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酸的弯月,用力闭上双眼,徘徊在他胸口的掌心,不知是该推开他或抱紧他。
“弯月………”他捧起她的脸庞,切切地问:“你忘了吗?我曾在桃树下对你许过诺的。”
令人心痛的往昔在眼底浮动,看着当年曾在桃树下对她说,他们要永远在一起,直至今日仍是坚守着这个诺言的雷颐,弯月忍不住将双手环上他的颈项,想在这软弱的时分,紧紧攀附着这个重新给了她一个希望的男人。
“你等我,有天,我会把你找回来。\"他低声保证,“完完整整的,全都找回来。”
随着房里一盏盏的烛火,在烛蕊烧尽之时纷纷熄灭,雷颐揉了揉愈来愈瞧不清怀中人的眼,在心底不断祈求上天,再给这双眼,多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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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的夜晚,繁星散落在天河两岸,与人间的百家灯火两两遥应。
站在窗外,就着房里的烛光,雷颐静看着映在窗纸上的伊人剪影,虽然纸片上的人影很模糊,但他却不舍移开目光。
其实他不该在这时出现的,虽说白日里他仍看得见,但近来在入了夜之后,若是近处无多数的火烛照映,他只能看见隐约的光影。他知道,再过不久,这双眼会在入夜后失去所有功用,他必须开始学习适应黑暗,可他仍旧贪恋着夜晚所为他带来的醉意,一种,将相思酿成了月光的醉意。
知道他一直站在外头的弯月,推开窗,朝他轻唤。
“进来吧。”
获邀入内的雷颐,不语地看向廊上那扇微敞的厢门,直在心底斟酌,是否该冒着被她察觉的风险入房?但一想到她自梦魇中惊醒的模样,为她心忧的两脚,在他回过神时,已朝她的厢房房门走去。门扇一合,关起了两片各有心事的小天地,各据屋内一角的两人,有默契地不启口出声,窗外鸣唱的夜虫,与房内的无声在他俩之间形成一种介于热闹与宁静交叉点。
总觉得房内灯火不足以让他看清的雷颐,在他俩皆保持着沉默时,走至备有烛台的小柜前蹲下,自里头取出数盏灯座与烛,在这时,坐在桌畔的弯月出了声。
“你可以不必守在外头的。”
举烛将房内所有的灯全部点燃的雷颐,边燃起最后一盏灯的灯蕊时边应着。
“怕你又做噩梦。”自从回来人间后,她无一日不做噩梦,他答应过她的,他会让她在睁开眼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
心弦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弯月,看着他在灯下移动的背影,想起了方才她透过窗缝,瞧见他坐在窗外的廊上仰望的姿态,那是一种令她深感歉疚,又备感心安的守护姿态。
回来人间后,他们不曾提起在魔界发生过的种种,但她知道,他并没有因此放弃寻找她的那些主人,每回他派出去的式神只要一向他回报,他便会在白日里失踪,但在每夜夜深之前,他定会追上想要返回天问台的她,而后坐在她落脚的客栈房门外;看上一晚的星与月。
她多么想告诉他,不要为她如此做,但那双灰眸中的坚持,却又不是她可动摇的,相反的,动摇的却是她这颗因爱恨重生再也不能安分地待在她胸坎里的心。
掌着一盏灯的雷颐,移步走至窗畔的长椅坐下,似乎并不想打扰她的歇息,可了无睡意的弯月,却一径地瞧着他。
“在想些什么?”带点温柔,他的声音款款滑过幽夜。
弯月深吸了口夜晚芬芳的空气,试着回想起白日在他不在时,她所得知的那个消息。“碧落送来消息,要你别再四处行走,最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雷颐颇感兴趣地扬高了墨眉,“为何?”
她不自觉地绞扭着十指,“她说,魔界因你而死伤惨重,现下整个魔界都团结起来要对付你。”魔与魔之间情分淡薄的魔界,这回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团结,而他们会如此齐心。就只是为了他一人。
“是吗?”他的眼眸问了闪,玩味地勾着一抹笑。
“你真在魔界杀了很多魔?”就她所知,他不像个会伤及无辜的人,可魔界在他们停留的短短数日间,死了不少魔类却是个铁铮铮的事实。
“我没那等闲工夫。”他只找他名单上的目标。
她一愕,“那……”
“看样子,似乎有人想嫁祸于我。”不过片刻即推论出来的雷颐,一脸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
愁眉因此深锁的弯月,心情却无法似他这么轻松。
“你不澄清?”先前听碧落说神界已在追捕他了,现下又来了个魔界……
他淡淡反问:“有谁会信?”他本就不是个受欢迎的人,只要有人有心挑拨,他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她想也不想,“我去替你说。”
雷颐怔了怔,不一会,俊脸上笑意堆满面,开心得像挖到什么宝似的。
“怎么,担心我?”他走至桌畔拉了张椅子与她面对面坐下,并顺手移来一盏灯。
弯月很努力想要忽视他脸上的笑容,“你是因我去魔界的,因此我有责任。”
“除此之外呢?”他一手撑着面颊,并不想放过她。“没别的了吗?”自她得回爱恨后,也有一段日子了,虽说待他的态度是有些软化,但表面上她总是一到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让他不禁要想,她是不是已经忘了怎么爱与如何恨,或者,她是刻意想压抑它。
她的目光,不知该如何自那双灰眸里逃躲。
可能是因近来他异样的温柔,又或许是因与他相处久了,被勾起的回忆也就愈来愈多,使得她很难不回过头去看他,很难不去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她那颗不安定的心,总会在她卸下心防时,忍不住地想靠近他一点,可一旦靠近了,她又怕难以抽身自拔。“雷颐,别逼我。” 她不是浴火的凤凰,死后仍可重生,在某些方面,她和凡人一样,曾经失去过后,就很怕能再次拥有。
他微微苦笑,“不逼你,难不成就这样让你躲我躲下去吗?”
不想面对这件事的弯月,在偏过脸起身欲走时,遭他握住一手,不放她离开的雷颐,仰首望着她那清婉典丽的容颜。
“爱恨并不困难,你以前也曾有过的。”当年的她,裙裾翩翩,发丝翩翩,笑意宛若桃花………这些不是不能重来的。
“就是因为我曾有过因此我才格外明白,爱恨一旦提起,就很难放下。”弯月拉开他的手,转身走向窗口,“我不是个懦夫,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些。”
他站在她的身后问:“躲着我,就能好过吗?”
是不能,在他再次深深介人她的生命中后,她就很难再变回那个对任何事物都视若无睹,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求的弯月了。
站在窗边看向外头夜色的她没有回答,远处的灯海闪烁如夏夜流萤,朦胧的烛光令她想起申屠梦那张总令男人迷途忘返的脸庞,她还记得,那时他曾问她嫉妒吗?当时她的不语不是否认,而是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心头那些来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的七情六欲。
他以为当一个人久沉在水中,在终于能浮上岸时,所呼吸的第一口空气,感觉是很甜美的吗?不,那是种裂肺的痛,是种必须把紧窒的胸口重新放松的苦。
冰冷的体温环抱住她,蓦然自她身后欺上来的身躯与她紧密的贴合,她低首看着他紧环在她腰上的双手,感觉他胸膛里的那颗心,有力的节奏,正透过她薄薄的衣裳、她的背透抵至她的胸腔,一声声地向她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