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情愿弃位当罪人?」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铁勒总算是明白他的苦心。
「跟父皇斗了那么多年,我受够了。」卧桑不介意地耸耸肩,「既然我能让我自个 儿得到自由全身而退,也能让你们都得到保护自己的机会,拋弃一个天子之位,我不后 悔。」
当林间返巢的飞鸟掠过他们的上方时,铁勒这才回想起这是什么时刻。
「下任新帝是谁?」他按捺不住地问。
卧桑朝他眨眨眼,「别好奇了,等手谕开封不就可以知道了?」
铁勒一手指向他的身后,「想要手谕能在百日当天开封的话,那就叫那些人快让路 。」真是,差点就忘了他赶时间的目的。
「为什么你这么急?」卧桑皱着眉,对他的心急有些不解。
「老七被老五堵在大明宫。」卧桑八成是匆匆出京来拦他,所以才连朵湛这件大事 都没发觉。
卧桑怔了怔,顿时也急躁了起来。
他忙不迭地指示,「大明宫那方面我会去摆平,你先为我开道让我进皇城。」
「开道?」
「老八的王妃挡在京兆内外城里。」要不是他出京出得早,说不定他已就被粉黛给 困在京里出下来。
恋姬无奈地拧着眉心。只是回个京而已,没想到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先有野焰守株 待兔,后有卧桑拦路挡驾,现在又多了个粉黛……铁勒伸手揽着她的腰,「别叹气了, 走吧。」
卧桑也跟着转过身,打算走向大内禁军时,不意抬首看向西方天际,而后,他顿下 了脚步。
霞色如遭鲜血渲染的西天,一颗光彩耀人的星子,突破了似红绸的艳云而出,突兀 诡异的星芒横划过天际,而后陨没于灿烂的霞涛中。
陨星之象,血光、离散之兆。
卧桑拢紧了两眉,不停地在心中揣想此时出现的天言星语。
「大哥,你在看什么?」恋姬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一怔,随即将突来的不安掩下,「没什么,咱们走吧。」
***
「东内停止进攻?」
数个日夜没合眼的朵湛,本是想趁东内联军短暂停止进袭的时候,打个小盹或是祭 祭空了许久的五脏庙,但就在他准备稍事休息时,水军统领却在这时带了这个意想不到 的好消息,让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的他,就只是张大了嘴错愕着。
「是的。」水师统领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
「因为二哥到了?」脑子一片混乱的他,直接联想到的就是铁勒应验了他的祈祷。
「不。是洛王率大内禁军拿下凤藻与太极两宫后,以两宫的人质命翼王的人撤离大 明宫。」虽然风淮是拿下了皇城,可是风淮并没有阻止卧桑进皇城对付律滔,或许是想 获得渔翁之利吧,而这也才让卧桑能够顺利前来救人。
朵湛百思不得其解,「大哥?」怎会是卧桑救了他的?难道卧桑也站在西内这边? 不过以卧桑的为人看来,又不像。
「另外,刺王正与粉黛王妃交战中。」水师统领继续禀报,「以敌我两军军力悬殊 的情况来看,刺王应当很快就可收复京兆内外城。」
铁勒赶上了。
「呼……」朵湛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内所累积的疲惫,也一拥而上。
「王爷,翼王要见你一面。」在这报喜的时刻,亲卫统领却挂着一张脸走进殿内。
朵湛紧皱着眉心,「五哥想做什么?」
「翼王说,他有话想当面问你。」
朵湛偏头想了想,半晌,朝他摆摆手,「让他进来。」
亲卫统领很是犹豫,「可是……」这样好吗?不久前律滔还想打下大明宫呢,万一 律滔想藉此机会对朵湛做些什么……朵湛有恃无恐,「凤藻宫在大哥手里,他变不出什 么花样的。」律滔会弃降,八成就是想保住皇后这个靠山和葛沁悠。
「是……」
被人由宫外迎进来的律滔,在殿内见着朵湛时,对于这种会面方式很是不痛快。
「我都单枪匹马了,你还防我?」律滔没好气地指着那些跟在他身旁警戒的人。
朵湛紧皱着眉心,「你不夺手谕了?」为了手谕,他差点毁了整座大明宫,结果这 下他说放就放?就算情势对他来说不利,可他怎能看得这么开?
他扯扯嘴角,「二哥在外头敲门了,就算我得到手谕,不也是徒劳?」
野焰没有回京,粉黛是决计无法胜过铁勒,而他的弱点凤藻宫在卧桑的手里,原本 他想拖延手谕开封的日期,这下也成了泡影……再怎么看,属于他的棋局已经结束了, 只是他怎么也料想不到,他竟是逐皇者中最早出局的一人。
他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其实,早在野焰主动请缨去面对铁勒时,他就该料到会有这 结果了,不过,目前他还不打算认输,除去他不看,在这阶段败阵下来的人不只他一人 ,风淮的情况也和他相同,在铁骑大军入京后,风淮再怎么想掌握住皇城也是徒劳,最 终也是得与他一样止戈息兵。现下,仅朵湛手中的手谕尚未开封,也没人知道里头写了 什么,即使他放弃了以争夺的手段来为皇,他也还是有个能以手谕为皇的机会,所以, 他等,他愿等手谕开封这个最后机会。
「想对我说什么?」朵湛走至他的面前两脚站定,对于他的来意仍旧是下解。
律滔以眼示意他周遭的人,朵湛看了,会意地扬手命殿上的人都出去,仅留下他两 人在殿内。
律滔反复地吸气吐纳,像是在找个比较适当的字眼,可无论他怎么想,他也找下出 较委婉的说法。
「二哥已是北武国的太于。」无可奈何下,他只有选择直接挑明。
因殿内无其它人,故而声音很空旷,漾在空气里,便成了回声。在荡人心弦的回声 止息后,殿内的沉寂来得是那么突然。
朵湛如遭雷殛,僵立在原地震惊地张大了眼,不一会,强烈的抗拒自他的口中爆发 开来。
「你胡说!」
「是大哥亲口告诉皇后的。」律滔沉着声调,同情地看着他,「小妹也已承认了这 事,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她。」
他不断摇首,举步腾退,「不可能,不可能……」
「老七……」律滔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肩。
「二哥怎会是北武国的人?」朵湛用力地挥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驳斥,「不…… 他不是!他是天朝的皇二子,是天朝的刺王!」
一定是这样的……也必须是这样,就算这话是卧桑说的也好,或是恋姬说的也罢, 铁勒不能是北武国的人,铁勒不能失去在天朝的一切,铁勒不能……在这个当头拋弃他 。
望着他急需有人来帮他一块否认的眼眸,律滔别开眼,残忍地继续把话道出。
「你想,若二哥不是北武国之人,父皇又怎会刻意要他去攻打北武国?」在卧桑把 铁勒的身世说出后,他总算是一解在聆听父皇口谕后所产生的疑惑。
朵湛怔住了,话语止顿在舌尖,什么反驳都说不出口。
「拥有手谕的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明白父皇的为人。」律滔按着眉心再指出一点明 显的事实,「父皇会要求二哥在百日前拿下北武国,除了不解父皇为何要如此做外,难 道你从不曾怀疑过父皇的动机?」
朵湛的脚步不确定地后退,一步一步地,想自律滔倒映着真相的眼瞳中逃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