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接过来数了数,「阿柑婶,这太多了。」
「这是夫人亲口交代的数目,不会错的。」她就是欣赏这孩子虽然家境贫穷,却不贪小便宜。「还有,夫人说妳已经好几天没去看她了,她很想妳,要妳来的时候顺道去她那儿一下。」
「哦!好,我这就去。」她顺便把多给的银子归还给夫人。
第二章
在婢女的指引下,双喜来到汇芳楼,尽管从小到大来过不知多少回了,应有的礼数
她还是谨守着,不会因为丰老爷和夫人对她好,就忘了自己的身分。
「双喜给老爷、夫人请安。」
丰冠庭露出俊美无俦的微笑,「蓉蓉,妳看双喜更是越大越标致了。」虽然皮肤稍微晒黑了些,可是五官可以说是秀气端正。
「是啊!我的眼光没错吧!」丰夫人妩媚的瞟了夫婿一眼,彷佛在打什么暗号。「看来再过两年,双喜就可以嫁人了。」
她憨傻的笑了笑,「老爷和夫人不要再取笑双喜了。」
「傻孩子,我可不是在取笑妳。」一握住她长着茧的小手,丰夫人精致的眉心便蹙了起来,不过为了避免让她过于难堪,所以也没说什么。「妳来了正好,前些日子我让人帮妳做了几件衣裳,妳穿穿看合不合适。」
双喜忙不迭的推却,「夫人,不用了!要是穿太好的衣服做事,我怕会弄坏,真的不用了。」
「妳真的不要?」丰夫人立刻泫然欲泣的问。
她心头一惊,「夫人……」
爱妻心切的丰冠庭配合着妻子演戏,佯装叹一口气,「双喜,妳就不要拒绝了,我们夫妻俩就子勖这么一个儿子,一直想要有个女儿,可是蓉蓉怕痛,加上这么多年也没有消息,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实在渴望膝下有个乖巧的女儿,能让我们夫妻俩帮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难道这点小小的心愿,妳都不肯帮吗?」
「老爷,我……」双喜十分为难,欲言又止。
「我就知道妳不会答应的。」丰夫人假意拭着眼角的泪水,看得双喜赶紧点头答应。
「夫人,我试穿就是了。」
丰夫人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靥,「真的?太好了!来,快跟我进去换衣裳,妳穿上一定会很合适的。」
***
「爹,到底有什么事?我还约了几个朋友喝茶。」如今已是翩翩佳公子的丰子勖眼中闪烁着不耐烦,但还是前来聆听训示。
丰冠庭睇着和自己高度相等的独子,有着为人父的骄傲,但也同样有着烦恼。
「是什么样的朋友?」
丰子勖表情不豫,「难道孩儿连交朋友的自由也没有吗?」
「爹是担心你交到不好的朋友!你还太年轻,不懂得识人……」
丰子勖有些气恼,「爹,识人的眼光我有,而且我交的那些朋友也都是正正当当的人,您不要杞人忧天了。」
「既然你这么说,爹就相信你的眼光。」儿子就跟自己年轻时般的自负,没有尝到苦头,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坐下,跟爹喝杯茶再出门。」
父亲的支持,让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自然乖乖落坐,顺手塞了块三层玉带糕到口中,再配着刚沏好的松萝茶,真是人间一大享受。
丰冠庭算了下时间,也差不多该现身了。
「相公,快来瞧瞧!双喜穿这样好不好看?」说人人到。
丰夫人拉着经她的巧手精心妆扮过的双喜,来到夫婿面前;早已经全身别扭、不自在的双喜好几次险些踩到裙角,状况百出!真是惊险万分。
听见娘亲的声音,丰子勖本能的抬起头,这一看,非同小可,「噗!」他把口中的茶全喷了出来。
「哈哈……」他忍不住捧腹大笑。
双喜的脸登时红得像着火似的,巴不得立刻消失。
「子勖!」丰冠庭警告的低喝,但却无效。
他还口出恶劣的讽刺,「丑八怪再怎么打扮也是丑八怪一个,娘,您就不要费心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丰夫人厉斥。
丰子勖凉凉的说:「当然是真话了。看她那双大脚,一看就是乡下的粗人,穿再好的衣服也掩饰不了她的出身。」尽管现今的朝廷已经禁止女子缠足,不过在苏州,缠足的风气仍盛,而且以小为美。
「子勖,马上跟双喜道歉!」万万没想到独子会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语,丰冠庭不禁沉下脸斥喝,这孩子都让他们夫妻俩给宠坏了!
