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就算你现在是认真的,仍不能确保你不会事后反悔。”史湘云拒绝,显然完全不相信他的人格,口气充满不信任,“一旦你后悔,说不定马上要人把我铡了,让我连怪你食言而肥、说话不算数的机会都没有。”
“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小人?”朱翎眉头紧皱,没好气地道。
天晓得,他竟然得和一个女人讨价还价婚姻大事。
世局真是变了,女人变得不可理喻。
“的确很像。”
史湘云瞅着朱翎,不留情面地回了句话,差点气死他。
“好,我身上有对龙凤玉佩,是我娘打小佩带在我身上的随身之物,本来凤玉就是打算让我赠予未来的娘子,送你当作定亲信物总行!”朱翎的口气已近乎赌气。
严格说来,她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说他像是小人未免有欠公允,而且无法否认,她羞辱男人的功力实在够狠。
原本,朱翎的脾气温和,不只对亲朋好友、对下人也宽宏,幽默感向来不错。只是他的这些特质,在几度受到无情打击以后,已经快要被她消磨殆尽。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说是我偷了你的玉佩?”史湘云不屑地一瞥。
“我朱翎说话算话,从不打诳语。”朱翎失控低吼,忍耐力快要达到极限。
终于,史湘云一脸若有所思,露出愿意考虑的表情。
“你这主意不错,可惜我不想嫁给你。”她缓慢磨人的柔柔声调逸出,却不是吐出会让对方转怒为喜的话。
“什么?”朱翎有一时错愕。
“我说,我不想嫁给你。”真烦,简单几个字还要人重复。
“嫁给我是京城每个姑娘都求之不得的事,你为什么不想?”朱翎气呼呼地吼着,比起她打算杀他的念头,她拒绝嫁给他这件事更是让他无法容忍。
这是天大的严重羞辱!
斜睨他一眼,史湘云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老兄,我赏了你一棍,趁你昏迷踹了你几脚,而且不但把你像粽子一样五花大绑,还打算毁尸灭迹,你不记恨我就不是人了。”
—一回想着自个儿做过的好事,史湘云边啧啧有声,边不以为然地摇头,“就算放你一马,你会实现诺言娶我而不是杀了我,但谁又知道你心底打什么主意?说不定等着我过门好虐待我,打算让我生不如死地活着。你以为我真那么天真,傻到以为嫁给你会有荣华富贵的日子过?”
认定女人再笨,至少也要有个最起码的限度。何况,她只想回到有泡面、电视的时代,才不要嫁给古人。
活在这个没有任何便利电器的时代,还要整天面对早已被女人宠坏、完全大男人主义的丈夫,那不痛苦到老死才真有鬼。
天啊!这个女人竟然还趁他昏迷踹他几脚?她做过的好事可真是不少!朱翎在心底咬牙切齿,酷酷的脸上却不敢显现不悦,怕更坚定她的想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能活下来,他有的是方法雪此怄人之耻。
“怎么,你不抗辩了?”
见他光是瞪着自己瞧,史湘云反倒觉得有些无趣。
跟他斗嘴,是她掉到古代以后,极少数让她感到好玩、而且数度让她忘了自艾自怜倒霉的际遇有多莫名其妙、忘了处境不再一再地叹气的事。
“算了,要杀要剐随你高兴。”
朱翎望着眼前绝美容颜,突然放弃说服她的打算。也许是老天注定,他这辈子荣华富贵有限,投胎运好却不能长命百岁享受,再争也争不过她。想开了,他便从命地闭上眼睛,颇有义无反顾等着受死的味道。
就当作是他前辈子欠她,所以这辈子得死在她手中。
命中注定,那么强求何用!
第四章
贾家大厅,一片鸦雀无声。
朱翎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之上,当家的贾宝玉和其祖父贾金、祖母贾老夫人,以及父亲贾政和母亲贾夫人个个脸色难看,战战兢兢地立于一旁。
对史湘云而言,眼前的阵仗如同审判日到来。
被押跪在地上的她,俨若是……十恶不赦、胆敢在青天大老爷门前作案、东窗事发后等着被审判的那个犯人。在她真的狠下心,准备来个杀人毁尸灭迹之前,房门就被冲人的贾仁、贾义给踹破了。
转眼间,错愕的她已被夺去手中的利刃。像只待宰羔羊一样被活逮。
她的手里拿着充满威胁性的刀刃,椅子上是被他用棍子打昏且五花大绑的受害者,在下一步行动前,她亲身体会了八点档肥皂剧里被“人赃俱获”的感觉。没错,就是人赃俱获——人证物证齐全,想赖也赖不掉。
生平第一次学着当恶人,就彻彻底底地失败了,看来她没作恶的命。
会轻易被春荷给出卖,是她始料未及。是的,信任别人是她错了。
在这个男人头戴巾帽、头束网巾,女人身穿比甲、水袖长裙的明代,来自二十一世纪、没有真正的亲人朋友的她,根本不该相信任何人。瞧,信任别人的结果,让她像个低下人跪在一堆人面前。
长这么大,她何曾忍受过跪人的屈辱。
然而,身不由己,她也只能委屈自己先忍下这一口气。对古代人迂腐守旧,重视阶级的观念相当清楚,所以她明白,除非不打算活着回到爸妈身边,否则现在绝对不是她逞强、跟人家硬碰硬的时候。
“你有什么话想说?”终究是死里逃生的朱翎首先打破沉默。
在听了她一堆迫不得已、实在是非杀他不可的理由之后,似乎也该听听她是否曾想过,杀他不成的此情此景该作何打算。
史湘云低垂着头,咬紧唇瓣并不说话。
“别老愣着,小王爷叫你说还不快说。”惟恐得罪权贵,贾政一旁斥道。
虽然大家对这次的意外事件还不清不楚,小王爷也没有怪罪他人的意思,但史湘云进了贾家就是贾家的人,何况贾老夫人还认了她当养孙女,贾家自然要为她的行为举止负起责任,不可能对她冒犯小王爷的事置身事外。
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哪来绑个大男人的本事?
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就该乖乖当个弱不禁风的小宝贝,等着男人保护、等着男人来疼吗?让贾家人都想不通的是,明明是个像花朵一样娇弱的女人,怎么会对小王爷做出如此大不敬、骇人听闻的恐怖举动?
除了惊吓,他们更是暗暗好奇,她是如何做到这件事。
尤其是贾宝玉,比起对此事的愤怒,确定同窗好友没事之后,他还比较想私下跟她询问一番。他想,肯定会有一番可消遣朱翎的故事可听。或许每个人都想问,只是顾及朱翎的面子问题,不敢当着他的面问。
除了春荷和贾仁、贾义,也不可能让其他下人知道这件事进而传了出去。
“湘云知道错了。”深吸了口气,史湘云才一副莫名委屈状,模样怯怯地道:“我……我只是错认小王爷是贼了。”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自保。
平日,她内敛的表现在这时代尚且合宜,刻意收起过于外放的行为,跟他们这儿的普通姑娘并没两样。所以她很能体会,为何众人会觉得她加诸于朱翎的作为,对她来说应该是不可能的任务。
朱翎匪夷所思地盯着判若两人的她瞧,很怀疑哪一个是她的真面目。被她五花大绑的时候,他可完全不敢幻想她有这么楚楚可怜的一面。若不是她有张绝美的皮相,让人难以想象她是妖魔鬼怪,他真会怀疑她是阎罗派来提命的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