他放轻了声音,显得格外温柔。「我去叫丫头拿衣服来给妳换上,还有,记住我说的话,不管是谁问起妳的身世,都别说出妳爹娘的身分来,就说妳爹娘死于战火,我见妳可怜,所以将妳带回府里来,这样就行了,其它什么话都不必多说。」
魏婴仍然咬着唇,忙不迭地点头,幼小的心里虽然不懂身为魏王的女儿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隐约也能感觉得出自己目前处境的危险,眼前她无人可靠,只有依赖少将军了,少将军说什么,她都只能从命。
房扬古拍了拍她的脸颊,低叹一声,转身走出小屋,顺手拉上房门。
魏婴发呆了好一会儿,茫然地动手脱衣服,当她瞥见衣服上沾染着娘的血,心狠狠地一揪,剎那间,眼泪夺眶而出,她抱着衣服战栗地蹲下来,昨夜所经历过的恐怖与惊悸全一涌而上,她开始思念起温柔慈爱的娘,泪水崩溃了,不能遏止地痛哭出声,她细细地、闷闷地低位着--
「娘--妳现在在哪儿啊--娘--」
十五岁的小丫头阿乔捧来了自己小时候穿的衣装,交给了房扬古。
「少将军,府里没这么小的孩子,给谁穿的呀?」她好奇地问。
阿乔自六岁起,就进了房府为奴,乖巧懂事,聪明伶俐,有点傻大姊的个性,从来也不懂得与其它丫头争宠,房扬古因此挑上她照顾魏婴。
「阿乔,下午我从街上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叫『楼婴』,父母亲都死了,我瞧她十分可怜,所以把她带进府里来,往后,她就跟着妳了,该做些什么全交给妳来调教,行吗?」房扬古淡然说道。
「少将军太见外了。」阿乔在与英武俊朗的肩台古对话时,一向是胀红着脸的。「既是少将军的吩咐,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说调教可就不敢当了。」
房扬古点点头,瞥了一眼小屋,接着说:「妳先进去帮她换好衣服,我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再来见我。」
「是。」阿乔点点头,回身朝小屋走去。
房扬古若有所思地看着阿乔走进小屋内,心里不禁暗暗苦笑,爹要他前去魏宫永绝后患,想不到自己却擅自留下魏王的女儿,若被爹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他很了解自己容易感情用事的性格,与贪婪暴虐的父亲大不相同,父亲以阴险狡诈的手段谋得齐王驾下大将军之职,他虽然一向不屑于父亲的作为,但却摆脱不了被他操控的命运。
「少将军,原来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他的贴身护卫房云奔进下人房。一看见他,便舒了口气。
「什么事?」房扬古说道。
「侍卫从魏宫中运回许多珠宝玉器,大将军请你到大厅过目,挑选合适的珍宝敬献给齐王。」房云说。
房扬古听了有些反感,冷冷地应了声。「知道了,走吧。」
阿乔跨进小屋,看见魏婴正泡在大木桶里,她仔细看了一眼魏婴,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妳长得可真漂亮!」
魏婴冲着阿乔微微一笑,从大木桶中站出来,态度落落大方。「我叫『楼婴』,妳是替我送衣服来的吗?」
「是啊。」阿乔抖开一块干布,替魏婴擦干身体,她看见魏婴腹部有颗血红色的痣,形状就像血滴一样,惊奇不已。「好特别的痣喔!」
魏婴耸了耸肩,笑说:「从出生就有了,但我不喜欢,丑得很。」
「怎么会?我倒觉得挺好看。」阿乔替她穿上淡青色的短衣布裙,好脾气地说着。「我叫阿乔,少将军把妳交给我来照顾,以后啊,妳不管吃、喝、拉、撒、睡都跟着我,什么都不必操心。」
阿乔带点粗俗的话让魏婴不禁噗哧一笑。「阿乔姊,妳这人说话真有趣。」
「我才不有趣哩,人家都说我傻头傻脑的。」阿乔大剌刺地。
「我不觉得傻。」魏婴由衷地说。「我就喜欢妳说话的样子,好亲切。」
阿乔这个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天真率直,心里想到了什么,嘴巴就说什么,喜也罢,忧也罢,都能在她布满雀斑的脸上看得清清楚楚,为了魏婴这一句真心诚意的话,她便眉飞色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