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同情,那是为了什么?」陈翼竟莫名地忐忑。
她说过,如果他懂得她的快乐,就不会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辛苦;可是他还是不明白,每天替他做便当、送便当有何快乐可言?如果每天替别人做这种事,就能够让她觉得快乐,那她应该去当义工才是。
他不认为她是因为喜欢上他,所以才对他这么好。
每次一吃完便当,她就像一阵风一般闪人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似乎也没意愿黏着他多聊几句,哪像喜欢上他的模样。
不爱理会女生,不代表他迟钝到对爱慕者的表现全无知觉。
「当然是因为我--」
项惠紫还没把话说完,突然手机铃声大作。两个人都被手机的铃声吓了一跳,她更是莫名其妙哪来不识趣的铃声,竟然打断她正要说的话。
「对不起,妳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对她点头示意,陈翼便侧过身去,把手伸进口袋里。
当他从口袋里捞出手机,项惠紫才发现他这穷人竟然真有手机,更讶异他怎么舍得花钱在手机费用上。照他的个性,没必要的钱应该都会省下:既然没啥朋友,大多用来和朋友联络感情的手机,自然就算没必要的东西吧?
回他一笑,项惠紫很安分地等在一旁,欣赏着他侧脸的轮廓,却发现他专注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她突然隐隐约约明白,他的手机极有可能是某人的「专线」。她没遗漏,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除了被吓一跳以外,他的神情的确不对劲。
彷佛不用接听,他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很显然的,专线号码只有一个人有,而专线那头,传递的不是好消息。
★※★※★※
医院?他来医院干嘛?
陈翼神色紧绷的快步走在前头,跟在他后头的项惠紫,只能迈开吃力的步伐跟着;虽然满心疑惑却没叫住他的脚步,恐怕自己大叫他也听不到。他的神情恍惚,她都很怀疑他还记不记得她的存在。
挂上手机的那一刻起,失神的他就已藏不住眼底的忧虑。
有坏事发生了,只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坏事。
搭乘医院电梯直达六楼后,陈翼只是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目的地很明确。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一路跟着他,但绝非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他严肃忧郁的神情,让她寻消遣的心情跟着严肃起来,没了开人玩笑的兴致。
无法否认的,她的情绪被他牵动了。
本来只为了打发无聊,所以对他「个人」以外的消息都不感兴趣;现在她却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情,包括他辛苦半工半读的原因和他的家庭背景。
她有种预感,一些疑惑马上就能破解。
陈翼停在六楼的六O三号房前,光看背影也知道他做了个深呼吸。
不知为何,项惠紫突然冲动地牵住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连她都被自己所做的事吓了一跳;但她没有放开他的手,总觉得他需要一点支持的力量。
陈翼愣了愣,这才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从他迷惘的眼神,不难看出他的确差点忘了她的存在。
「你不进去吗?」项惠紫若无其事朝他一笑。
「当然。」略显迟疑,陈翼点了点头,毅然决然推开病房的门。
下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手心传来一股暖流,彷佛让他多了一份支撑自己的力量,更能面对那他早已习以为常,却永远无法感到麻木的现实。
门一开,一个不明物体朝他们迎面砸来。
铿锵!铁汤杯撞上墙壁,应声而落造成极端刺耳的噪音。
在那一瞬间,陈翼抱住项惠紫的腰身闪过异物,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突袭场面,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浓黑的眉头多打了个紧锁的结。
「走开、走开,别过来!」病床上的妇人惊恐尖叫,显然就是丢出伤人物品的犯人。
「妈,别怕、别怕喔!那是哥哥,不是坏人啦!哥,你们没事吧?」陈筱娟手忙脚乱地拉着激动的母亲,边忙着安抚母亲,边朝刚进门的哥哥询问。
发现有意外的访客,她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打招呼。
「没事。妈又犯了?」远远望着缩起身体,躲在棉被中频频颤抖的母亲,陈翼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面无表情地问着妹妹。
保持距离,是因为他一接近,母亲便会更加疯狂。
「一早就犯了,比以前还要严重,所以医院急着通知我,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陈筱娟哽咽起来。
看见母亲痛苦的模样,她觉得心痛又心疼。
一犯起病来,母亲就会完全拒绝男性靠近,包括自己亲生的儿子;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生过孩子,虽然肯让她接近,也只当她是医院的护士小姐。
面对母亲时好时坏的病情,她完全六神无主,不由得恨起狠心丢下他们的父亲。
「护士小姐,我怕,快赶他走,快啊!」
突然,陈母从棉被里伸出手拉住女儿,恐慌地盯着门边的「陌生人」。
「哥……」陈筱娟为难她看着陈翼。
只靠她一个人没办法安抚母亲的情绪,偏偏母亲不肯让亲生儿子靠近,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真让她难以言喻。
虽然向哥哥救助也是没用,可是他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母亲一犯病,她也只能通知他而已。
事后她总是不忍,见到哥哥一如此刻的受伤眼神。
每次她总后悔自己不该找哥哥求助,却更害怕一个人承担的无助。
在一片沉默的氛围之下,项惠紫突然放开陈翼的手,朝病床走了过去。
「妳是谁?」虽然还是有些颤抖,可是因为项惠紫是女性,所以陈母并未对她的靠近出现过大的反弹情绪。
陈翼兄妹也都紧张地望着项惠紫,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
「太太,我也是护士小姐啊。」走到病床旁,项惠紫对着陈母微笑,慢慢地在病床床沿坐下,轻轻牵起她的手拍了拍,泰然自若地道:「我每天都照顾妳,还常常和妳聊天的,妳忘了呀?」
「护士小姐?」陈母一脸茫然,但并未质疑。
有些埋怨又温柔的声音,让她狂乱的心浮现熟悉的安全感。
「是啊,我还常常推轮椅带妳去晒太阳,晒太阳好舒服的不是吗?」项惠紫脸上的笑容不会退去,伸手缓缓碰着陈母杂乱的头发,顺便把她颊旁落下的发丝拨到耳后,不断地柔声细语:「妳现在身体不舒服,改天等妳身体好些、舒服一点,我们再去晒晒太阳好不好?妳一定还记得,院子里有好多又香又美丽的花吧?」
「花、花?」陈母颤抖了一下,可是并没有排拒她进一步的碰触。
她的笑容好温暖,在她记亿深处,彷佛有人常对着她这么笑着。
一个小小的身影……
「嗯,有玫瑰、茉莉、百合,还有其它的花都好香的,妳不是还说过天气暖暖的,风吹起来好舒服,所以很喜欢去散步?」
见母亲的情绪很不可思议地平复下来,兄妹俩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管项惠紫施展了什么魔力,他们兄妹都由衷感谢;陈筱娟更不管她是什么来历,都感激涕零地暗暗松了口气。
唯有这次,她觉得向哥哥求救做对了。
他们兄妹俩就这样望着项惠紫,看她不断地和母亲说话。
「我去跟医生谈谈。」须臾后,陈翼对妹妹去了句话便走出病房。
身为亲生儿子,对母亲的病情却无能为力,甚至比不上对母亲而言全然陌生的项惠紫,那沉闷又复杂的情绪,外人永远不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