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洛,真是一个让人恐惧又疑惑的男子……
窗外阒暗的细雨像一张沉重的网,笼罩着这栋日本东北山上的小屋,室内唯一的一盏灯时晦时亮,无奈映照出卧病在床的主人,感叹其生命将逝之宿命。
原本就昏暗的小屋流动着不安的气息,间杂着咳嗽及喘息声使得气氛显得更加凝重。躺在床上的老者坚持不肯上医院,似乎明白大限已到,只想紧守在这个陪了他五十载的老房子里。
在重咳几声后,老者抚顺气息,勉强挤出沙哑微弱的嗓音,望着连日来守在身旁的女孩。
“雅子,我死了以后,将我和后山的老伴葬在一起,你就可以离开了。”
“大叔,你会好的,别乱想。”雅子清丽的脸上浮现忧伤的神情,即使她强忍着泪水,却还是在每一次大叔剧咳之后涌现一抹泪光。
“别难过,其实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去陪老太婆了,让她寂寞了三个多月,她在地下一定埋怨我让她等那么久。”
她苦笑着。大婶在三个月前去世,自那时候起大叔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常言道“老来伴”,一旦失去了相守的伴侣,另一半便会很快地跟随而去。大叔一脸祥和,完全看不出生命将绝之人会有的阴霾,一想起可以和老伴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他的心情是愉悦的。
只不过,临终前有一事未了,那便是雅子──他在一年前救回来的美丽女孩,他必须告诉她有关其身世一事。
“雅子,关于你的身世……咳、咳……”
“大叔,你先别说话。”
“不,你听我说,再不说我怕来不及了。其实这事早该告诉你的,在我和老伴一年前救你回来时,曾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有一些男子来到山下的村子打听你的消息,当时我正下山去采买你的药,因为那些人相貌不善,所以我没有说出你的行踪,怕会引来危险,我猜想也许你就是因为被这些人逼迫,所以才会失去记忆的。”
“那些人长什么样子?”
“看起来就像地痞流氓,绝非善类,为了让你安心养伤,当时才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
这是她初次听到关于自己失去记忆的相关线索,她哀伤地道:“也许我是个坏女孩,但大叔您仍冒险救我……”
“别说傻话,大叔虽然年纪一大把,但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山上修行多年,已经练就了一身的特异功能,可以分辨好人和坏人。”
她轻笑,大叔即使重病卧榻仍不改幽默性格。
老者轻咳几声缓了口气后,继续说道:“你虽然看似弱不禁风,却有一双坚毅的眼神,我知道你害怕触及失去记忆前的经历,也许是因为你在受伤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但是我和老太婆都直觉相信你是个好女孩,希望你不要一味逃避过去。”剧烈的咳声又起,连带咳出了黑血,明眼人都知道没救了。
“大叔……”
“别难过,能够结束一场苦痛未尝不是好事,我们很高兴救了你,这一年来我和老太婆有你作伴,就像多了个女儿,这是缘分,不管你愿不愿意去找回失去的那段过往,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得起自己,不管过去好与不好都是你的人生,只要未来好好把握就行了。”
她淡淡一笑,双手握着大叔的手静静地听他临别最后的叮咛,直到雨停了,一切归于寂静,雅子静静流下哀恸的眼泪。
※ ※ ※
办完了大叔的后事,依照他的遗言将他葬在大婶墓旁预留的空位上。这一对善良的夫妇膝下无子,也没什么亲戚,葬礼简单而庄严,来参加的都是一些山下村子里常来往的邻居。
平日都是老夫妇供她吃住,现在没了依靠的人,等于断了粮食,从今以后雅子得独自养活自己。
“可怜呀,无依无靠的,一个女人举目无亲怎么过活?”几个村人窃窃私语地讨论著。
“听说她失去记忆,是老夫妇好心收留她,可现在老夫妇死了,瞧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恐怕连锄头都拿不动,根本无法种田养活自己,而且来历不明的也没人敢收留她,看她以后怎么办!”
村人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入她耳里,很奇怪,她并不为所动,也不感到畏惧,只是感叹自己终究得离开这里探索过去。
来参加葬礼的村人中,一名叫一郎的汉子,一双贼溜溜的眼始终在她身上打转,打从雅子出现在这偏僻的山野起,一郎便看上她那张洁白的美颜,对于以农为生的他们而言,她的身子是瘦弱了点,不够壮硕得足以下田耕作。
但无妨,他看上的是她比村姑白皙的肌肤、没有雀斑的容貌,以及秀色可餐的娇弱模样。
老夫妇还在时他就提过要娶她过门,但被拒绝了,现在这夫妇死得好,没了碍事的人正好让他有机可乘。
“雅子,大叔和大婶都走了,如今剩你一个女人家要在这荒山野地生存可不容易哪!”
雅子冷冷睨了他一眼,淡道:“不劳你操心,我自会想办法。”
“你一个女人家有什么办法好想?细皮嫩肉的不能耕作,一拿起锄头就会磨破皮,夏天炎热的太阳会将你晒伤,冬天零下的温度又会将你冻伤,何必辛苦自己,不如嫁给我当少奶奶,替我温被暖床伺候我快活就行了。”一只手贪婪地打算占她便宜。
出乎意料的是他连一根寒毛都没碰到,便突地被雅子快速反手一扳,哀叫连连痛得跪在地上。
众人全惊讶地瞪向她,连她自己都感到讶异,意识到众人怵然的眼光,她放开了一郎。
一郎恶狠狠地大骂:“你──你到底是谁!装得一副娇弱的样子,原来是只母老虎!差点折断我的骨头!”
她呆望着自己的手,只不过是反射动作却无意中使出擒拿手,雅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举动?
向来排斥外来者的村长,严肃地问:“你该不会是混黑道的吧,一年前道上的人曾到咱们村子来过,挨家挨户地搜寻,也许……是为了找你。”
“我不知道。”她摇头,发现自己的身分也许不寻常。
另一个妇人埋怨道:“那次搜寻他们踢坏了我的栏杆,害我跑了两头山猪。”
“是呀,我的水缸也被打坏了,弄湿了地上刚晒好的稻谷。”
“我的损失更大,他们连我的鸡蛋都打破了,吓得我的母鸡两个月都没下蛋。”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埋怨,最后目光全指向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自从她出现,灾祸便降临在村子里,搞不好这对老夫妇是被她克死的。
“咱们这个村向来自给自足、不生是非,我不希望有人破坏了这里和平安宁的日子。”村长言下之意已表现得很明白。
原以为她会哀求哭闹,想不到她冷静如常,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我会离开的。”
撂下了这一句话,她便转身回屋里。
村长纳闷着,她果然和村子里的姑娘不太一样,也不像是一般的都市人,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便发现她与众不同,看到树蛇不会害怕,见到凶猛的山熊也不哭不闹,她看似柔弱,遇到状况却反而比男人还沉着冷静。
“村长,她看起来阴沉沉的,会不会是山里的鬼魅变的?”几个妇女疑心猜测,一副十分惊恐的样子。
“别胡说,葬礼结束了,干你们的活去,反正她要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影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