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髻玉,实不相瞒,之禹已经十九岁了,还没订亲呢!”余凤娘索性开门见山地说个明白。
髻玉停下筷子,不懂余凤娘对她提起这件事的用意。
余凤娘再接再厉,乘势问道:“你爹娘生前可曾将你许配人家呢?”
髻玉一凛,多少猜出来凤娘的心意了,原来她有意替她儿子提亲,讨自己为媳妇,虽然杜之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在长安城随手一抓就有一大把的那种书生秀才。但是如今自己处于这祥的境地,如果有个男人愿意娶自己,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或许也是一个可以忘记蛰龙,去过安逸平淡生活的机会。
髻玉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又不是那样了。
“大娘,我爹生前已将我许了婆家,我的未婚夫婿名字叫蛰龙,我正在这里等他来娶我。”髻玉撒了谎,却觉得这个谎言带给她无穷的希望。
余凤娘和杜之禹都听见髻玉的话,包括位于梁上的蛰龙也听见了,那一对母子难掩失望之情,可是蛰龙却大感震惊和意外,没想到髻玉居然会以他当借口推拒那个叫杜之禹的男人,这岂不是白白失去一个好机会吗?
杜之禹显然失望极了,他微青着脸,扛起画箱低垂着头走了出去,余凤娘的笑容有点僵,艰涩地说:“原来……你已经订亲了,实在很可惜,本来还希望你能当我的媳妇哩!”
“很抱歉,大娘,或许是我们没有缘分吧!”髻玉埋头吃粥,不敢去看余凤娘失望至极的表情。
“你说得对,”余凤娘懒洋洋地站起来。苦笑着说,“是我儿子和你没有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的,你慢慢吃,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髻玉无奈地笑了笑,眼睛不由自主地朝梁上望去,虽然看不见蛰龙,却清楚地感觉得到紧盯在她身上的视线,她知道蛰龙躲着她,绝不可能轻易让她发现,她很想知道,躲在某处的他,是否已将她刚刚说的那一番话给听了去?
吃完了早膳,髻玉无事可做,便主动帮余凤娘招呼上门吃饭的客人,还一边帮忙端菜送汤。髻玉生得清俊娇俏,遇见油嘴滑舌的客人,难免会遭到言语上的戏弄,不过总让余凤娘三言两语就给摆平,髻玉从没碰过这些人。这些事,倒觉得新鲜有趣极了。
日落时分,杜之禹扛着画箱回来了,髻玉笑着朝地点了点头,杜之禹扬了扬唇角,回她一个尴尬的笑容。
静伏在梁上的蛰龙默默将这一切都看进眼里,看这样子,可能因为髻玉的一番话,余凤娘和杜之禹再也不会向她提起亲事了,若这样继续下去,髻玉怎么可能还有出嫁的机会?
必须想办法——
他悄无声息地从檐下窜出,变回人形,慢慢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他必须好好观察人究竟是怎么生活?怎么处理周遭的人、事、物?他想深入了解个透彻,然后找到一个妥善安置髻玉的办法来。
一阵抽抽噎噎的哭声飘进蛰龙的耳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穿过两条街才找到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少妇,少妇哭倒在一幢挂满红纱灯的屋子前,怀中还抱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孩子,哭声凄惨悲凉。
蛰龙抬头看了看,这幢屋子挂着一个“宜春楼”的招牌,在招牌正上方有几个浓妆艳抹、婀娜多姿的女子斜倚在窗户边一迳指着少妇嘲笑。
“看不住男人,跑来这儿哭有什么用呀!”
“何大官人,快让你娘子回家吧!抱着孩子跪在门口怪可怜的!”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探出头来,搂着一个妖烧冶艳的女人,朝少妇啐了一口,不耐烦地赶着。“快滚回去,别在这儿扫我的兴!”
那少妇抬起一双哀怨的眼睛,望着男人的身影再度消失于屋内,无可奈何地起身,泪眼汪汪地抱着孩子离开了。
蛰龙远远地听见那少妇对着怀中的孩子低语着。
“这样一个成日流连宜春院的爹不要也罢了!他要咱们走,咱们就走吧!娘带你回姥姥家,只当你爹死了!”
蛰龙疑惑地看着这幢“宜春楼”,万籁俱寂,每户人家都已熄灯安寝的深夜中,唯独“宜春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种奇怪的现象让他百思不解。
他悄悄地从宜春楼的窗口钻进去,各房各院春色无边,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对对裸身纠缠的男女,忘我地调情狂欢,每一个男人都醉倒在女人淫荡的身体里。
看着一幕幕荒淫的姿态,蛰龙潜藏在身体里那种原始的欲念轰然焚烧起来,他感到胸闷难受,呼吸乱了规则,飞快地从窗台隐身而出,逃开那个风月之地。
月至中天,蛰龙转回悦来客栈,悄悄潜入髻玉的房,房内只留着一盏小小的灯火,床帷低垂着,他无声地走到床前,轻轻撩开帐子的一角,原以为譬玉应该早已熟睡了,没想到,她竟笑盈盈地盘腿坐在床上,瞥见他的瞬间,便整个人朝他飞扑了上去,紧紧搂住他的颈子不放,开心地叫着。“抓到你了,别想跑!”
蛰龙吃了一惊,把紧紧箍在他脖子上的手腕抓开来,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心有灵犀!”她又重新抱住地,狠狠地将自己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只恨不得把自己镶嵌在他的身体里。
也许是掌握住了蛰龙对她的在意和关心,她的心便像展开的翅膀,带着她的灵魂朝他飞扑而去。
蛰龙只觉得昏昏然,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髻玉紧紧抵住他的柔软胸脯上,刚刚才好不容易平息的欲火,现在又轻而易举地被髻玉挑起了,他用极大的决心才将髻玉一把推开,语气刻意显得平淡。“我正好有话问你。”
“问什么?”髻玉的表情认真。
“杜之禹愿意娶你,你为什么不要?”他开门见山地问。
“就算他想娶我,不见得我就想嫁给他呀!”
“你总要有人照顾,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如果你不打算照顾我,就不要来操这个心了。”
髻玉故意刺激他。
“你不明白我的顾忌!”
“原来你的顾忌比我的生死还重要!”髻玉苦笑着。
蛰龙脸色一变,不禁脱口而出。“对你如果只是单纯的照顾并非难事,最难的是我不见得能把持得住自己不去侵犯你。”
髻玉错愕地看着他,双颊隐隐泛红,低声说:“若你愿意娶我,就算不上是侵犯呀!每一对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
“你不懂!”蛰龙豁出去了,决定对她全盘托出。
“我身上流的血是冷的,体内运行的气是阴寒的,若与你有肌肤之亲,你必然抵受不住而难以活命,这就是我最顾忌的事,我说得这么明白,你究竟听懂了吗?”
髻玉虽然有一点明白,但是还有更多的怀疑,她不以为然地说:“别想用这种手段逼我对你死心,我根本不会相信!”
蛰龙望定她,冷冷他说:“白木云就是这样死的。”
“我不相信!”髻玉的脸色发白了,心底掠过一丝惊惧。
“静德方丈强调人与妖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就在这里,不管你信不信,白木云因我而死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髻玉无法置信的看着他,一派天真地问:“如果我们不发生任何关系,是不是也一样能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的,我办不到!”蛰龙斩钉截铁地说。
“但是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两天不是都控制得很好,没有逾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