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恕紧紧拥住她,想抚平她的痛楚,她那纤弱颤抖的身体已到了极限,说出来也好,起码,她不再需要掩藏什么,也不需要再逃避。
哭了许久,她的心轻松许多,抬起头,她无法想象竟会在杨恕怀中找回她的心,是他帮她脱困的,因为爱上他,信任他,所以才能尽情地在他面前解开记忆的盒子。
多奇怪啊!母亲口里孜孜念念如猛兽毒蛇的“爱情”,竟是治好她创伤的药方。
“谢谢你……”她柔声说。
杨恕脸色一变,罪恶感油然而生。
她向他道谢?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何而来,为何接近她,就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他要继续他的计划吗?他的信心动摇了。
可是,十年前的羞辱在这时又闪进他的脑海,她恶劣的模样历历在目,他能就此放过她吗?
不!他不能因为这小小的悸动就放弃,他得记住在女友灵前下的毒誓,佟朗青纵然可怜,难道他的女友就不可悲?
“别谢我,举手之劳。”他咽了一口气,挤出笑容。
“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十年了,没想到说出来后轻松多了。”她含泪依向他的胸口,吐一口气。
“你从没对任何人提过吗?”他无意识地搓着她的背问。
“没有,你是第一个。”她轻轻地说。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因为……”她仰起脸,微微一笑。“因为你不一样。”
“不一样?”他挑高眉头。
“我从来不认为会和任何人,尤其是任何男人有瓜葛,我不仅远离爱情,更孤立自已,我以为自己永远不能爱了,可是,却在这时遇见了你……”
杨恕不懂心中的胀痛是为了什么,他蹙了下眉,没说话。
“老实说,一开始,我是故意要接近你,因为我想破坏你和秦玲玲之间的爱情,然而,事情到最后变得不一样了……”她后退一步,正眼看他。“我莫名地嫉妒秦玲玲,每次你提到她我就不舒服,每次看见你们在一起我就心痛如绞,当我发现我病了时,我早已无法离开你的怀抱,我感到害怕,母亲要我别碰爱情,警告我爱情根本不能相信,可是我还是阻止不了对你的感情,这三天,没见到你我几乎无法生活,我不停地在想,为什么会对你……对你……”
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她走近他,捧着他的脸,激动地说:“对你动了心!”
他僵立不动,心头一窒。
“明明知道爱情危险,仍然往里头扑去,这一刻,我终于了解当年母亲为什么会不顾一切跟了父亲,原来,受是这么诱人,让人情难自己……”
“别说了!”他忽然打断她。
她愣了一下,有些受伤地收回手,慢慢往后退。
“怎么?难道我猜错了?你对我并没有感觉?”酸涩的声音道出她的不安。
“朗青……”他被她突来的表白重重地打击着,脑子乱成一团。
“还是……你依然比较喜欢秦玲玲?你选择了我只是因为对我好奇?”惨白的脸上全是一种乍然失去一切的恐慌,她其实对爱情相当生嫩,从没爱恋过任何人,她连隐藏失望都还没学会。
看着她又要缩回黑暗,他一个跨步,将她拉回双臂中。
他快被心里两极化的声音扯碎,一个要他坚持计划毁了她,另一个却要他手下留情,摆荡在情感与理智之间,他发现他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
“别提秦玲玲。”他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哑声道。
“如果你比较喜欢她,就别再见我!”她推拒着他,急急地说。她不要残缺的爱,她要完完整整的一颗心。
“朗青……”他缩紧双手,不愿放开她。
“告诉我,你喜欢我吗?”她担心得手心冒汗。
“当然。”他困难地说出这模棱两可的两个字。
“真的?”她的疑虑化为一朵微笑。
他不想再承诺什么,低头接住她的唇瓣。
她爱上他了!
这比他原定的计划还要顺利,因为,他正是要她尝尝被爱情反咬一口的滋味,不是吗?可是,他此时为何觉得忐忑?为什么他笑不出来?
这场战局,该如何落幕?
佟朗青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她以为她找到了能让她栖息的港湾,从此不必再承受心灵风暴的肆虐,她终于可以摆脱母亲替她订下的宿命,她可以爱了。
月亮在此时被一大片乌云遮蔽,世界顿时埋入了黑暗,没有了月光,连虫鸣也销声匿迹,夜色变得诡谲难测,他们相拥的身影也变得阴暗不明了。
※ ※ ※
佟朗青虽躲了七天,但当她再度出现在飞翼传播,流言并没有放过她,她的过去顿时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有关她家族遗传着精神病症的蜚言蜚语正到处散播,为此,飞翼的许多人员向杨恕提出了质疑。
“像佟小姐那样的人适合继续担任飞翼的摄影师吗?”企画部有意见。
“她个人的声名严重影响了飞翼的信誉,许多厂商风闻她的事后,纷纷撤走委托,我们是否该考虑提前结束与她之间的契约?”业务部的声音也不小。
更有甚者,有些模特儿一听由她拍摄,立刻打退堂鼓,直喊着:“拜托,要我和个脑子有问题的女人合作,别说笑了。”
面对这些声浪,杨恕也知道再让佟朗青继续待下去已经不可能,虽然她帮飞翼完成了一件相当棒的作品,可是她的过去一被挑开,连那家名牌服饰也要求在广告上不准打出她的名字。
以前的她是个毒,但毒得让人心痒,现在的她还是个毒,却毒得今人畏惧……在这个专业的领域,人们可以接受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却不太能认同一个心理不健全的病患,尽管,这世间对正常与否并没有一把标准的标尺,人们总模糊地以住过精神科病院的范围来分类。
他相信,整个广告界已没有肚量接纳佟朗青这号人物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的事请就此打住,别再谈了,毕竟,她的过去都是她的私事,异地而处,你们又有谁愿意他人挖自己的隐私?”
杨恕一句话暂时堵住了众人之口,可是私底下仍有许多人认为他是被佟朗青迷走了心窍。
“谁不知道总监的魂都被那蛇蝎勾走了,他甩掉了秦秘书,不就是为了她,现在要把情人赶走,他怎么舍得哦?”八婆甲说。
“是啊!说不定当初引佟朗青进来就是他的主意,男人啊,只要一看见美女,脑袋就空了!”八婆乙说。
“我还以为他是个青年才俊呢,结果还不是难过美人关,现在他公私不分,我倒等着看他如何自圆其说。”八婆丙说。
“说来说去那姓佟的女人就是个祸害,所到之处没一个地方安宁,瞧瞧,那个电子业的‘金童’李世杰不就听说被她搞得灰头土脸,气不过,才掀她的底……现在,她又赖上了总监,两人不要脸地在电梯里拥吻,好多人都同时看见过,真是世风日下哪!可见她不只有神经病,连脸皮也特别厚……”八婆丁更是话不饶人。
这些在女厕里的对话,正好被经过的佟朗青听见,以她的乖张脾气,这口气怎能忍得下?于是出其不意地踢开了门,对着四位瞠目结舌的女人冷笑,嘲弄地说:“是谁脸皮厚了?你们怎么不照照那面镜子,背着别人说闲话的嘴脸又好看到哪儿去了?我哪,是不正常,尤其最喜欢破坏别人的感情,你们四人最好当心,有对象的记得将情人拴紧一点,否则,哪天情人被勾跑了,可别心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