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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儿,你跟人家私定终身啦?」

  ☆  ☆  ☆

  那名弟兄被一招反手铁拐勾入江里。

  事实证明,身先士卒者,身先阵亡也。



  活生生的案例在前,漕帮众家弟兄个个「心照不宣」、「暗通款曲」、「相互走告」,要学会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能离头儿有多远算多远,不必说话最好,非要回话不可,请使用单音节,如「是」、「对」、「好」。

  这几日,容灿是暴躁而易怒的。如同一头困兽,绕著四面围堵的墙寻求空隙,不住地嗅著、不住地摸索,却发觉牢笼如此坚固,非己力所能摧毁。

  枫林湖畔的二次邀约,他未有前去,事实上,当晚滇门门众前脚退尽,漕帮大船後脚便离开云贵,连夜往四川而去,循著熟稔得不能再熟稔的水路,布帆尽扬、风鼓船动,才下几天,大船穿州过省,稳当地泊入漕帮两江的大本营。

  卸货、出货、存货、清货,花了半天时间忙完船上成堆的载物,漕帮众男丁像放出笼的鸟,吃喝嫖……嗯,不对,是吃喝玩乐,该往哪儿去便往哪儿去。

  洞庭湖畔秋意深深,大船上难得寂寥。

  打开舱门,宽敞的船舱内,眠风选择让视线固定在温文尔雅的无害俊脸上,试著忽略另一张罗刹黑脸。



  「灿爷,用茶。六爷,用茶。」放妥茶杯,他把头缩了回去。

  俊逸脸上挂著温朗的笑,自在地咂了口茶,清了清喉头。

  「三哥,你这脾气著实吓坏咱们眠风了。我都还没踏上大船甲板,入耳的全是弟兄们诉苦之声,唉唉--」宋玉郎顿了顿,无视於眠风一连串的「脸部运动」,缓缓摇著山水书扇。「三哥有何苦恼,乾脆挑明讲了,玉郎纵使不才,出几个点子来共同斟酌倒不是难事。」

  忽然,他头一偏,「眠风小子,你眼睛怎麽啦?发疼吗?做什么眨个没完?莫不是牙疼,瞧你脸扭得跟麻花一样。」

  「啊?!没、没有!我好得很,好得很!」呜呜,他打赌六爷肯定是故意的,摸到老虎的胡须了,不拉一拉、扯一扯,好似万般地对不起自己。呜呜!让灿爷吓得胆都要移位了还不够,如今连六爷也来吓他,哼!他一副很禁吓的模样吗?

  对面那张黑到脸八风不动,神情专注,目光迅速地吞噬手中的纸卷。

  约莫二十张的东云白纸,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那是阎王寨三笑楼出动无数好手走踏江湖搜罗而得的讯息--揭开滇门一派的神秘面纱,由发迹至壮大、各个分布流域及地点、门派中权力组织等等,详细得匪夷所思。

  颇具催眠作用的男中音仍不放弃,再接再厉地劝诱著,「三哥,别光是看那几张纸,能吃吗?好歹抬抬头同你亲亲六弟说说话。」

  这句「亲亲六弟」是从赵蝶飞的「亲亲五哥」延伸出来的,好用归好用,好听归好听,但似乎不适合用在这个当口。

  宋玉郎摇了摇头,连这小小动作都潇洒俊逸得不知何以形容。「早知如此,玉郎该把那叠纸扣著,这么快交给你实在是不智之举。唉唉,三哥,跟姑娘定了终身是天大的喜事,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何苦顶著一片火、冷著一张脸啊?」

