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的确没当我是客户般,总是那么倨傲自我……可是,他有个未婚妻不是吗?猛然想起一年多前,在公园里给我下马威的年轻女子,我完全无法仔细分析,事情怎么会演变成我不能理解的情况。
突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你母亲的悲情,早该在上一代终结了。”在我无限延长的沉默中,他带着某种不明情绪,语重心长地叹道:“别忘了,他已经老了,你只有他一个父亲,你能恨他的时间其实有限。不管你怎么想,该说的我都说了,要不要去看你父亲,由你自行决定。”
丢下话,任峡转头走出房间。
他不再强求我任何事。
无法站直、力气净失的双脚,在他离开后我便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板上。冷漠的面具崩溃,我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滑落。
许久之后,我才发现奇奇的哭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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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走进病房,所有的人都像看怪物般瞪着我。
若是换成以前的我,或许会很想笑吧!
不意外众人的冷漠,只有瑷媛朝我迎了上来,又哭又笑道:“瑷真姐,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爸爸、会来看他的。”
父亲已无大碍的事,我已从医生那里听说。
一群人,像是守宝藏般守在父亲的病床旁,画面有点好笑。所有的人,都怕父亲在突然有个三长两短之前,漏听了他最后分配财产的遗嘱吧。看见我的出现,每个人都是一脸防备的表情,只怕我是想来多分一杯羹的贪心鬼。
不知为何,我突然能体会父亲临老感受到的悲哀。对他的恨意,也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你来做什么!?”大妈不屑看我,大哥却朝我不带好气的嘲讽。
“我来看爸爸,有什么不对吗?”迎视同父异母、却从不亲近的兄长,我只是用冷静的口气回答,声音里没有挑衅、没有以往的敌意。
兄弟姐妹形同陌路,如敌人般针锋相对,岂不也是种悲哀。
五年来,父亲看在眼里肯定觉得很心痛。
“少假惺惺,爸爸不需要你这种拿了钱就撇清关系的不肖女来看,你还不滚出去,想从爸爸这里骗去更多财产吗?”不等大哥发飙,大姐已经毫不客气赶我离开。
百份之二十的股份,让他们撕破了平日应付我的虚假。
光是任峡,已无法让大姐她们对我客气些。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瑷真单独说。”在我开口说话之前,病床上不知何时清醒的父亲,突然发出虚弱的声音直直朝我说道。
“议程——”
“爸——”
怕父亲又胡涂,众人立即想拒绝离开。
“我叫你们先出去,你们——”
“我们不出去!”不等父亲把话说完,大妈立即强势开口,瞪着我怨愤地道:“那可是我娘家有份的资产,你都老胡涂给她骗去百份之二十的股份,要是让她再有机会跟你胡扯乱哄,待会儿岂不是整个家都让你给送出去了?”
大妈是带着家产嫁给父亲的,完全不能接受父亲把股份过给我这私生女。不用说,她认定林家的继承人,只有她生的儿子有资格当。
父亲的气色不好,却气得利眸圆睁,在他再度被亲人气得发病之前,我很干脆道:“其实我不想要那些股份,大哥你们若是想要就给你们好了。”
霎时,我的话让所有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怎么相信的看着我。
他们怕有任何骚动,都会改变我愚蠢的心意般。
父亲则是以复杂的眼神望着我。
“你说真的?”连大妈的口气都和缓下来。
“是真的。”我平静地面对曾让我憎恨入骨的大妈,在自嘲的口气中微笑:“……若是不把股份变卖,我就必须入主董事会,可是我照顾孩子都累得半死了,又只学过服装设计没啥经商头脑,总不能让爸爸的公司毁在我手上吧。”
因为任峡的当头棒喝,我终于能说出与五年前孑然不同的心意。
“那……”大哥似乎还想说什么,一时张口却接不下话。
“我不会改变心意的,你们要现在请律师过来马上办过户也行。”扫了众人一眼,我用眼神警告他们,却只是淡淡地请求:“现在,可以让我和爸爸单独说话了吧?不想走没有关系,只不过要是你们不马上出去,别怪我又改变心意。”
几秒之后,所有的人迅速离开了。我不意外这个方法有效。
在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我走到父亲的病床旁。
沉默中,我们父女对望了好一会儿,似乎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先开口。
“瑷——”
“爸——”
突然同时开口,我们望着彼此安静下来,一瞬间又同时笑了起来,多年的嫌隙仿佛在一夕之间化解,让人无法相信。
或许,血浓于水的天性,毕竟还是抹煞不了的。
如任峡所说,曾经有过再多的怨恨,我们依旧是一对父女。
“瑷真,你二十几年没喊过我爸爸了。”笑容退去之后,深深凝望着我的父亲,突然很感慨,似乎又怀念、又悲伤。
“我知道。”微微苦笑,我只能这么回答。
高墙垮了,不代表能马上横跨过去,还是需要时间缓和一切。
“为什么说要把股份让出来?”顿了口气,父亲终于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
五年前我之所以答应他所有条件,找个男人假装老公,甚至生了孩子,只是为了那百份之二十的股份,也难怪他不能相信我这个爱钱的女儿,会这么轻易放弃那么大的一笔财富。
父亲不会懂,我其实只是想制造出一场混乱报复林家,并不想要他的一分一毫。
“我有能力养活自己,而那能让母亲以我为傲。”我在简单的话里,表达了我虽然爱钱却不想倚靠他人的骨气,对自己向来觉得骄傲。离开林家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要成为独立自主、能够安慰母亲在天之灵的女强人。
那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给母亲的骄傲。
拒绝父亲的一切援助和供给,是我为母亲争口气的方式。
不放弃,我恐怕也会将那些股份置之不理。
突然之间,眼神中对我似有诸多歉意的父亲,闭上疲惫的眼叹息,“其实你哥哥姐姐他们不坏,只是被宠惯了,常被利益蒙蔽心眼。”
他理解了我的想法而不再追问。
有很多东西,本来就不是外在的物质所能够替代。
犹豫了会儿,我上前握住父亲的手,低喃:“爸爸,恢复邦交不是一天两天的工程,可是总有一天,我和大哥他们会能够真的和平相处;我答应你,至少我会努力。”虽有些僵硬,可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主动握住父亲已满布皱纹的手。
一切憎恨,都决定放下了。
在天之灵的母亲是那么温柔体贴的人,又是那么真心地爱着父亲,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我们父女总算握手言和,终于在天上松了口气吧!
父亲的眼眶逐渐湿润,颤抖的手更让我清楚明白他所受到的震撼。
千言万语说不尽,父亲在久久后化作了一句叹息。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对现在的我来说,有父亲这句话就够了。
我想,母亲也觉得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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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走奇奇的任峡,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一时间,我像无头苍蝇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
在费尽心神之后,心乱如麻的我总算找到可以打听的对象。
或许该说眼前的萧慎,是圆满意派出来负责我这案子的被委托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