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秋袭一咬唇,不知该羞还是该恼时,身旁的老妇人就已抢先伸张正义。
"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样调侃人家姑娘啊!去、去、去,别妨碍我做事。"老妇人拉了商秋袭的手,直往内室走去,"小姑娘别理他,咱们缝袖子去。"
"恩。"可她还没跟他说她是谁……商秋袭轻应了声,脚步虽往内室前进,眼神却身不由己地朝他看去。
从她那老绕着他打转的视线就感觉得出她已得知他的身份。武承旸一直站在门口看她,也将她的踌躇收进眼底。她太纯真了,连她都看出他是谁了,他又怎么可能想不透突然出现在府中的她是谁呢?他不由得低低一笑,眸中映了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柔情。
她不象一般矫柔造作的大家闺秀,也不象一些高傲无礼的千金小姐,感觉就象股带着股微熏的秋风,柔和沁凉,轻拂人心,要是真和她成了亲,生活可能会变得有趣极了。
有趣?这个倏地闪过脑海的词让武承旸挑起了眉,眨了眨眼。怎么方才还让他怒焰高涨的事儿,现在反倒成了件值得期待的事?
"大婶,等等,我有话要跟他说。"一咬唇,商秋袭收回自己的手,旋身走到他面前,可方才狂嚷着要表白身份的心意,如今在他的注视下,却象雪融晴阳,消失无踪,她只能紧张的攒着襟口,脑海中片段的词,半晌串不成句。
"我会替你跟你爹说个理由,他并不会担心你的去向的。"武承旸好笑地看着她,主动开口。
她爹?商秋袭杏眸圆睁,猛然抬头,愕了半晌,才找到声音:"你知道我是谁?"
"厨娘的女儿啊!"武承旸挑眉,促狭笑道,"奶娘,麻烦您喽!"他挥挥手,转身走出,房门轻巧合上。
他知道她是谁,他知道她……就是双方长上要将之撮合的对象!商秋袭脸刷地红了起来,然而在心头泛开的,却是丝丝的甜意。
那年,她,十六岁,遇上了十八岁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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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相公!你在哪里--"娇媚的叫声由远而近,将睡梦中的武承旸唤醒。
斜倚着树干的身子不曾或动,深邃的眼眨了眨,瞬间由迷离转为清醒,不动声色地看着一身艳丽的徐桃红从歇息的桦树下走过。
若不是她,他还可以多待在梦里一会儿的。手撑在枝干上施力跃站起身,枝干只轻微地晃动了下,轻巧得象是被风拂过。
梦中有个淡淡的人影,他听不清,也看不真切,却深刻地感受到心头满盈的甜蜜,才想认清那人是谁,就被他"亲爱的娘子"给吵醒了。
真是烦啊,武承旸慵懒地微眯了双眼,伸了个懒腰。
从闲云野鹤的自由生活回到着拘绑的炽焰堡里,这些日子真够他受了,真难以想象从前的他是怎么耐着性子熬过二十个年头的。
白天,在财伯和晔弟、二娘的共同教导下,重新接触经商事物;晚上,可有得香艳刺激了!软玉温香主动送入怀,直教人酥了骨头的媚声细语在耳边回绕,这要说了出去,怕不羡煞所有人了?有权势在握,又有佳人在抱,岂不乐哉?
可最不为外人所知的,却是最最症结之处--出了可爱又可敬的财伯之外,其他人--包括他所谓的娘子都各自怀有居心呐!光看二娘和晔弟那要让权却又万般不舍的模样就够他笑上好一阵子了。
其实应付二娘和晔弟并不难,较难消受的却是美人恩。可,只是难以消受罢了,他愿不愿消受,还是一个问题呢!他可是徜徉江湖的"夜",要这样就被困了,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从回到炽焰堡的那个晚上起,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晚都待在书房里"苦心研究"过去五年那些堆积如山的帐册,又哪有时间回房歇息呢?想到徐桃红每每用膳时见了他都是一脸深闺怨妇样,武承旸忍不住轻笑出声。
连夜闯国库、盗取库银私下赈灾这等缜密事儿,他都能计划得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更何况是炽焰堡这小小的流水帐?他只消看过一回就尽收于心,甚至连无心错误、有意作假之处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一来为了降低二娘他们的戒心,二来为了避开徐桃红的纠缠,他还是作百思不解状,彻夜研究,夜不归房。
守身如玉是为了谁呀--武承旸啧声连叹,耸耸肩,拉直双臂又伸了个懒腰。
"秋袭姐,这让我来就好了,你回房歇着吧。"担忧的唤声自园子的另一端传来。
从脚步声听出来者有二人。武承旸自嘲地轻扬嘴角。他可真是会挑,挑了个众人必经要道休憩,都怪圆中只矗了这株白桦树,勾起了他的思物情结,才会想都没想就跃了上来,这下可好,瞧,现在他连走也走不得了,要是这样当场跳了下去,怕不把这两个小婢给吓死了。
"奴婢没有歇息的命,这是管事派给我的工作,怎能交给你?"被唤作秋袭的女子淡道:"你也有事得做,不是吗?青环,别担心我,我做得来的。"
武承旸原是笑着,却让那带着淡然的温婉语音触动了心底的某一根心弦,笑容蓦地僵在唇畔。他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想看清她的模样,可她背对着他的角度,却只在他的眼里映入了一抹玲珑的纤细身子。
好熟悉,象是曾有人用着这样的声音,在他耳畔温柔的呼唤,但为何记忆中总盈满了轻怜蜜意的甜美,如今却染上了淡愁,让人心为之收紧……他剑眉微敛,凝聚心神尝试着想捉住那一闪而过的模糊,却又被两人的对话给拉走了心神。
"可,这不一样啊!"青环低嚷,"管事铁定让人收买了,净派些粗重的活给你。瞧,天可冷着呢,井水也冻人,还把咱们的衣物都交给你洗,这不是摆明了整人吗?不帮着你,怕洗到天黑都洗不到一半!"
"青环,你听不听我的?"秋袭没扬声反驳,只是柔柔地回了句。
青环一顿,而后低叹口气:"听--"
"这不成了?"秋袭轻笑道,"去吧,若你忙完手边的事,还有空的话,再请你帮我。"
"好、好、好,没一次说得过你。"青环低声嘟囔,碎步离开,离去前还不忘再交代一声:"洗慢点,等我来呦!"
直至脚步声远去,武承旸听到竹篮拖过地上的声音响起,许久才经过树下,承重又缓慢。一瞬间,他发觉自己竟明白那名唤秋袭的女子的心思--她不愿在青环面前拖动竹篮,是因为怕青环见了心疼,又停下手来帮她。
眉宇不自觉地拧起,感觉胸口沉窒不堪。他怎么可能懂得?他只听了她的声音,甚至连她的模样都见不真切,他又怎么可能懂得她在想些什么?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竹篮拖过园子,到了通往后院的小门前,商秋袭已累得用手扶墙,不住喘息。
可不是,管事这失了偏颇的指派,除了二娘的威胁利诱外,还会有其他的可能吗?二娘存心想把她逼走的,想逼得她受不了苦,连小婢也当不成,就这么放弃奔回娘家去。
兄长也是富甲一方的,嫁过门前她也是被捧在掌心上受人呵疼的,要是她现下这模样让兄长见了,怕就算是她再怎么激烈反抗,也会让他软硬兼施地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