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份和平维持得并不久。
同年初冬,世宗破盟毁誓,无预兆地率天朝大军御驾亲征北武国,因天灾元气大伤 正待回复的北武国,对此变措手不及,为时已晚地想巩固已撤防的边境,却遭天朝大军 一举击破,眼看大军即将兵临北武王城。
在那时,北武王后宫中有位深受北武王宠爱的妃子,自世宗上回携援来到北武国时 ,便已疯狂地爱上世宗,当天朝大军攻陷北武王城时,没与后宫嫔妃一块随北武王自王 城撤逃的她,不惜拋弃一切,投入多情的世宗怀中,而世宗也将她视为与北武王交战外 的另一场胜利,将她带回天朝大明宫,并策封为北妃。
北妃所得到的珍宠很短暂,她美丽的梦境,只到铁勒出生为止。
听闻铁勒来到人世的消息,喜获麟儿的世宗先是策封北妃为西内娘娘,再大肆摆宴 大明宫,那夜,世宗满心欢喜地亲自前来大明宫的榻前探视,但就在乍见襁褓中的铁勒 时,他的笑意自唇角隐去。
睡梦中的那张小小面孔,怎么看,也不像他。
面对那张轮廓面孔都不与他肖似的世宗,虽然心中有所犹疑,可又无法确定,于是 他背着西内娘娘,暗地里召来太医与亲近西内娘娘的宫女太监,反复推算着西内娘娘受 孕与怀龙子的日数,再怎么算,都在在显示了,铁勒确是他的亲骨肉。
可是世宗就是无法驱逐心头那只名唤怀疑的暗鬼。
渐渐的,世宗变得鲜少出入大明宫,也没再去看过铁勒,次年,世宗新纳了来自遥 远南方的绝世美人南内娘娘,并为新宠的南内娘娘在南方盖了座幽兰宫,每至天寒,必 带南内娘娘南下避冬,而遭冷落的西内娘娘,则独自一人守在大明宫中,日日夜夜活在 铁勒的身世有朝一日将会暴露的阴影里。
她不敢告诉世宗,他眼里所藏着的怀疑,是对的。
她是在来到大明宫后才察觉自己有孕的,蓝田种玉者,并不是她所深爱的世宗,为 此,她曾想过打掉北武王的遗祸,但在群妃并起美人环伺的后宫中,她这名初来乍到的 新妃毫无地位可言,急于巩固自己地位的她,必须趁着皇后扶育年幼的太子,而她正值 得宠的这个当头,为世宗诞下龙子,好在后宫中争得一席之地,于是,她选择留下了铁 勒。
只是铁勒诞生的日期,再怎么算都会启人疑窦,为了瞒天过海,她自北武带来的两 名侍女,日日喂她服食缓胎之药,眼看临盆之日将近,她仍是不放弃拖延日子,直至临 盆时限已过,只差数日就到达安全的日期,她依然不愿诞下铁勒,苦苦一味拖延得几乎 丧命,最终,她总算是在她所要的日子裹临盆产子。
时光之河停止溯游,关于西内娘娘诞子的记忆停在遥远的从前,铁勒张开双眼,来 到河中顺川而下。
时光推至他七岁时,在他被父皇送去北狄前的那个冬夜。
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的,并不是母后,因为母后即使是作梦,也不会将这极力想隐瞒 的秘密说出口。然而在母后身旁,那两名伴随着母后的侍女,不忍见他因受世宗冷落, 故而有想回故国念头的母后长年累月苛待,在那夜,当他因即将被送去北狄,独自一人 躲在寝殿一角哭泣时,她们将他拉去了四下无人的暗处,在他耳边字字道出众人所不知 的秘密。
铁勒的泪水凝滞在脸上,他不信,纵使她们说得再怎么真,他还是不信,只想当这 是一场噩梦,但在次日清晨,他发现两名侍女,一人毒发陈尸在殿内、一人不知所踪, 而命人前来清理殿内的母后,她脸上那神秘的笑意,令他下寒而栗之时,他明白了自幼 以来母后待他的种种所为何来,也了解了冒死告知他的两名侍女,因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
自那日起,他遗忘了该怎么落泪。
嘶啦一声,母后的笑意消逝在川水中,他再度顺水前行,来到已成年的十数年后, 那一日,父皇采纳太子卧桑之荐,钦点刺王铁勒派驻北狄边防。
下了朝后,在寂静无声的翠微宫宫廊上,卧桑一边在他的耳畔低语,一边在他手心 写下四个字。
北武王子。
铁勒震愕莫名,不知他是如何知晓这个秘密的。
卧桑的脸上带着笑,会发现这个秘密,其实并不是偶然。
原本,他只是为父皇长年待铁勒冷淡如冰的态度有所疑惑,他一直都很想找出原因 ,但在父皇那边,无论是明问或是暗示,他得不到答案,因此在这回前去北狄巡视时, 他刻意腾出时间,在北武国边境寻找一名当年自大明宫私逃而出,而后销声匿迹的侍女 ,但他没想到,在那名侍女身上耗费了千金哄她开口后,他所得来的答案竟是如此。
这个消息不能见光,一旦有第二者知情,天朝难保不引发一次动乱,而他一直都想 保护的铁勒,将在父皇发觉为西内娘娘所骗为敌育子之后,立即成为父皇的刀下之魂。
为此,当他走出那间侍女所住的小屋时,他命离萧进屋去,当离萧再次走出小屋时 ,屋内中人,失去了所有音息。
回朝后,他刻意点明铁勒派驻北狄,为的就是让铁勒能够一手掌握北狄的情势,如 此一来,只要铁勒不兴兵北武国,那么父皇也无法造成铁勒与北武王父子相残的局面; 二来,只要铁勒少在朝中,父皇自是减少了能将铁勒远贬或是削权的机会。
几番对话后,站在廊上的铁勒,听见卧桑在他的耳边开出两个条件。
「我有两个条件。一是,你必须和我一样守口如瓶。二是,将来你得帮我一个忙。 」
将来?卧桑指的将来到底是什么?他不解。
水声泼刺泼刺,时光之河再往前流动了些,急急缓缓的水势中,铁勒来到了卧桑弃 位前的那一夜。
翠微宫底,宛如迷宫的地道里,人鱼膏的灯火照亮了卧桑的脸庞。
「多年前,我为你保守了一个秘密。」卧桑走近他的面前,带笑地一掌拍上他的肩 头,「现在,我要你还我这份人情。」
铁勒盯紧他的眼瞳,「你要我怎么还?」原来当年他所留的那一手,就是想用在这 个时刻。
「我要你保全我的八个皇弟,包括你。」卧桑倾身靠向他,附耳低声交代。「当我 离开中土后,你得想办法让他们全都活着。」
「你……」他没想到卧桑竟会把这个责任交托给他。
「一切,就交给你了。」卧桑朝身后的司棋弹弹指,司棋随即捧来一只包裹着黄巾 的木匣交给铁勒。
卧桑满意地看着捧着木匣的铁勒。匣中,是翠微宫里的那枚传国玉玺,他之所以将 它盗来,主要是为了父皇。
他怕,一旦他不在国中,可能已经知道铁勒身世的父皇,将会对铁勒做些什么,他 更伯父皇在病中误择不适任的下一任太子,要是不适任的那名太子在登基后,首先便想 对付表面上看来功高震主,可是实际上却没有半点贪念的铁勒,那怎么办?他不得不出 此下策,只要传国玉玺一日不在父皇手中,那么无论父皇的选择是谁,在没有获得铁勒 的认同前,天朝将不会有下一任天子,谁也都不能对铁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