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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一动,全身肌肉又酸又软,好似年少时为扎实武功基础、双臂吊起水桶,跃上三天三夜的马步,每条肌肉都撑到最大极限,忽又松弛下来--

  「觉得如何?」男子笑意隐隐,步近他。

  闻声,容灿急掉过头上时忘了自己正处於非常时期,颈部扭疼,喉间不由得发出问哼。

  「很不好。」他咬牙道,瞪了忍笑的李星魂一眼。



  「我睡了多久?」他知道自己睡了一段时候,梦境中,流荡著某种轻飘飘的音调,像是温暖的流域,将他整个包围,流连忘返。

  忘记有多久,他的心绪不曾如此放纵过。

  「至少一日夜。」他趋前欲助容灿坐起,被对方回绝,索性坐回竹藤椅,咂了口凉茶。「昨夜我到来时,三哥便睡在这躺椅上,一动也没动,可吓坏了小眠风,问了他,才晓得他也是过午才醒,显然让人下了薰香,迷得昏厥不醒。」

  意识在坠入黑甜乡前,容灿记得最後的影像,在竹阁外临水的檐廊下,那女子出乎预料的举动,匕首闪烁的光芒、埋在他掌心的小脸,那眼眸半合、双唇轻吮的神态……而自己怎会睡在这躺椅上?是她抱他进来的吗?

  容灿浓眉聚拢,全然猜不透那苗女是何心思。

  此时,眠风端著个大托盘跨进屋来,见容灿清醒,脸上露出欢喜笑容。



  「灿爷,饿了吧?眠风煮了粥。」

  双眉拧得更紧,容灿一脸嫌恶。「我不吃那种既烂又糊的食物,还有,将药汁倒了,休想要我喝下。」

  「灿爷,您可猜错啦!五爷这回没开药方子哩。」眠风放下托盘,边说著,一面揭开盅盖盛粥。「这粥还是得吃,五爷说您不仅骨头疲软,连肠胃也动得慢了,这几顿要吃些汤汤水水,免得闹肚疼。」

  李星魂微微颔首,解释道:「星魂替三哥把过脉,也看过右掌的伤势,其实三哥掌心的毒早已解开,但解毒的方法十分蛮霸,用的是以毒攻毒的相杀,先活络体内毒液,两种毒素相互牵制、互抵互消,再划开肌肤清出毒血。这是急法,底子强悍的人自可承受,若用在普通人身上,恐怕是适得其反。」

  「以毒攻毒!」思维错综复杂,容灿试图厘清一切。

  为解开竹筒中的秘密,她费心追踪至此,教他承受肉体极度的痛楚,为的是要由他口中逼出只字片语,为何--她要替自己解毒?

  他漏掉哪个环扣?那苗女要的到底是什麽?

  容灿思索著,缓缓抬起右手,蓦然间,他双目大如铜铃,不是讶於横贯掌心的三刀,而是一只银环,那原是女子的耳饰,现下却端端正正地套在手腕上。

  「灿爷,是金鞭霞袖对不?我昨日就瞧见您腕上的银环啦,跟那日丢到长江里的那只同个模样,我就想,定是滇门那个妖女作怪。」

  「作怪?!」李星魂放下盖杯,顺手敲了眠风一记爆栗。「可知那银环是难得的宝物?古医书有云:『上银委以针灸,色润泽圆,入穴寸深,无感无觉,则疏筋活血、通利关节。』呵呵……说是那金鞭霞袖作怪,又何以将这珍物送人?」顿了一顿,他慢条斯理又道:「况且,人家还在你灿爷掌心抹上止血生肌的灵药,那药粉是独门调配,你五爷再怎么花心思,也难以想出完整的方子,你这小子,竟说人家在作怪!」

  「五爷别敲啦!呜呜……您手劲大,疼呵……」额头又吃了一记,不笨都被敲笨了。眠风捂住头连忙弹出门外,转身对门内喊著:「灿爷,笼子里还蒸著一道蛋羹,眠风去瞧瞧好了没,您快快将桌上的粥喝下!」转个身,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李星魂笑了笑,视线调回,神情转为严肃。

  「三哥,此次云阳发生之事众弟兄都已知晓。四哥在三笑楼的探子追击而出,正暗中调查是何人买通玄风堂来与滇门为难,这些恩怨原可置之度外,但阴错阳差牵连了漕帮弟兄,咱们不可不防。」

  「我自有分寸。」容灿冷峻地道。

  他试图取下银环,却发觉环上无一缝合,银环如浑然天成,当时他曾亲手从她耳上摘下,现在竟寻不到细缝?!简直荒谬!

