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有什么异样吧!
打定主意,她便轻轻推开窗户往外探。
突然,一道黑影从暗处往前一扑,狼狈地挂在她开启的窗上。纪芜晴被吓得失声,喉咙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她仓惶得往后一退,没站稳而跌在地上,一时见鬼似地瞪大双眼,不敢上前去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她后悔没先叫醒小绿。
三更半夜,无论那黑影是啥玩意儿都诡异。
“小绿,是我。”沐祺瑛急忙出声,试图表明身份,要她别太害怕。
好不容易攀上高楼,还没喘过气来就要安抚被惊吓的人,的确是吃力的事。
眼下跟他想像中的画面实在不同。
“你……你是谁?”确定是人,但她看不清是谁在深夜做出如此荒唐事。听得出来对方是个男人,男人半夜上她闺房还不荒唐?现下如果有长工之类闻声进来“捉贼”;纵使她仍是冰清玉洁,亦将从此翻身无望。
一而再、再而三出状况,最近倒霉透了。
老天爷可真厚爱她呵!
在她想哭的当口,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喊她“小绿”。宅里头,会喊她小绿、误认她身份的只有一个人——可恶的贾少瑛。
那个该死的夫子!
“小绿,我是少瑛啊。”沐祺瑛压低音量,怕吵醒了旁人。
喷!想他沐祺瑛三个字威名多响亮,为了怕让人知道身份,他一进纪府便改了名字,随口自称为贾少瑛。
“该死,果然是你!”纪芜晴诅咒。
都避着不想跟他见面了,他竟然三更半夜跑来招惹她。身为夫子,他会不知道姑娘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吗?真可恶!
他到底想怎么样?
没毁了她不甘心,还是打算跟她同归于尽?
“小绿,别忙着咒我了……”纪老爷想得周到,女儿窗外无宵小可立足使力之处,以致沐祺瑛只能凭双肘攀在窗棂边,又不敢太大声地求救:“快、我快掉下去了,你拉我一把可好?”
自力救济也行,但用点脑子才能获得同情。
“不行,三更半夜的,我怎么能让一个男人进房。”纪芜晴皱眉,想也不想便冷冷拒绝。“要是你对我和小姐不利,谁来救我们?”
这男人像是瘟疫,不避不行。趁着没人瞧见,她得快些把他赶走。
“小绿,你相信我没有恶意,不会对你和小姐不利的。”知道她必定拒绝,沐祺瑛立即祭出哀兵策略。“那日虽不是有意轻薄,但我仍是满心歉意,偏偏好几天不见你;如今是想跟你道歉才来的,难道你狠心见死不救吗?”
无论如何,他都相信她有副软心肠。
当个小小测验,如果她如名字纪芜晴般无情,能对一个人的死活冷眼旁观,为保名节而见死不救,就算他错看了人。
听他这么一说,纪芜晴的确心生动摇。
他竟然为了跟她道歉,冒着惹人非议的危险,特地爬上树来想见她一面?说一点也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至少,他有那个诚意在,也知道错了。
“小绿姑娘,我抓不住了……”
见她犹豫不决,沐祺瑛索性作势要往下掉。
“等等……”
以为他真的要掉下去,纪芜晴想都没想就急忙上前一扑,伸手去拉住他的身体,怕他真的摔死在楼下。
要是他摔死在水吟楼旁,她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借纪芜晴一双相助的柔荑施力,又怕手脚过于利落惹她心生怀疑,沐祺瑛只好以狼狈的姿态爬进她的绣房里,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喘着大气。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边喘气,他还冲着她一笑。
“这是唯一一次,不能有下次了。”微微红了脸,纪芜晴仍不忘警告,埋怨道:“你一个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干嘛学那宵小爬树?”
害她为难,进退维谷。
“小姐病了不上课,连带着也见不着你,不这么做我怎么跟你道歉?”说着他甘冒风险前来的理由,沐祺瑛一脸认真。
就算她不记得,他也忘不了那一巴掌有多重。
下手这么重,代表她受的惊吓不小。
“道不道歉,对你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能让你冒着风险,做出这种对我们小姐名声不利的事吗?”她仍觉得荒唐,不值得让人同情。
骗他小姐生病,会让他为跟她道歉做出荒唐事来,是她未能料想之事。
“那当然!”沐祺瑛一脸正经。
“好,那你现在人见了、歉也道了,还不快走?”
担心小绿醒来,纪芜晴不由得对他催促,很希望他怎么来就怎么走,别让任何人瞧见他来过。
“你要我从窗户走?”沐祺瑛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纪芜晴咬了咬下唇,最后终究妥协了。
见鬼,干嘛不忍心呢?
第三章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几乎没发出声响。
贴在漏窗上往外查看过,纪芜晴才以非常轻的动作推开水吟楼大门,直到足够一个人出去的缝隙,便回头面对身后的贾少瑛说:“你快走吧!让人瞧见你就不好了。”
摸着黑,因为怕引人注意,所以连油灯都没提。“小绿……”
若不是她在乎,沐祺瑛并不介意被任何人看见;因为有话想对她说,以致欲走还留,脚步仍有些踌躇。
“什么事?”
她的注意力仍放在外头。
万一有人冒出来,她不赶紧把门关上就惨了。“你家小姐的病,好些了没?”
他突然认真的看着她。
“呃……看上去好多了。”望向他,纪芜晴又心虚地低下头。一低头,才发现他的衣服被树勾破了好几个洞。
为了道歉,便做出这种蠢事,教人拿他如何是好?
他是不是个傻子啊?
“那,明天去学堂没问题吧?”他突然开心一笑。
只要她不继续跟他闹别扭,今天就来对了。
“嗯。”
他仿佛不曾怀疑过,认定她们真的是因为小姐生病,所以才连着几日没去学堂。
扯谎的滋味让她不很好受。
看在彼此都有做不对事的份上……她决定原谅他那日的唐突。
既然决定原谅他,老躲着他也不是办法,自然是结束这几天的罢课。
回想起来,那天他会亲到她的脸颊,的确不像是故意的;而是她太紧张,转过头去才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
没别人瞧见,她也没对小绿说,就当没发生过吧!
船过水无痕,难道还要他负责娶她不成?
要是她为保名节非嫁给夫子不可,爹爹不当场昏倒才怪!
虽然爹爹是赏识他的才华,才会把他买进府里做教书先生,然而就算不是个嫌贫爱富会以势利眼看人的人也知道,他们毕竟门不当户不对,身份上仍是不配……
荒唐呵!她想到哪儿去了?
现在,别胡思乱想了,快些把他送走才是正事。
“小绿……”他又轻喊。
“还有什么事?”
她总觉得他低低的嗓音过于轻柔,像是存心诱惑人、在对情人呢喃似的。纪芜晴有些招架不住,却仍要假装冷静。
不能大声说话,所以他才压低声音,这点也不能怪他。
她不想认为他是故意挑逗她。
沐祺瑛望着纪芜晴在黄色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却更加迷人的美丽脸庞,轻声地问:“你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不想当他自己?”
“我、我不知道……”她倏地心惊肉跳起来。
难不成……他知道她和小绿交换主仆身份,一直在欺骗他才会这么问吗?可他的神情又不像发现了什么,仿佛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