他仰高鼻端,倨傲的拒绝,「我才不要!」
「老爷、夫人,你们不要责备丰少爷了,他说得没错,我再怎么妆扮也变不成美人,这些衣服给我确实是浪费了。」双喜很快的拋开自卑,朝两人堆起满脸的笑,不过,投给丰子勖的却是一记阴阴的冷光,仿佛在说「你给我记住」。「我现在就去把它换掉,还是穿旧衣服比较习惯。」
双喜前脚刚走,丰夫人就指着爱子的鼻子,气得声音发抖。「你……人家双喜好歹是个姑娘家,你该给她留点面子。」
「哼!谁教她老是坏我的好事,我跟她永远都不可能和平相处!」丰子勖悻悻的说:
「爹、娘,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告诉你们好了,这辈子我跟她是绝不可能的!恕孩儿先行告退。」
丰夫人气得全身发抖,什么优雅形象都丢到一旁凉快去。「这死小子居然敢拆我的台,让双喜难过,看我怎么整他!」
「蓉蓉,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妳就放弃吧!」
她横了夫婿一眼,「不行!这么好的媳妇儿,我是要定了。」
那年,丰子劻十八岁,杜双喜十三岁。
***
沙飞船是苏州豪门富商游览太湖的工具,船制甚宽,重檐走较,行动捩舵撑篙,船舱中绮幕绣帘,明窗几净,桌椅都以紫檀木镶嵌大理石制成,门窗多雕刻黑漆粉地书画,陈设有自鸣钟、镜屏等精美器具,艄舱有灶,可依需要准备三席至两席的船宴,船只划过胭脂桥下方,摆渡操舟的是位身手老练、体格粗壮的驾娘。
「子勖,今天可是你满二十岁的生辰,想好怎么庆祝了吗?」三进斋洋货铺的少东家高睿邪邪的笑问。
丰子勖摇著名家手绘的玉扇,斜睨他一眼,「你有什么建议?」
「这就要问俊彦了。」
坐在对面的白面公子,也就是大雅堂书坊的二公子连俊彦啜着碧螺春,扬起比女人还美上几分的眼儿,「那就要看丰少爷敢不敢去了。」
他马上中了激将法,「有什么地方是本少爷不敢去的?」
高睿等的就是这句话。「说得好,俊彦,快把你的安排说出来。」
「我已经吩咐下人在销魂阁摆下花头,要好好为你庆祝、庆祝。」所谓的「花头」就是吃花酒,凡客人要在妓院留宿,必须先办酒席请客,并开牌局赌博,妓院抽头,花头多少,视妓女的身价而定。
「太好了!好久没痛痛快快的玩一场了。」高睿摩拳擦掌的说。
丰子勖一脸兴趣缺缺,「没意思。」
「那汤圆圆呢?」连俊彦暧昧的问。
「她?」他惊喜的张大俊目。「她愿意?」
连俊彦嗤笑一声,「只不过是个妓女,只要有银子,还怕她不从?」
「圆圆姑娘跟别人不一样,她风度出众、仪态优美,而且不是每个客人都接。」丰子勖本能的为心仪的女子辩护,「她真的愿意陪我一晚?」他不是没试过,可是每次都铩羽而归,让他又懊恼又失望,以为两人今生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