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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蛰龙不知道在黑暗中呆坐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已无意义了,天空低垂的那幕黑纱缓缓揭起,东方柔淡的曙光渐现,将树枝上的积雪映照成一种奇诡的冰蓝色,千年来,他从不知冷到底是什么感觉,直到此刻,看见木云苍白似雪的脸庞,感觉寒意从她身上传了过来,好冷!

  悠然的钟声从遥远的山谷下飘过来,打破空气中的死寂,蛰龙微微一惊,凝神细听着,断断续续的木鱼声微风般飘进了他耳里,一股莫名的意念驱使他站了起来,抱着木云缓缓朝山下步去,直觉告诉他,那里将会有人教他该如何安置木云冰冷的身体。

  薄雾散去,蛰龙遥遥望见一座禅寺出现在参天的古树当中,一条不算太深的溪水横越在他眼前,他估量了一下,将木云轻轻扛上了肩膀涉水而过。才刚一上岸,便看见林中冲出数十名孔武有力的大汉,人人手持刀剑高声呐喊,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急速的将他包围起来。

  蛰龙不动如山,眼神冷峻地瞪视着来人,挑衅地对峙着;一点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别挡我的路,闪开!”蛰龙怒叱道。

  天隐和尚手持禅杖排众而出,目光扫向蛰龙,瞬间已洞悉一切,当看清他的元神之后,不免感到万分惊诧。

  “哎呀!真想不到啊!你竟是……”天隐和尚的表情像孩童般惊奇,说到一半就猛地顿住,并不说破。

  蛰龙微一扬眉,眼前这和尚红光满面,笑容可掬,却有股慑人的气势紧紧压迫着他,尤其是和尚手中那把紫青色的禅杖,困囿着他的力量和意念,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了。

  一个持刀的男人指着蛰龙肩上的木云,暴喝了声。“蛇妖把白木云弄死了!快捉了他!”

  众人发出怒吼,一拥上前,刀剑架在蛰龙的脖子上,一把剑尖划破木云的衣服,惹得蛰龙大怒,他内劲一运,整个人纵身跃起,指尖朝竹林奋力划过去,顷刻间,被他扫过的竹林已成焦土一片,他怒吼。“别烦我!否则来多少人我就杀多少人!”



  “不得撒野!”

  天隐和尚生气了,怒喝一声,扬手将那根青龙禅杖朝蛰龙的头上抛去,口中急诵经咒,一声霹雳响彻天空,禅杖变成了青龙,张牙舞爪,从空中朝着蛰龙俯冲而下,欲置他于死地。

  蛰龙一惊,翻身护住木云的身体,只一瞬,青龙的利爪已划开他的背脊,血红一片了。

  蛰龙因突来的剧痛而现出了原形,老和尚口中诵念的经咒令他动弹不得,只能痛苦不停地掀动尾巴翻卷着。

  数十名大汉目瞪口呆的看着银鳞巨蟒浑身不住颤抖,在地上蠕动挣扎,却还将木云的身体盘身圈住,一派保护之姿,看见这一幕,众人皆感惊疑不可置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天隐和尚双手合十,一步一步走向蛰龙,他拿起一根七寸长的绣花针,对准蛰龙的七寸处扎了进去,蛰龙痛得嚎叫一声,残酷的枷锁重重铐在他身上,死死的锁住他无法动弹,他极力挣扎,痛苦地喘气,意识逐渐模糊,终致不省人事了。

  奇怪的事发生了!

  蛰龙的头上竟缓缓地冒出一只银白色的角来,众人大奇,纷纷惊叫起来。

  “是龙的角呀!”

  “蛇怎么会长出龙的角啊?”

  天隐和尚闭目合十,慈悲的、缓缓的低吟着。“各位施主切莫伤他性命,我已推算过阴阳,他只是一条混沌初开的蛇罢了,并不曾吃人,也不曾伤人,白小姐虽因他而死,却也正是她的宿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条蛇的元神尚未觉醒,若能助他脱去蛇身,也算结得善果……”

  “不行、不行!”一个粗蛮的声音截断天隐和尚的话,高声说。“师父没看见蛇妖刚刚就想杀了我们吗?不杀他,等于留下后患呐!”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想吓走施主而已,施主们请看……”天隐和尚笑着朝木云身上指了指,大家都看见木云斜倚在蛇的身上,姿态宛如熟睡般。天隐和尚平静地说:“他明知白小姐已死,仍护卫着她的躯体,不走也不逃,若他真残暴成性,施主与我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还能在这里商议他的死活吗?”

  众人哑口无言,彼此对望,不再坚持了。

  天隐和尚收回禅杖,仰首望着天色,两目祥和平淡,微微一笑道:“彤云寺后有座古井,暂时先将他镇在那里,只要不拔掉他七寸处的绣花针,便无本事伤人,至于白小姐,就将她的躯体还给她的父母吧!”

  天隐和尚脱下袈裟覆盖在蛰龙的伤口上,提醒众人。“大家小心,蛇血含有剧毒,千万别沾惹上身,否则毒气一旦入侵便难以医治了!”

  壮汉们纷纷将预先备妥的粗绳取出,编织成一个网罗,奋力将蛰龙硕长庞大的身躯搬进网中,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彤云寺行走,天隐和尚歉疚地摇着头,听得有人畅快得意地说:“今天是中秋,擒了蛇妖,尚有时间回家过节哩!”

  天隐和尚心念一动,掐指算了算,便已洞悉玄机,当初东海白龙贪图一时的玩乐,绝没有料到会贻下什么祸患吧!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垂首低吟。“囹圄幽井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髻玉来。”

  第四章

  大唐天宝年间,烽烟四起,争战连连,正是一个乱世——一个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的乱世!

  一辆破马车东倒西歪地朝山腰上走,拉了整整一天的瘦马早已经疲累不堪,一段陡峭的山路让马再也无力攀爬,终于停住不走,气喘吁吁地垂下头来。

  陆至言打量着前面的陡坡,若让马勉强拖着车子上山,恐怕一不小心就有跌落山谷的危险,仔细一想,便回头对妻子如双和女儿髻玉说:“马太累了,没办法再拖我们上山,依我看,彤云寺已经不远了,我们还是下车走一段路吧!”

  十八岁的髻玉掀开帘子,慢慢扶着母亲如双步下马车,她轻轻缓缓地抬起头,细细的青黛眉下有双美丽动人的眼睛,眸光温柔善良,总是似笑非笑着,一身肤色晶莹似雪,柔美如玉,柔若无骨的身躯仿佛敌不过一阵骤风,娇弱之态真是有若西子还胜三分。

  髻玉理了理散乱的发丝,一手提起纱罗裙摆,一手搀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步上陡坡,眼前峰峦叠障的秀丽景色,让她稍稍忘了一路逃亡的惶恐与不安。

  大唐皇室中,此刻正上演着一场震撼骇人的血腥文字狱,由于一班小人争权夺势,为了铲除异己,千方百计用尽各种手段迫害良臣,不少人因而无辜被囚入冤狱,宫中早已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了,所以当陆至言风闻自己遭受牵连的消息之后,便连夜带着妻女逃出长安城避祸。

  离开长安城后四野茫茫,陆至言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远处微弱的钟声唤起他的记忆,于是决定投奔彤云寺。

  二十年前,陆至言唯一的弟弟就在彤云寺出家为僧,法号静德法师,这二十年来,他们兄弟两人不曾见过一次面,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形之下与出家为僧的弟弟见面。

  太阳快将偏西了。

  髻玉拭了拭额上的薄汗,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清悠轻忽的钟声,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兴奋他说:“爹、娘,钟声已经好近,大概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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