  「三哥,」见状,李星魂慢吞吞道:「若想取下,有两种方法。一是毁去银环,可是此物材质较一般矿石坚硬,又紧贴於手腕肌肤、无一空隙,若执意震毁,极可能错伤右手腕骨,得不偿失;二是齐腕切断,这很明显啦,右手肯定是不中用了,三哥还是勉强戴著吧!可惜那金鞭霞袖不见踪影,我倒想问她从何得此银矿?」

  手腕的银光流转,在眼中燃烧两簇火焰,容灿音调持平,「她会再现身,一定会。」直觉的,她对他有所图,以静制动是最好的方法。

  「她的目的到底是何?」李星魂问。

  目的是何?

  完成今晚来此的目的--那晚,她如是说。但接著下来,她所完成的事却是替他解了掌上的毒。

  容灿回答不出,因自己也深困其中。

  第三章--素魄娟娟歌无限

  深秋,枫红映斜阳。

  林荫道上,四匹大马两前两後并行,夹道的枫树叶红如火,沿著土坡漫烧而去,林间风吹,拂得红叶层层舞波,似有生命。

  经过此地,带头的两匹马缓下速度,後面马背上的两名少年亦微扯缰绳,熟练地控制著,仍是维持原先的队形。

  「嘿嘿,这不挺好?咱们该买的全买了,该卖的也卖了,该装上船的装上了船,该卸下船的也卸下了船,一船满满地来,再一船满满地回去,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事全办齐啦,现下缓一缓,吹吹风、看看景色,很是不错。」前头坐骑上一名虬髯大汉洪声说道,正是张胡子。

  「我是听见你肚中大打响鼓,再不让你饮食,好似我这个头儿不义於你。」容灿随意说著,骏马上的他身形潇洒,双目直视前方。

  「唉唉,张胡子食量大如牛,没办法的。」他拍了拍肚脯,咕噜之声适时响起,这会儿,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後头两名少年异口同声嗤了一句,矮个儿的少年开口道:「才不是肚饿呢!是你肚中酒虫作怪,张胡子食大如牛更嗜酒,谁人不知?!」

  张胡子闻言哈哈大笑,幽寂中笑声更显狂放,几只林鸟震惊高飞。

  「卧阳小子,张胡子三十六招大擒拿你是不学了?竟这样臭老子!」

  「灿爷教完咱们小擒拿,自会教大擒拿。你每回都拿这个来吊胃口,我和眠风是不上当啦!」他下巴一抬,与一旁的眠风相视而笑。

  容灿不语,平缓驾马,耳听他们的对话,嘴角微现笑意。

  张胡子捉弄又道:「我尚有许多独门招式,想找个徒弟,原是打算传给你们三兄弟的,嘿嘿,可是咱们小卧阳不领情呵」

  三兄弟中以眠风最长,卧阳次之,最小的赴云留守大船并未同行。

  「我不是小娃娃,卧阳就卧阳,做什么还得加个小字,难听得紧。」所有气概全让一个「小」字压垮啦。

  「还说呢?每回得空,你就光顾著喝酒,哪来精神教徒弟?」眠风一针见血。

  张胡子又是大笑一阵,落腮胡随声轻颤,他不再辩驳,解下腰上葫芦,怡然地灌了口酒。消解酒馋,心情更加开怀,不禁放声歌唱--

  「姑娘回眸对我笑,哟喂--嘿那个眼睛黑溜溜喂--只道酒中忘忧,原来姑娘一个笑,抵上千杯酒,教我心儿跳、筋骨酥,醉在笑中作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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