  火由一片变成火海,脸仍是酷得结冻。容灿头抬也未抬,扫视完最後一页,单手疾挥,身前的盖杯笔直扑向玉郎。

  「你愈来愈聒噪了。」果真冷言冷语。

  玉郎书扇平摊,贴住扫来的盖杯顺势一兜化解力道,就这麽稳当当地接了下来,未溢出半滴茶水。「呵呵呵,三哥顾及我多话喉渴,玉郎好感动。」

  将送来的讯息以最短的时间全数消化,容灿将整叠纸丢入火盆中毁尸灭迹,拇指与食指捏揉著鼻梁,兀自沉思,片刻,他睁开双目锐光流转,食指节奏性地敲击桌面,薄唇掀合。

  「照三笑楼探子队送达的消息看来,滇门当中疑有分歧,除门主沐开远的旧部拥护者,副门主楚雄在滇门中的势力亦不可小觑。」

  「一山不容二虎,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指节格格作响,一声声传入宋玉郎耳中。呵呵呵……这是三哥发怒,准备把人海扁一顿的前兆,今日虎须捋在此为止,见好就收,切记过分忘形,会招祸的。

  他乾笑,面容稍整。「近两年,楚雄积极扩展自己的势头,据滇西纵谷,以南联络密支那、腊戍等番地部族,集结另一股强大力量,西南无律法,不少番地来的赏金杀手投其门下,沐开远是养虎为患,现下想收拾这只猛虎,嘿嘿……」唇角微讽,书扇轻摇。

  被乌篷船集围攻那日,容灿忆及当时情况,其中环结逐渐明朗。

  一张俏脸不识相地闯入脑海,自在地笑得无辜。

  你来不来听我歌唱?明日枫林湖畔……你来不来……

  滚!都滚开!他头猛地一甩。

  没去便是没去,做啥记挂在心?

  他手掌突地捏成拳头,指关节又是格格大响,在场的另外两人如闻丧钟,心脏陡跳、面容一白,相对苦笑了笑,暗暗吞咽唾沫。

  「灿爷,其实情势对咱们挺有利的。」眠风鼓勇,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舔舔嘴唇才道:「那晚您下了大船,刚入夜,江面嘈杂之声大作,四面八方的水域全教篷船堵住,我和卧阳冲入底舱想准备火药炮击,才知早有人偷偷摸上了船,就是同您在岸边卯上的白衣男子和那个使双刀的悍丫头,鬼鬼祟祟也不知想偷些什么。」他哼了声,表情忿忿不平,「那丫头见了人提刀就砍,若不是张胡子听见卧阳叫声及时赶到,眠风恐怕要身首异处啦!」

  「这有哪点对咱们有利啦?」宋玉郎挑高单边眉形,一副「拜托,请说重点好不好」的模样。

  「哎呀,好好,长话短说、长话短说。那白衣男子在张胡子手下救起悍丫头,见事迹败露捉著她就跑,毫不恋战。乌篷船大举来侵,他老兄倒是隔岸观火,明摆著不相干,而後的事,灿爷也亲眼瞧见,他跟金鞭霞袖是同夥的。」接著,他双手一拍,「由此可知,滇门组织不够团结严谨,本来嘛,它的门众太过复杂,各部族又有不同的习俗和生活方式……」

  「嗯,所以……咱们就以逸待劳,任他们搞内哄、狗咬狗,再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宋玉郎做出结尾。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眠风不住地点头。

  听在耳中,容灿不予置评,对著眠风颔了颌首,神情却是一凝,起身,他步近木墙边,揭开圆形洞窗,清冷的秋意透进舱内,神清脑醒。

  就由著他们自相残杀,若无法制衡,唯有强者生存。

  但不管是沐开远抑或楚雄,这两股势力对漕帮的兴趣全在於火药,他所要在乎的唯有此点,该花心思部署的也仅就此项。

  那苗族女子的安危如何,干他底事?!

  她高兴投入谁人怀抱、高兴对谁展露笑靥?他管不著,也不想管。

  她自放纵她的,一朵滇门的火焰花,热切而自顾地燃烧,是存是灭,又与他何干?!

  他不自觉握住右腕上的银环,是一份极不甘愿的牵扯,枫林湖畔歌音幽然,他竟忘记问她如何取下此环。记忆不仅如此,还有横贯掌心的三条刀痕,那小脸埋在大掌之中,软唇吮吻得湿润热灼。

  我只是想唱歌给你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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