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俏方点头应允,她的身影随即没入地板下,留下料俏一人蹲在地板边守候着宫里 一室的幽暗。
地道里的空气出乎她意料的清新,宛如迷宫般深且长的甬道,像静卧在宫殿底下的 伏龙,无声地在土里蜿蜒着,在两旁,莫约百步即有一盏人鱼膏点成的烛火,惺忪微弱 地照着这个迷宫般的世界,往前行,前方净是一片深不见尽头的冥色,回头看,同样也 是幽不可测的黯然。
别无他法,只能循着敲打的音律继续往前走的那嫣,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地底走了多 久,愈走愈深也愈走愈靠近那阵敲打声,远处逐渐明亮了起来,再走近,远远即可看见 一道令她眼熟的凄迷幽光,掺杂在烛光闪闪烁,然而就在她快步接近时,一直回荡在甬 道中的敲打音律倏然而止,余声徐徐盘旋在空气中。
那嫣并没有仔细去探究敲打声是为何而中止,步入瑰丽的烛光下后,是一片偌大的 空间,在四周有着更多一模一样的甬道通往四面八方,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在这皇城底 下竟会有这种地方。
顺着那道引她而来的光芒看去,她不敢置信地停下脚步,?首看向一面摆放在石桌 上的巨大石雕,并瞠大了一双杏眸。
「皓镧?」它怎会在此?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卧桑侧身靠在石墙边,慢条斯理地欣赏她在荧荧烛火 下娴娜的侧影。
她惊愕地旋过身来,在瑰亮的烛火下睨望着他,四下无声中,她忽地明白了一切。
「那晚行窃的人……是你?」她寻寻觅觅的那个人,她极度认为不可能是他的那个 人,果真是他?
「是我。」卧桑也不否认,踩着轻快的步伐踱向她。
她怔立在原地,眼看他一步步走来,虽是带着笑,但那笑意却不是她所见过的,那 夜的回忆,突然像是倒涌的海水般灌进她的脑海里,迅速地取代了她的怔然,野火燎烧 般的红霞放肆地覆上了她的面容。
看出了她此刻在想什么的卧桑,还刻意站在她的面前微弯着身子,坏坏地挑起眉提 醒她。
「在你唇上偷了个吻的人,也是我。」是谁偷了皓镧,在她心中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所在意的,应该是那个在黑暗里轻薄她的人才是。
那嫣随即转身欲走,他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在她愕然的惊呼未 出口前,他已俯下身将它吞没在温暖的唇间。
潮湿的泥土味、灯火燃烧的香料味、秋露白的味道、他一身灼热的气息,在她的鼻 尖交织流窜,酥酥融融的暖意自她的头顶罩下,很快地,那份暖意便变了质,像道漩涡 般地将她急卷入他的怀里,汪恣地焚烧她。
他的吻,像是个亟欲得到救赎的人,奋力紧捉住唯一的浮木般,无论她怎么逃躲也 避不开,只能任他撩起一小撮的星火后,又更放恣尽情获取,直燃起另一阵滔天烈焰, 她想逃,他便拥得更紧、吻得更深,一点也不像是那夜的温柔。
喘息未定,她推开他,眼中惊疑闪烁不定,亟欲逃离的欲望鞭策着她的双足,但罗 列在她面前的相似甬道却让她一怔,这么多的甬道中,哪一条才是她的来时路?
「我该怎么出去?」莫可奈何地,那嫣只好回过头问那个得意地靠在墙边,冷眼旁 观她迷路的卧桑。
「我会领你出去。」他走近她,犹带暖意的大掌紧覆住她的柔荑。
她飞快地抽回手,「这里是哪里?」
「翠微宫地底。」他莞尔地看着她芳容上的倔强和极力掩去的红赧,信步走至石桌 旁坐下。
「皇上寝宫的正下方?」她在地底下走得这么远?竟从皇城的一端走至皇城中心来 了?
「对。」他扬起一掌,随意地向她介绍四周,「这里是遇有困难,皇家中人可来避 祸的地方,也是我常在夜里来晃晃的好地点。」
他常在夜里来这里?那么坐在含凉殿殿廉内的人又是谁?
满脑迷思的那嫣,开始觉得那些累积在她心中的疑题,似乎是要在一夜间全都倾巢 而出般地向她压来,不给她消化的时间,像是全都集中在此刻要解开。
她张大了眼看他站在石桌旁,双手拾起石桌上的雕琢工具,籍着烛光熟练地敲打雕 凿,而这声音,就是料俏夜夜所听见的怪声,只是……在夜半做石雕?他为何要做这个 ?
「我没料到你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卧桑在敲打一阵后,停下手边的工作朝她问 出他的不解,「告诉我,我是露出了什么破绽才让你找到这?」司棋和离萧是不可能说 溜嘴的,她怎会夜半不睡反倒找他找到这来?
「我听见了敲打声。」若不是今晚料俏缠着她让她睡得晚,不然她可能也不会知道 他所藏的秘密。
「你听见了?」他邪笑地偏过头睨着她,「怎么,你今晚没喝茶?」
那嫣蹙紧了细眉,「茶?」
「每夜我都会命司棋暗中在你的茶水里下药,以确保你会一觉到天亮,好让你听不 见任何声响。」功亏一篑,早知道他就该亲眼看她唱下茶水才让她离开含凉殿。
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人发觉过这个地底天地,只因这里的隔音效果极佳,就连居住 在正上方翠微宫的皇帝,也未曾发现过此地的存在,只是在这通往皇城四面八方的地底 甬道中,就只有通往太极宫的甬道隔音效果不佳,害得他得对不是心腹的她们千防万防 。
丝丝的怒意泛过她的小脸,怪不得她每晚都睡得那么沉,也从没听过什么声音,原 来就是他的原因!
「料俏呢?你也对她下药?」在她们这两个外来客里头,他若要防人,应该不只会 防她一人。
「我没对她下药。」他的表情很不以为然,「随口讲个故事就可以打发她了,何需 大费周章?」
「为何要对我下药?」知道他在这里做石雕又如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会对你下药,是因为你生性多疑,你的心太细了,所以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地 方。」他搁下工具拍去手中的石屑,起身迎视她愤怒的杏眸,「让你在我的身边待久了 ,一定会被你给看出端倪来,我不想太早让你知道你不该知道的事。」
「不该知道的事?」她冷冷低哼,「例如你盗皓镧的这件事?」
「我不是盗,我是让它物归原主,这颗皓镧本就是太极宫内的失物。」他徐笑地摇 首,说得比她更冠冕堂皇。「我不过是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何来盗窃之说?若 要说起真正的偷儿那也该是料俏,而你呢,你则是藏赃的共犯。」
那嫣的小睑霎时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那件事,他并不是个镇日埋首国事,对国事 外都一无所觉的太子,他什么都知道。
她不服输地扬高小巧的下颔,「区区一颗皓镧,它到底有什么魅力,竟能劳动你这 位太子夜半出宫把它找回来?」
「它的魅力在此。」他朝她招招手,引来烛火让她看仔细他手中正在雕琢的东西。
那嫣犹豫半晌,才驱步向他走近,偏着头在烛火下看向那幅尚未完成的石雕。
卧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介绍,「这是我在我父星大寿之日,也是我大婚之日将要献 给他的礼物。」