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却痛彻他的心肺。
说出来谁会相信,他竟然有些喜欢上她了。
一阵焦虑杂乱的脚步声来到房外,嵇元成人未到,关切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语柔病了吗?我看小喜子匆忙地去请大夫,说是替语柔看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待在厅里,我进去看看。”王氏让嵇元成留在卧房外的小厅,急忙走进房里,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儿子盯着语柔的脸发呆。
“飞儿,怎么回事?昨天语柔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地就病了?”她拉住儿子的衣袖,审视着不省人事的媳妇。
“是我不好,昨天我们吵架,我出手打了她……”
“你打她?”王氏不敢置信地张大眼。儿子就算再怎么狂浪也不至于会打女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竟然打了她?你这孩子!你不喜欢她就算了,她也没去惹你啊!平时你们互不往来,她已经够委屈寂寞的了,你还忍心打她?”王氏教训着儿子。
嵇泽飞沉默不语,任由母亲责难。
“儿子,女人的心伤它容易,要补它就难了。语柔这么懂事开朗,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怎么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自从她嫁进我们嵇家,你就没有关心过她,如果你在乎她的贞洁,但被掳也不是她的错啊!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已经够不幸的了,怎么连你这个当丈夫的也跟着外头的闲杂人等瞧不起她?”
嵇泽飞沉着脸没有回答。
王氏走到床沿坐下,一手拉起语柔滚烫的手,心疼不已地说:“语柔是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她率真、善良、热情,这些日子以来,她给家里带来了许多欢乐。她可以跟着膳房的刘大娘做菜,可以跟着银月她们学女红,甚至可以陪着你爹对帐。她虽然不是个完美的媳妇,但她却教我们不得不疼她入心!”
嵇泽飞原本来摇摇欲坠的心防在母亲的诉说中慢慢瓦解。
语柔的确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端庄娴淑的妻子,她太美、太烈、太倔,也太容易侵入别人的心。
她让人无法抗拒她的魅力。正因为如此,他必须更加小心防范,才能紧守住自己的尊严。
“你们不同房的事早就传到我和你爹的耳里了,语柔从没说过你的不是,她努力让她和周围的人都感到快乐,为什么只有你不动心?飞儿,难道她真的比不上那个莺暖阁的沈千千?”王氏愈说愈激动。
“娘……”他无言以对。
该如何说出心中的混乱呢?嵇泽飞转身走出卧房,看也不看父亲一眼,走回自己的书房。
大夫在小喜子的急召下匆忙地赶到嵇府,为语柔把脉。王氏和嵇元成都留在小厅外走来走去。
约一盏茶的工夫,大夫才在春水的陪同下出来。
“怎么样?大夫,我媳妇怎么了?”嵇元成问道。
“受了点风寒,加上心情悒郁,精神与身子都撑不住,才会病倒。我开个方子,你们照方抓药回来给她服用即可。”大夫在桌边坐下写药单。
“她不碍事吧?”王氏担心地问。
“应该没事,不过她的气息较弱,想是心事重重,你们得多关照些,别让她想不开。”
大夫交代完毕便与小喜子离去。
嵇元成双眉一皱,转身离开新房,直往书房而来。
“泽飞。”他愤然推开书房的门。
“爹。”嵇泽飞坐在书桌之后,定定地看着盛怒的父亲。
“从今天起,你给我搬回新房去,语柔一天没好,你就别想离开玉泽轩一步。”
“她有春水照顾就行了。”他冷冷地回道。
“她的病全是因你而起,你是她的丈夫,就得好好的看着她。我会冻结你的花费,你就算出了门也休想从米行那儿拿到银两去花天酒地!”嵇元成吼完便摔门离去。
照顾她?嵇泽飞顿然觉得好笑。语柔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他要是真在她跟前溜来溜去,只怕她的病永远也好不起来。
他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债呢?该如何善了?他一点也弄不明白。
※※※
语柔在休息了三天之后病情才稍微好转,但她的精神委靡,整日待在房里,哪儿也不去,之前的精力和玩兴全都不见了。
嵇家两老不时会前来探视,但对她的反常沉默也都莫可奈何,只能表示关怀之意而已。
从未见过小姐生病的春水被她来势汹汹的大病吓去了三魂七魄,三天来,她不眠不休地照顾她,今个儿一早她就被语柔遣回房去休息了。
语柔一人倚在窗边沉思着自己的婚姻状况,再也快乐不起来。厌恶人和被人厌恶同样耗损精神,嵇泽飞那一巴掌把她自欺的美梦打醒了。
他不可能会爱她、珍惜她的。虽然表面上她故意忽略他的存在,但私底下她仍然期盼着他终有一天会正眼看看她、真心待她。然而在认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毫无转变的可能之后,她开始考虑该不该再让这桩可笑的婚姻绑住两个原本就互不相属的人。
也许,让他休了她会比较大快人心些。反正外头对她的流言已经多如牛毛了,再加上一则“休妻传奇”,相信更能满足那些人闲不住的嘴。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听见有人未敲门便进入房外的小厅,以为是春水放心不下她,便开口道:“春水,去休息吧!别再为我忙东忙西了。”
来人没有应声,直接进入卧室,语柔将目光慢慢地由窗外的桂花转回来,赫然发现进门的是她发誓不再踏进新房的丈夫。
“秋风飒飒,你还开着窗子,不怕再着凉吗?”嵇泽飞蹙眉看着坐在窗前的妻子,淡淡地道。
“你来干什么?”她有些意外。
嵇泽飞没吭声,大步走上前把窗子关上。才三天,她原就娇小的身子更形单薄,明灿的眼眸已失去光彩,显得意兴阑珊。
“你这个时候应该在莺暖阁的美人窝中销魂的,怎么还有空待在府里?”她语带讥诮,缓缓地从窗旁的躺椅上起身。
“爹说你的病全因我而起,要我照顾你,哪里也别想去。”他站在她眼前,颀长高挑的的身形压迫感十足。
“我的病和你无关,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可以安心的出门了。”她不喜欢嵇泽飞怜悯的施舍。
她跨下地的双脚想远离他的身边,却虚软地在他面前倒下。
“小心!”嵇泽飞双手扶住她,这才惊觉她的细瘦。
事实上这三天他根本无心出门逍遥,听春水说语柔毫无食欲,饭菜怎么来就怎么出去,她顶多吃两口便咽不下,急得春水不知如何是好。而他在她入睡之后,总会悄悄地进房探视,盯着她愈来愈苍白的容颜暗自焦虑。
她真的被他伤得如此深吗?不吃不喝,只为抗议他的薄幸?
语柔被他圈在双臂中,羞怒地推开他,斥道:“你干什么?外头的胭脂水粉吃不够吗?还想来羞辱我!”
“凭你这几两重,我连吃的胃口都没有。”他冷冷地回了一句。这时候只有激怒她,才能使她恢复以往的精神。
果然,语柔听了他的话怒不可抑,奋力挣开他的手,自己扶住桌沿喘息道:“既然对我没胃口,就把我还给我父母吧!”
“什么?”嵇泽飞愣了愣。
“我想过了,再这样下去,你我只会更加仇视彼此。我累了,不想再绊住你,你要是真的嫌弃我,干脆把我休了。”她神色木然地直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