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女人像她这样……”他喃喃自语着。
“什么?”春水没听清楚,侧头询问。
嵇泽飞倏地回神,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没什么。小姐这时候还未用膳?”他瞄了一眼春水手上的餐盘。
“是啊,她又忘了。老爷要我别吵她,让我给她送饭来。”
“那你快进去吧,大病初愈的身子是禁不起折腾的。”他又不小心流露了关切的语气。
春水听出他话里的和缓与温柔,心中暗自替小姐高兴。姑爷和小姐之间的关系似乎好转了,真是太好了。
“姑爷不进去看看小姐?”春水询问着。
嵇泽飞踌躇了一会儿,摇摇头。
“不了,我有事到前厅去。”他转身走出玉泽轩。
春水看着他的背影,对他的忽冷忽热无法理解,耸耸肩,推开房门,走进房里。
语柔正坐在卧室内盯着一本帐簿,娥眉微蹙,似在烦心什么事。
“小姐,歇歇吧,该用膳了。”春水将餐盘放在茶几上,踱到她面前。
“春水,是你啊!怎么?又到晌午了吗?”语柔惊异地问。时间未免过得太快了。
“是的,我的小姐,你已经坐在这张桌子前三个时辰了。”春水无力地看着桌上一堆看不懂的本子。
“真的?难怪我腰酸背痛的。”她伸个懒腰。
“小姐,不是我要说你,你病刚好,这身子骨还虚弱得很,别又把自己累坏了。”春水走到她身后帮她捶捶肩膀。
“我本想把这一本对完就休息,可是这里头的帐目怪怪的耶!”语柔又低头看着册子。
“会有什么问题?”春水对这些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嵇家的米行遍布江南,这么大的生意全都由公公一人掌理,杭州城中的分行有他就近管理,都还会有不肖之徒私吞钱财,更何况远在别县的分行呢?”语柔担心地说。
“小姐的意思是……”
“我看了这些帐目,发觉嵇家米行的营运似乎有一个大漏洞,有人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侵吞嵇家的一切。”
“啊?是谁?”春水惊愕地张大了嘴。会有谁这么大胆?以嵇家的财势和地位。谁敢造次?
“我怎么会知道?帐册又不会说话。但更教我吃惊的是,似乎有人一直在替嵇家补这个漏洞。”语柔眉心皱在一起,想不透嵇府里谁有这个能力能暗地里帮忙嵇元成。
“小姐,既然有人在补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吧。”春水可没多余的心思去为嵇家的米行费神,光聂语柔一个人就够她受的了。
“不!太奇怪了!帐册中流失的银两都会在后头一一补上,哪有这种偷了东西又乖乖奉还的偷儿?太没道理了。”语柔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沉吟着。
“只要没被不肖之徒吞了银两就行了。小姐,你别多心了,快点把东西吃了吧。”
春水拉着她坐在美食前,但语柔的心思仍绕着这些诡异的事打转,食不知味。
嵇家向来是一脉单传,人丁不旺,嵇元成也只有一个独生子,没有其它的近亲,会有哪个远房的亲戚在暗中伸出援手,化解危机?
她百思不解,草草用了膳,又想钻回帐册中研究。春水立刻将她拉起身,“小姐,够了!老爷也说了,如果你再闷在房里,他就要把帐本都收回去,不再让你看了。”
“春水!”语柔莫可奈何地盯着固执的贴身丫鬟。
“你得出去走走才行。走,我陪你到园子里去,桂花的花期快过了,你不乘机去呼吸一下你最爱的桂花香?”
“但是……”语柔又看了帐本一眼,迟疑着。
“小姐,那些东西不会跑掉的,放心!”春水二话不说,硬拉着她往房外走去。
主仆二人来到睽违了一段时日的花园,花径中早已散了一地的粉黄花瓣,桂花的余香萦绕不去。语柔一脚跨进丛中,迎向一抹香浓。
“啊!真是舒坦的午后。”她十分感谢春水将她拉出来散心。
“早该这样了。银月她们都担心你病胡涂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完全不像你的作风。”春水笑道。她现在和府里的丫鬟们都极尽熟稔,再也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彼此排斥了。
“我知道,她们都关心我。”
“关心你的不只她们,还有姑爷。”春水刻意地说。
“嵇泽飞?”语柔不信。
“是啊。这几日,他常常要小喜子来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刚才我端午膳进房时,还瞧见他站在房外发呆呢。”
“是吗?”语柔想起那日在房里他对她的温柔,芳心没来由地一震。
听说嵇泽飞这些天都没有出门,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他以前不是对她讨厌到极点了吗?难道他以为她的病是因他而起,才会兴起一些怜悯?
“小姐,我觉得姑爷现在不讨厌你了,他甚至表现得有点喜欢你耶。”春水靠近她轻笑道。
“别胡说!他会喜欢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语柔不会高估自己的魅力。“一定是沈千千和他闹别扭了,他才会待在府里。”
是的,必定是这样。语柔告诉自己。
“可是我没听小喜子说什么啊!”春水可不这么认为。嵇泽飞的眼神明明有着以往所没有的灼热。
“唉!你别瞎起哄了,嵇泽飞那人我会不清楚吗?他啊,是决计不会对我动心的。”正低叹间,一阵窸窣的声音从玉泽轩的屋顶传来,语柔和春水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双双被来人惊得睁大了眼。
“小黑!”语柔诧异地盯着伏在屋顶的聂琛,不敢相信他竟然摸到嵇家来了。
“堂……堂少爷?”春水也吓坏了。这个堂少爷自从三年前离开定安镖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会儿他在这里冒出来是想干嘛?
聂琛轻轻一跃,悄然落地,大步地走到语柔面前,浓眉一皱,不高兴地说:“柔儿,你被姓嵇的欺负了为何不告诉我?”
“小黑,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语柔急得四处观望,怕他的行踪被人发现。
聂琛真是胆大包天!这样堂而皇之地闯进嵇府,要是被下人看见了还得了?
“我这几日一直在替山寨里的人找出路,所以住在杭州城里,谁知净是听见有关你的谣言,一堆人把你说得难听至极,气得我差点把他们的嘴巴全都剁烂!”聂琛鼓着腮帮子,犹自气呼呼的。
“所以你才闯进这儿来找我?”语柔恍然大悟。
“可不是!柔儿,我听说你相公在新婚之夜就上莺暖阁,是真的吗?他还放话说绝不会让你好过,打算百般折虐你,有吗?”
“你打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柔不晓得自己成了杭州城头号丑闻的主角了。
“还用我刻意去听吗?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谈论你的事,而且都是难听的事!”聂琛愈说愈气,双手扠着腰,昂然地矗立在她面前。
“外头真的把小姐传成这样?”春水也被挑起怒火。小姐成亲都快两个月了,外头的人还不罢休?
“这还不打紧,今天我还听见一个模样猥琐的男人在客栈胡言乱语,真把我气炸了,事后问他何以如此损你,他竟然说这些话全是嵇泽飞告诉他的。我气不过,决定来找他理论,好替你讨回公道。”
“外头有关我的流言太多了,哪管得了那么多?”语柔涩涩地道。
“这是嵇泽飞没好好照顾你,他应该知道你还是清白之身,为何不站出来替你说话?”聂琛握紧拳头,气愤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