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一口气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转而一想,又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哭泣道:「二嫂真的好命苦!好不容易能跟二哥在一起了,却又发生这种事……二嫂……二嫂真的好可怜啊!」
「这只是未雨绸缪,只是权宜之计,难道真的叫二哥拿我们全部人的性命跟他赌吗?若是真的不幸太子出了什么事,为了二嫂一个人我们全都得陪葬,难道这样真的比较好?!」
「不要吵了!」
卓邦堰深吸一口气,沛儿跟毓儿一个就像他的理智,一个就像他的情感,两相斗争之下,这两天他已经饱受折磨,再也禁不起任何吵闹了--
「二爷!」竹儿慌慌张张冲了进来,颤抖地说道:「王丞相请人送口信来。」
卓邦堰的心登时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口信怎么说?」他强忍着恐惧,易砒牙问道。
竹儿颤抖着,还没开口泪水已经盈眶。
「……差人说,请卓二夫人立刻走,走得越远越好……」
厅堂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好半晌之后,卓邦堰才终于开口,咬着牙,闭上眼睛冷道:「开祠堂,现在。」
他们全都愣住了!
「二哥!」
「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二弟,你至少跟无药说清楚,她什么事也没做错,你这样对她……你这样对她未免太过残忍!」
卓邦堰无言地望着窗外蓝天,却什么话也没说。
有什么好说的?说他为了顾全其他人的性命?说他真的不相信她的医术?说他真的很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说他多么渴望与她白头偕老吗?
那都是废话……
既然是废话,又何必说?
※ ※ ※
嬴了!终于赢了!
温学玉脸上终于又绽出如花笑靥。
「看来圣上应该很快就会下诏书,要君无药为皇太子偿命!」温尚书笑着说道:「乖女儿,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还早。」她笑着说道:「爹啊,咱们还得重新筹备一个婚礼啊,我要一个比上次更大、更隆重的婚礼!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温学玉才是真正卓府的当家夫人!」
「呵呵呵呵,爹知道!但总得等这件事平息过去。」温尚书叹口气道:「卓邦堰现在一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吧……」他脑筋一转,突然眯起眼。「如果那小子不肯休掉君无药怎么办?万一卓府给抄家灭族」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温学玉冷哼一声回道:「如果他们真的被抄家来族,爹自然是领头前去封了卓府的人吧……」她淡淡笑了笑,若有所指:「爹,到时候该怎么做,总不用女儿教您了。」
「这……」温尚书有些无措。「玉儿……你是要爹中饱私囊?」
「这不叫中饱私囊!」温学玉没好气地回道:「这叫家产移转!哼!卓府的一切原该就是我们的,什么时候拿还不是都一样!」
「这……」
「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爹,如果卓府真的被抄家,那就是您翻身的好机会,如果您心软下不了手,等圣上发现亏空的国库……您想圣上也会心软下不了手杀您的头吗?」
温学玉懒洋洋地审视着自己那双纤纤玉手,脸上温柔的微笑竟然没有消失,就好像她正俗砒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似的。
温尚书叹口气,他知道女儿说得对,只不过……当他看着从小娇生惯养、细细呵护长大的爱女,突然感到一阵阵寒凉……
他这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这杀人不眨眼、这冷酷无情的女魔头,到底是如何被教养出来的?他想着献砒,不由得感到一阵欷虚。
「呵呵呵呵……我真想知道卓邦堰要如何写那封休书。他可不能提到因为君无药医术不良,得撇得乾乾净净才成!那……该写什么?」温学玉笑意灿灿,双眼闪闪发亮。「就说君无药不守妇道,说她荒淫放荡……呵呵呵呵……这才能让全京城的人、心服口服!呵呵呵呵!真想看看君无药脸上的表情啊!」
※ ※ ※
……素日多好淫欲,难渡悠悠众口,有辱卓氏门楣……
一封休书,雪白地躺在她面前,上面是夫君龙飞凤舞俊雅的字迹,端端正正写着:今与仳离,今世永绝。
君无药木然地望着那封休书,一句话也没说,一滴眼泪也没掉。
周围的人看着她,鸦雀无声。
就这样了?开了祠堂、写了休书,就这么结束了?
昨天才深情缱绻,今天已经恩断义绝。
「二嫂……」九妹忍不住哭了起来。「二哥也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
君无药看着堂上高鬃砒的卓邦值,他面无表情,他们全都面无表情。
「二哥得为全族的人着想,二嫂--」
「别说了九妹。」
卓邦堰终于开口,他声音嘶哑,强忍着冲上去猛力撕碎那纸休书的欲望,紧紧咬住牙关,让自己还能保持镇定。但只要朝无药望上一眼,他所有的力量都会崩溃。
「外面已经替你备好轿子,会送你回国手庄,你收拾收拾,走吧。」
「二哥!」九妹哭叫起来:「别这么绝情!你们怎么彰瘁绝情?」
君无药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只是静静地转身离开了祠堂,走起路来像个无灵魂的尸体--
她都明白,知道邦堰为什么休了她,只是当她看到休书的那一刻,她的心已死。
「慢着。」卓邦堰唤住她。
四目交接,里头都没了感情。
「那封休书,你带走。」
九妹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好大!那一抽气,将卓邦堰跟君无药的心都给抽得粉碎!
无药走了回来,木然地拿起那封休书。
她终于抬起眼,静静地开口说道:「既二心不同,今与君绝……生与君绝……死与君绝。」
卓邦堰惊喘一声!
君无药霍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卓氏祠堂。
她没上卓府为他准备的轿子,从此也没再踏进卓家大门一步。离开祠堂之后,她便消失了,像是消失在人世间一样,再也没有消息。
※ ※ ※
「圣旨到!」
来了。
卓府上下全恭敬在门口迎接,大部分的人脸上都写奢极度恐慌。
送来圣旨的太监等所有人全都到齐,左看右看,突然蹙起眉问:「请问卓二夫人?」
卓邦堰浑身一震!终于还是来了吗?
他低着头跪在地上,易砒牙闷声道:「卓府已经休了君无药,从此再没有卓二夫人这个人……」
九妹啜泣的声音隐隐传来--
太监诧异地望着卓邦堰。
「卓二爷,您当真休了君无药?」
「是。」
「那……」太监耙耙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声跟旁边的人商议了会儿,想了想之后清清嗓子开口:「既是如此,那么这圣旨不用接了。」
卓邦堰抬起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太监将圣旨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算是卸下了送旨官的大任,这才走到卓邦堰跟前,叹口气道:「二爷,您怎么休了二夫人?」
卓邦堰说不出话来。
太监看着他惨白的脸,隐约也了解了大概。他叹口气摇摇头道:「你们真当圣上如此昏蒙无能么?当初说七天,日子没到之前圣上怎可能单凭一面之词做出圣断?唉唉唉!你们卓府这次可做错啦!大大的错啦!」
卓邦堰木然站着,脸色一片死白而身躯摇摇欲坠。他孔砒太监的脸,从那张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对他而言都像是雷击!
错了……错了……大大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